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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歲歲不期
  • 璐凡
  • 4562字
  • 2023-05-21 10:52:30

1

家中貧窮,連鍋都揭不開,我去村的東頭跟著那一群彪悍的男人背尸,他們都用玩味的笑容看著我。

「你這小身板,能背的動嗎?」

「你不怕嘛?前兩天那個老人死了以后身子里都淌出了蛆蟲,爬在你的衣裳里……」

我倔強的挽了挽瘦小胳膊上的粗麻布衣裳袖子,用臟兮兮的小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臉。

「來,我才不怕?!?

那棺材真的很重,壓的我這小小的脊梁都抬不起身,可我還是咬著牙堅持下來。

布鞋踩在泥濘的坑里,一踩一個印子,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龐滑下來,我甚至沒有時間用手將它抹去。

「再堅持堅持,再堅持堅持阿弟就有糧食吃了。」

好容易將人下葬,村頭迷信信奉神明,我默默的把頭埋下去,說不害怕是假的,可是這樣的事情做多了也輕車熟路了些許。

領頭的那個大爺早就把該給我的銀子給了我,我把它揣進小布袋子里,斑駁的小臉上洋溢起笑容。

我可以回家了,阿娘和阿弟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可是這次是姜家姥爺下葬,他家信奉神明,其實誰家都信奉,只是他家條件好,請了一群巫鬼大師來做法超度。

他們畫著恐怖的鬼臉,穿著華袍,踩著高蹺,就站在我面前,伴隨著鼓音跳起了人們看不懂的舞。

「跪……」

領頭的那個人大約是姜家的老者,他滿目嚴肅,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伴隨著一聲令下,眾人都紛紛俯首。

而我立在其中卻顯得格外的扎眼。

旁邊的大嬸好心的拽了拽我的衣袖,大約也是示意我跪下,可是已經遲了,我被那個轎子里臉抹的煞白的人看到了……

他細長的手指對著我,嘴唇勾出一抹邪笑來,聲音尖細的我有點討厭。

「短命之人……若是強行活下來,也是十分困難,逆天改命之事啊?!?

只此一句,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對方卻在看著我,仿佛是在等我的反應。

我站在那有點尷尬,撓了撓隨手扎的發髻,轉頭就往家里跑,才不管后面一群人的大聲呼叫。

我家太窮了,連爐子都沒有,前腳踏進房子的時候一股寒意從我的腳底伸至身上。

我隨便搓了搓胳膊,從懷里掏出那幾枚銅錢來遞給阿娘,靜靜的站著想要得到一些夸獎。

我阿娘就半倚在榻上,斜眼撇了我一眼,我有些尷尬,轉頭去拉阿弟的手。

「餓了吧,姐姐掙錢回來了,給你買饃饃吃好不好?!?

弟弟聽到「饃饃」二字變得歡呼雀躍,嘴唇蒼白卻咧起一抹笑容來。

「好,那若是買了饃饃,先給阿娘和阿姊吃……」

我伸出那因為營養不良而變得骨骼分明的指尖摸了摸阿弟的頭發,然后從懷里掰出了半個餅子遞給他。

「這是姐姐干活干的好主管伯伯給的,姐姐,吃不完留給你……」

這是我午飯的干糧,忙著太厲害,中午都沒來得及吃。

話音剛落,就像是要拆臺似的肚子不爭氣的響了起來,我尷尬的站起身要出去買點糧食回來做飯,卻被阿娘叫住。

「等等,去給阿娘辦點事……」

我回過頭,臉上明顯帶了些欣喜,因為這是我進門以來阿娘第一次臉上有了表情。

「什么事?」

「去給東街的阿婆送些布匹。」

我知道我娘是會做點手藝活的,于是堅定的點了點頭,臨走的時候還摸著阿弟的腦袋問他要吃些什么。

「兩個饃饃,若是有肉包子,還請阿姊給帶回來些?!?

2

集市好大呀,東頭真的好遠,但我想起今天至少能讓家人吃飽飯,也覺得心里格外的痛快。

一路上邊走邊問,可不知怎么的我路過詢問的大爺聽到我要去的地方時,眉頭之間都會閃出一絲疑惑和可惜來,但也終究沒說出什么。

好容易找到了東頭的阿婆,阿婆的衣服穿的華貴,想來也是有錢人家,我一邊贊嘆著一邊隨著阿婆進了門。

阿婆面善的很,我把手中的布匹遞給她,而她見了我的模樣以后捏了捏我干瘦的小手,滿臉含笑,連連稱好,眼角的褶子都能擠死一只蒼蠅來。

她把我安排到一間房間,房間的床鋪的細軟都是金線勾邊,房間里陳設的好東西我也從未見過。

我一邊看著,一邊甚至都不敢觸碰,直到門又一次被打開,送進來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

他一見我的樣子便連連點頭,大夸剛剛的阿婆有眼光,我嚇得連連后退,甚至差點把桌案上的水果給攤倒。

「你就是老鴇說的赤子之身?」

我不懂什么叫赤子之身,也不明白他這個情況是怎么回事,只是由衷的感到害怕。

而當他向我撲過來的時候,嘴里的淫言穢語讓我明白了一大半。

「你放開我,我只是來這里送布匹的,定然是阿婆搞錯了……」

他一邊撕扯著我的羅裙,一邊還不忘回答我的問題。

「那老婆子可精的很,怎么會搞錯?進了人家翠春院還想出去的,你怕不是頭一個?!?

我的眼角已經沁出了淚,滿心的委屈,說話的語氣都帶了些哭腔。

「你騙人,是阿娘讓我來給送布匹的,阿娘不會騙我……」

「我還要回去呢,阿弟還等著我的肉包子?!?

聽到我說這話,男人饒有興致地坐起身來。

「肉包子?不然你還是省點錢買肉包子給自己吃吧……」

「你說你還有個弟弟,說不準就是你娘把你賣到了這里,你還想著回去,癡心妄想……」

我驟然覺得委屈,聲音喃喃道。

「你們都是騙我的,我阿娘只是讓我來送東西的……只是送東西?!?

3

我不知道是怎么逃脫的男人的魔爪的,只是清楚當我衣裙盡褪之時房門被一腳踹開。

進來了一個打扮的極為漂亮的年輕女子,長相驚羨,讓我都不由得多看兩眼。

隨后跟著的是把我帶進房間里的阿婆,她滿臉都是諂媚的笑容,佝僂的腰,將雙手舉過頭頂。

「不知世子那邊是什么吩咐?」

那女孩甚至沒有看她,只是直勾勾的看向我,然后將一個沉甸甸的銀錢袋子放在那個阿婆的手上。

「我為這個姑娘贖身,這些夠不夠?」

我眼睜睜的看著阿婆臉上的褶子越來越多,然后佝僂的背將我房里的那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拉出去,房間房間里只剩我和她。

淚水早就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只看到她輕柔地走在我的身旁,為我披上了衣裳。

「你以后,就是北辰王府世子的死士?!?

她說話帶著絲絲的涼意,似乎只是為了執行公務而不帶任何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該去往何處,只能怔怔的點頭。

「那我帶你回王府,王府規矩森嚴,若是有任何不妥的,恐讓王爺把你打出來?!?

我果然被帶到了王府,王府簡直是我夢里的宅子,富麗堂皇,自然是體面不已。

跟著那姑娘一直走,我突然有點緊張,只是顫顫巍巍的開口。

「姐姐,你穿著如此體面,是世子妃嗎?」

我仿佛聽到了她笑,但也是轉瞬即逝。

「不是,這院里沒有世子妃,我和你一樣只是死士而已?!?

王府真是體面,連后院都走了好一陣子,穿過荷花池,走過長廊就進了那個世子的庭院。

世子比我想象中俊美,眉眼狹長,不辨雌雄的好看。

那姑娘把我送進房里就離開,世子就半臥在榻上,手指輕輕的撐起腦袋。

我看他看他發呆,他就只是面中帶笑,唇紅齒白。

「看夠了么。」

我趕緊跪地,頭俯的很低,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莫……莫南瑾?!?

「南瑾,好名字?!?

從未有人夸過我的名字,只因為這個名字本是取給弟弟的,但無奈頭胎是女孩,父母也不原因用心再取,便就勉強用了。

但這些話我也不和他說,只是微微點頭。

這些本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又和旁人說什么?何況人家可能根本就不在乎我這些過去。

4

我被送到一個院子里安置,我還是跟著那個姐姐,她和我看上去也是差不多年紀,叫她姐姐也只是因為她的閱歷看上去要比我多得多。

她拉開房間門的時候讓我看屋內的陳設滿不滿意,我哪里見過這么多好東西,只是連連點頭

的應著。

可是她根本不跟我寒暄,轉過頭冷冷地對著我說了一句。

「滿意就行,做世子的死士是有要求的,可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

我本來也沒有想過在這里享福,畢竟又有哪個人愿意平白無故的買回一個丫鬟來卻讓她享福呢?

可我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我要學習的東西這么多。

我就在這院里住著,有的時候會有幾個侍女來幫我打掃房間,我竟然不知道做世子的死士竟然還能讓人伺候著起居。

一來二去的住的時間長了,我也有幸聽到世子的名諱——婁虞南。

世子府的人待我都很好。

帶我進王府的姐姐叫楊熙蕪,她讓我將這些禮物安心收下,畢竟在這王府里這些東西都是司空見慣。

再到后來,世子安排楊熙蕪教我琴棋書畫,教我讀書寫字,教我騎馬射箭。

我還算聰明,這些東西我都學的很快,楊熙蕪姐姐也十分滿意,對我的笑顏也越來越多。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我再也不是那個鄉村的野丫頭了,我打扮的雍容華貴,出落的也清新脫俗,好像自小就長在王府一般。

世子也抽空來看我,檢查我的學習進度,但不知怎么的我總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出淡淡的憂傷來,好像是在可憐我的命運。

我以為就是這樣我能一直在王府生活,可我沒想到世子親自教我的最后一招卻是刺殺之術。

而練習之時,與我對手的正是世子本人。

我不明白這個機制為何是這樣,所以比試之時我意氣用事的把劍扔到了地上,我在賭,賭朝夕相處之下世子的不忍心,也在怨,怨這個考察機制的不人道。

可是世子卻絲毫沒有猶豫,把匕首直直插進了我的胸膛。

我倒下的最后一刻她附上我的耳朵,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語氣和我說。

「永遠不要對別人心軟,否則就是把你的軟肋暴露給別人刺。」

「這,不是我所需要的人?!?

「而不被需要的人,是不配呆在王府的?!?

我以為我要死了,因為血已經殷出了我的衣裳,我只覺得氣若游絲,卻臨合眼之前穩穩的不知道摔進了誰的懷抱。

5

再醒來的時候,我素衣臥在踏上,胸口已經不滲血了但還是隱隱的疼。

我撇過頭不敢看他,我怕他生氣。

因為我知道這一切的培訓都是有意所指,而我那最后一關的行為就是在忤逆他的想法。

可是他卻出奇的溫柔,見我醒了以后用手撥拉一下我額間的碎發,指尖的涼意傳至我的全身。

「心軟的人,成不了大事?!?

這個「大事」二字我不能理解,我不就只是一個在王府照顧世子起居的小丫頭嘛,有什么大事需要我去辦。

我不解的轉過頭看他,他的眼神清澈明亮,讓我不由得陷進去,但神色游離,仿佛是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不要緊的,我既然進了王府我就還有世子。」

「世子的權力和威嚴能護住我,我不怕。」

不知道從哪借來的勇氣,作為人家的死侍,我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但反應過來的時候 ,話已經說出口了。

我問他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神情有些不對,但還是轉瞬即逝的恢復正常,嘴角又掛起了一抹笑。

大約是我問的問題他不方便回答,氣氛一度變得尷尬,房間里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流到我身邊的空氣我都感覺攜帶著婁虞南身上的味道,讓我一度有些癡迷。

他撫上我的頭發,輕捋著我的發絲,用輕輕柔柔的語氣開口。

「對,任何時候我都是你的最后一條退路?!?

「但是你既然是我的死侍,那就是我的人,我自然護你?!?

我紅著臉點頭,不知道為什么這句「我的人」會讓我有覺得尤為的不好意思。

說罷他便挽起袖子,將藥匣子拿過去替我上藥。

「世子,這不合規矩。」

「無妨,我若愿意就合規矩?!?

氣氛曖昧到極致,旁邊站著的歲歲也十分識眼色的退了下去。

上完了藥他的眉頭才放松了一些,額發順然而下把她本就清秀的面龐襯托的更為好看。

我甚至都看呆了。

上完藥以后,他輕輕的把我扶著躺平,然后躊躇了好一陣子才說出話來,那囁逾的樣子像極了少年郎的害羞。

他是要表明心意?不是,他另有所求。

「那,可以幫我個忙嗎?」他說這話的時候,讓我感覺他好像不是世子,而是一個青澀的少年郎。

我沒回答他,任由他繼續說。

「進宮服侍皇上,以崔家長女的身份?!?

我從未聽到世子從前提到過什么崔家長女,只是從宮女們口中聽到些陳年往事。

崔家長女,原是婁虞南心上人來著的。

崔家只有一女,原來當初救我就是要我替她入宮的。

「你要我去服侍皇上。」我極致的克制住自己的眼淚,怎么會這樣,對我的溫柔都是假的嗎,我只是工具人嗎,朝夕相處沒有感情嗎。

但可我沒法辯駁,我是世子的死侍,世子要我做什么不需要理由。

「好。」

我面上掛著笑,可卻不爭氣的流了淚,低頭的時候悄悄的抹去。

婁虞南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后顯然松了一口氣,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似的和我說話。

「別怕,入宮之后我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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