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維白，事到如今你還要自討無趣嗎？你覺得這樣的謊言你們還能繼續圓下去嗎？還是你們覺得能瞞我一輩子？”顧年時的嘴角勾起一抺諷刺。

佟安然緩緩抬起頭來，問:“顧年時，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說得對，事到如今，她想再瞞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早就應該知道，秘密總會有被揭穿的一天，不應該奢望她能帶著這個秘密腐爛歸土。

顧年時落在她手腕上的力度越來越大，臉色更沉，寒氣逼人，“佟安然，你總算肯承認了。”

佟安然抿嘴不語，事情都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了，她還能選擇隱瞞嗎？

見她事到如今還是用沉默來回應他，顧年時怒氣地甩開她的手，怒斥道：“佟安然，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當年為了不讓我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故意和譚維白合伙來騙我。而我傻傻地被你蒙在鼓里，連我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沒有辦法見上一面。如今她死了，你居然還要狠下心來給她亂指認別人來做爸爸，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嗎？”

佟安然見他通紅的雙眸中竟然有了淚，這個寧可流血不流淚的男人，饒是當年他打籃球把膝蓋摔破了，去醫院縫了十來針，堅持不肯打麻醉針，皺著眉頭把嘴唇都咬破了，愣是連疼都不吱一聲。

回到家后，佟安然心疼地給他的嘴唇涂藥，嗔笑他說：“我說你覺得疼的話就喊出來啊。想哭就哭唄，反正又沒有別人看見會笑話你。”

也許是她當時的動作有些重，他輕嘶了一聲，連眼淚都在眼底里打轉了，愣是不讓它流出來，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動不動就掉眼淚，算得了什么男人啊？流血不流淚才是真男人！”

而他現在卻眼角有了余淚，她清楚地看見他正在努力地壓抑著他心底不可用言語描繪的悲慟。

看見他這樣，她的心里絞痛著，如同被千萬根細針扎在心窩處，無論她怎么倔強地揚起下巴來，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聲音哽咽，“顧年時，你所說的我都承認是事實，我承認我的確是騙了你，樂樂她的確是你的女兒。但如果換成你是我，相信你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同樣的選擇？”顧年時冷笑了幾聲，“佟安然，我本以為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我。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話，那你就不會選擇了隱瞞，因為你應該知道，無論是再困難的事情，我都愿意陪你去面對和承擔。”

他的雙眼寫滿了對她的失望，“說到底，你是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可以戰勝任何的困難。”

心泛著尖銳的刺痛，佟安然抬起頭來看向他，聲音陡然提高，“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感情，我只是不愿意你跟我一樣承受這種非人可以承受的痛苦。顧年時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一輩子都隱瞞著你，不讓你知道這個秘密。你是不知道，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享受過一天的幸福和健康，每一天都在拼命地和病魔在作著斗爭。”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如泉涌，“她那么小，手腳上根本就找不到血管打針，額頭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針孔，額頭又青又腫，根本就找不到一塊好肌膚，到了最后，再也找不到可以下針的地方了。顧年時，你沒有辦法想像我那幾個月到底是怎么過來的，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我沒有安穩睡過半個小時以上的覺，因為我害怕自己一旦睡著了，她就會離開我，我就再也看不見她了。”

冰涼的淚水從她的臉龐滑落，她的聲音哽咽，“顧年時，你沒有體會過那個前一秒還會對著你笑的小不點，下一秒就閉上了眼睛，窩在你的懷里體溫一點一點地變涼的絕望。”

顧年時的心像是被人拼命鞭打著似的，痛得無法言喻，淚水從他的眼眸里噴涌而出，“佟安然，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為什么不告我？我是她的爸爸，你憑什么不讓我知道她的存在？”

“這些慘烈的痛苦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我不需要你去承擔。”

“佟安然，你大義凜然地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可你知道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我的孩子，無論她有多缺陷，多么的不完美，可她在我的眼里，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天使。”

他的情緒瀕臨失控，“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到十八層地獄接受抽筋剝骨的酷刑，可只要我能陪著她，付出一切的代價我都在所不惜。佟安然，你怎么能這么殘忍的對我？”

他的話像是帶刺的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她的心窩上，皮綻肉開，血流不止，“顧年時，你又何必要知道真相呢？如果你不知道，那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感到痛苦了。”

“佟安然，我寧愿哭著明白，也不愿意笑著糊涂。如果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抱歉，我無法接受！”

顧年時看向她的目光變得陰冷，“佟安然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佟安然的神色變得絕望，“我不需要你的原諒，因為我自己也不會原諒我自己。”她絕望的笑容里明晃晃是譏諷，“我真是可笑，明知道老天爺不會厚待我的，我竟然還癡心妄想地跟它賭一把。可結果呢，我輸得一敗涂地。”

說到底，是她活該，明明已經有了佟安康例子活生生地擺在她的眼前，可她還是選擇了一意孤行。

不是沒有想過把孩子打掉，可當她站在手術室外正準備進去，剛好看見一家人抱著新生兒幸福滿面地跟她擦肩而過。

那一刻，她的心動搖了，因為年輕夫妻臉上幸福滿足的笑容。

他(她)是她跟她心愛的人的愛情結晶，既然已經有緣選擇做他們的孩子，那她為什么要殘忍剝奪他（她）來到這世界上的權利？

她倉惶落荒而逃，任由護士在她的身后叫喚。

然而悲劇就是從她這一刻的任性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