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葉卡捷琳娜推門而出，騎士單膝跪在風(fēng)雪中。在他背后，一輛雷克薩斯越野車引擎低吼。

“雷歐哈德？”少女瞥了他一眼，淡漠地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對方畢竟是傳說中的夜王……您一個人的話……”雷歐哈德忽然抬起頭，瞳子里閃爍著不敢置信的光，“殿下，您殺了他么？”

“沒有。”葉卡捷琳娜頓了頓，才繼續(xù)道，“那個男人已經(jīng)喪失了作為英雄的‘格’，不值得我親自動手。”

“是嗎？”雷歐哈德松了一口氣，道，“那么殿下，我們該回國了吧？”

“嗯，是啊……該走了。”

葉卡捷琳娜抬起頭，目光淡淡地望向飛雪彌漫的夜空，“不過在這之前，雷歐哈德，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是，聽?wèi){殿下吩咐！”

“向墮月教團放出消息，就說一個名叫‘洛雨笙’的女人……疑似是‘王女’。”她雙手背在身后，唇邊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這么一來，墮月就會處理掉她了吧？”

“您……”雷歐哈德詫異地抬頭，“那個女人和您有仇么？為何要對一個陌生人下手？”

“她和我沒有仇。”

葉卡捷琳娜上了越野車，淡淡地說，“但是，對于這種毀掉了一位英雄的禍水……我不希望她再活下去！”

*

幾天后，傍晚。波羅的海，西海岸。

天空一片迷離的鉛灰色，細雨霏霏。風(fēng)的聲音由遠及近，裹挾著低沉的海浪的聲音，世界顯得更加寂靜。

祁夜坐在一塊岸邊的巨巖上，只著單衣，寒風(fēng)吹得他臉色有些蒼白。他眺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眸子里陰云聚散，深不見底。

他在這里一個人坐了很久。從朝陽初升到夕陽垂落，仿佛一座風(fēng)化了上千年的石雕。

天光越來越黯淡，世界空無一人。祁夜從衣服內(nèi)層里緩緩抽出一支錄音筆，最后看了看，奮力把它扔向了大海。

“唳——”

海鳥的清鳴刺穿海霧，一只灰背海鷗抓住了錄音筆，撲動翅膀朝岸邊飛來。

“你來了。”祁夜沒有回頭，但他感覺到了那個人熟悉的氣息。

“別亂扔?xùn)|西啊，沒公德！”海鷗飛回王女身邊，松開爪子，錄音筆落進了她修長手指間，“不如送給我咧！”

女孩走到他身邊坐下，轉(zhuǎn)著那支錄音筆，看起來百無聊賴的樣子。她戴著銀色的面具，赤裸雙足，穿一身波西米亞風(fēng)的長裙。海風(fēng)一陣陣吹來，就仿佛一朵流云在天邊卷舒。

“好啊，送你了。”

祁夜隨意地笑了笑，將那把從不離身的血色折刀解下來，一起遞給了她，“還有這個……還給你。”

“干嘛？”

王女一縮手，歪著頭警惕地看他，“分配遺產(chǎn)么？那麻煩少爺你先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啊！”

“等你選出了下一任夜王，可以把這些東西交給他。”祁夜淡淡地說，“讓他知道，這世間的男女……到底能愚蠢到什么樣的地步。”

“好咯，你敢送我還不敢收么？”王女扁了扁嘴，哼道，“我以為冥王已經(jīng)宰了你誒！嚇得我做了條漂流筏，從北冰洋一路拼命飄到冰島……喂，你怎么還活蹦亂跳的啊！”

“不知道。”

祁夜搖了搖頭，“那晚我喝醉了，大概是那位高貴的女公爵不屑于殺我這種醉鬼吧？胸口倒是中了一劍，不過還死不了。”

“喲，你可別對人家做了什么吧？”王女斜眼看他，“衣冠禽獸！”

“不太可能吧？”祁夜還是笑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女人什么的，我現(xiàn)在沒興趣了。”

“……我的神欸！”王女扶額，“喂，你別這樣了行不行？去日本啊！德國啊！芭提雅啊！（以上三個地方都有全球聞名的紅燈區(qū)）大不了我請你啊！”

祁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靠，薛蟠變成了林黛玉……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女孩的嘀咕逐漸低了下去，半晌，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天真了，不該把她送到你身邊的。”

“沒有的事。”

“謝謝你，王女。”祁夜笑了，眼神竟然很真誠，“你把她送到我身邊，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事。在遇見她以前，我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喂……不要這么勉強自己啦……”

王女忽然覺得很難過，像有把無形的刀洞穿了胸口，渾身發(fā)冷。她自嘲地想命運真是諷刺啊，分明是想要拯救這個人……最終卻永遠地毀滅了他。

“不，是真的。我說的是真心話。”

祁夜眺望著遙遠的海平面，聲音平靜，“因為遇見了她，我才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溫暖，才開始相信我也可以得到幸福。”

“就算只是夢境也好……就算只有一瞬間也好……能在我這荒唐的、無藥可救的人生里遇見過她，這樣就已經(jīng)足夠了。”他看著自己的手心，輕聲說。

王女注視著祁夜的面容，心想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就像一個巨大的、溫暖的櫥窗？隔著厚厚的玻璃，可望而不可即。

夜王這個名字想來真是悲傷。他是王，卻是永遠只能是活在深夜里的王。就像一個孤獨的、漂泊無依的鬼魂，在世界外獨自徘徊，羨慕和怨恨著活人的溫暖。

她又想他就像一只活在寒冷和黑暗里的蛾子，永無止境地飛舞，從不知道世上還有溫暖和陽光。于是當(dāng)那個女孩進入他的生命里，一縷光明刺破了重重黑暗，馬踏冰原的皇帝第一次聞到了花香。

他被巨大的溫暖和驚喜砸中了，腦海空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在他的潛意識里，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們之間巨大的地位差距。只要他愿意，她可以是他的妻子、情人甚至玩物，無論怎樣她都無法反抗。

對他來說，自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豪門少主，洛雨笙也不是一個渺小的留學(xué)女生。那個女孩是他的太陽、他的信仰、他的希望……甚至整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