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在繼續。
許飛飛一口氣奔出了數十里,這才將方蘭兒放下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俯身輕道:“方姐姐,我未曾習武,你告訴我如何解了你身上的穴道。”
方蘭兒渾身軟綿綿的,不能動彈,不住用眼睛示意她,盡是焦急和不安之色。許飛飛在她身上摸索,連續試了幾次,都沒有摸對穴位,當下也急得滿頭大汗。
卻在這時,黑暗中跳出十條黑影來,將兩人圍住。
許飛飛心中一驚,側身擋在方蘭兒面前,冷道:“平安城的,還真是聞名不如一見,卻原來是以多欺少,以強欺弱的地方,想不通如此烏煙瘴氣之地,為何有許多愚昧之人慕名而來。”
那十人正是赤炎堂的人,當中一人聞言冷道:“哼,臭丫頭,你從哪冒出來的,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另一人冷道:“她知道我們是平安城的人,看來并非多管閑事。”
那人冷道:“如此正好,免得落了個濫殺無辜的惡名。”
許飛飛冷笑道:“濫殺無辜?原來你們也用這個詞,我當以為只有我們才用,想不到如此人面獸心的東西說話比人還像人了。”
那人勃然大怒,雙眼一睜:“你說什么?”
許飛飛冷笑道:“十條大漢子,卻在無人之地欺負兩名女子,雖然沒有其他人知道,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羞恥之心,但若換成是我,我是會臉紅的。”
那人咬牙道:“好,嘴皮子倒是挺厲害,出手吧,讓我領教領教你的身體究竟如何。”
許飛飛聞言滿臉怒容,嬌喝一聲,身形一花,帶著一陣風來到了那人跟前,一掌憑空揮出。
那人冷笑道:“有模有樣。”
當下也一掌揮出,呯地一聲,將她震得連退幾步,這才站住了腳跟。
那人嘿嘿冷笑:“原來是不會武功的,那我也不好意思欺負你了,方蘭兒,你已經卑鄙無恥到了用這種人來當擋箭牌的地步了嗎?”
另一人怒道:“對她,不用講什么卑鄙不卑鄙,老子早就看這臭娘們不順眼了,直接殺了。”
許飛飛一咬牙,伸手在方蘭兒身上一摸,力透指尖,按了下去。
方蘭兒悶哼一聲,終于渾身一動,站了起來,哆嗦著聲音道:“赤炎堂,我知道我過去種種令人不齒,但我如今已經無心與你們爭執,還望你們放了我一條生路,況且,殺了你們堂主的是郭堂主,除了讓你們看不順眼,我并沒有冒犯你們的地方。”
那人怒道:“正是你將那外來者擅自帶入平安城,才令得我鐘堂主喪命那姓郭的手里,我赤炎堂大仇不用你教,日后定然會找那姓郭的算賬,但一切因你而起,縱然你是女流之輩,老子今晚也要將你這個敗事的娘們除去,免得日后又禍害了他人。”
方蘭兒凄然而笑:“原來,我在他人眼中竟然如此令人作嘔,縱然如此,我方蘭兒還是不能死,若你們真的不打算放過我,那我唯有以命相搏了。”
那人冷道:“你這種人,早就該死了,卻怎么活到了今天。”
說罷,手中一閃,亮出了兵刃,一層白白的光芒微微閃現。
方蘭兒輕輕吸了一口氣,凝神靜氣,雙掌微微發出一層白色的光芒。
卻聽得許飛飛在她身后沉聲道:“方姐姐,閃開。”
語畢,黑夜的天空中倏然降下一片白光,數以千萬道白光密集如雨,每一道都宛若長槍似的,發出嘶嘶的破空之聲,狂風一般往那十人猛然砸落。
方蘭兒大吃一驚,腰間一緊,被許飛飛抱著往后方飛掠開去。
但見那十人頃刻之間被那光雨悉數籠罩在里面,轟隆隆之聲不絕于耳,震得地面微微顫抖,一股股強大的氣浪撲面而來。
那十人渾身一震,猝不及防,被結結實實打中。這光雨密集得連螞蟻都鉆不過去,剎那間一片血雨在白光中飛揚而出,怒吼之聲從地面上咆哮而出。
許飛飛沉聲道:“方姐姐,我修為太低,他們不出片刻就能追上來,我們絕非他們的對手,能跑得多快就跑多快,定要堅持到白大哥趕上我們。”
方蘭兒看了她一眼,驚訝不已,嘆道:“想不到,你雖然未曾習武,卻能自行琢磨出真氣的使用之方,尚且創立出了自己的招數,真是令人萬分佩服,如此聰明伶俐,天賦過人,沒有遇到名師真是可惜了。”
她知道許飛飛乃是服用了大天地回轉丹,故而擁有如此力量。
只是那么一瞬間,許飛飛與方蘭兒已經掠出了數百丈,化作兩個虛影,一眨眼就沒入黑暗之中。
那一片光雨在黑暗中倏然消失,終于將那千萬道白光傾斜而空,地面上揚起一片漫天的塵土,大地的顫抖漸漸遠去。
那人一咬牙,目中盡是震驚之色,怒道:“這是什么邪門歪道,一個不曾習武之人哪里來的劍氣。”
十人紛紛暴喝,怒道:“混賬,被算計了,這兩臭娘們千萬不要跟她們手軟。”
有人則怒道:“越是妖艷看似無害的女人就越歹毒,這劍氣究竟哪里來的。”
那人振臂喝道:“我堂堂赤炎堂豈能被兩個臭娘們耍了,她們逃不遠,給老子追,見到即殺,不用開口。”
十人刷刷幾聲,從那被轟得整張地皮都掀翻了的地上飛速掠過去。
黑暗之中,兩點人影在這十人前方若隱若現。
那十人紛紛大喝,十道白光不由分說激射而出,呼嘯著劃過夜空,卷起了強大的風勁照著那兩點人影的背心而去。
許飛飛吃了一驚,在空中長袖飛揚,雙掌齊發,將那白光震開。方蘭兒也一聲嬌喝,身形一掠,從那數道白光中鉆了過去,反手在許飛飛腰間一抱,將她往旁邊帶走。一道呼嘯而來的白光從兩人身邊而過,兩人身形微微一晃。
那十人一眨眼便已經追到了他們跟前。
方蘭兒放開許飛飛,冷著臉怒視那十人:“妹妹,你先走。”
許飛飛怒道:“不,我們一個都走不了,干脆跟他們拼了。”
方蘭兒卻一揮掌,將她猛然一推,喝道:“快走,我反正已經生無可戀,就死給他們了。”
許飛飛大吃一驚,被她這么一推,整個人飄往遠方。
方蘭兒冷著臉在那十人面上一一看過去,咬牙道:“看來青玉是趕不上了,那我現在就去陪他。”
她似乎認定了白青玉早已經斃命。
一聲怒喝,雙掌飛舞,宛若一只彩蝶,一片白色的光芒從她身上呼嘯而出,卷向那十人。
那十人喝道:“今日就將這臭娘們殺了。”
十道白光猛然射出,將那一片彩蝶一樣的光芒瞬間撕為粉碎。方蘭兒身形在這十道白光之中狂舞不止,那十道白光紛紛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均都被她閃身避開。
但她終究寡不敵眾,卻又一道白光咆哮著朝她背心猛然擊中。她一聲慘叫,那弱不禁風的身子當即騰飛起來,一縷鮮血從她嘴里冒出。
她狠狠咬牙,瞪著眼睛找到了那道白光的主人,人在半空,倏然大喝一聲,強行一掌猛然拍出。這一掌剛剛拍出去,當即又有九道白光齊刷刷朝她而來。
她又是一聲慘叫,宛若一只蝴蝶在空中被颶風卷碎了翅膀,筆直地墜落下來。
但她那一掌所發出的白光卻呼呼作響,結結實實擊中了那人,那人(嗶)大吃一驚,來不及避開,當即胸口一陣劇痛,那壯實的身軀立即往后摔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兩腿一蹬,當場氣絕。
同時方蘭兒也撲通一聲,從那半空中摔落。
那九人(嗶)大吃一驚,眼見她竟然在十人合力狂攻之中仍舊飛舞不止,躲過了九成的劍氣,這已經足夠嚇人的了。更嚇人的是她在中了致命一擊之后,竟然強行出招,擊斃了十人中的一人,宛若一只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而這野獸,純粹就是為了找死。
十人已經死了一人,剩余那九人頓然怒氣沖天,九把兵刃寒光閃閃,齊刷刷朝她撲過去,怒道:“把她剁碎了,這女人多留一刻就多死一人。”
方蘭兒掙扎起來,滿嘴的鮮血,看著那迎面撲來的九人,卻露出一個微笑,甚是迷人:“青玉,來世再聚吧。”
九道寒光在眼前猛然一閃,方蘭兒閉上了眼睛。
繼而腰間一緊,被人抱著縱身掠開,腳下一片白光刺眼,猛然在地面上炸開。
方蘭兒大吃一驚,看著那人道:“妹妹,你為什么又回來了。”
許飛飛身形一晃,擋在她面前,微微呵了一口氣,渾身泛出一層白色的忙光,雙眼緊緊盯著那紛紛撲過來的九人。
她全神貫注,口中吐納不止,身上的白光越來越強盛,將整個人都包裹在里面。那白光仿佛有了生命,自行游動著,全部凝聚在她的手掌上,甚是奪目。
微微吐了一口氣,看著那十人目光冰冷,冷道:“我豈能拋下你不管,你救了一次,救了我兩次,怎能還要讓你救了我第三次。”
猛然一聲低喝,揮掌而出:“白蓮之芒。”
天地剎那驟然一片明亮,一道白光剛剛從她的手掌上閃起,立即已經貫穿了九人中的一人,那人胸口頓然出現一個大洞,一片葉子一樣在空中飛了出去。
剩余八人齊聲驚呼。
許飛飛揮了那一掌,臉色頓然變得一片蒼白,方蘭兒驚道:“妹妹,使不得,你一口氣將全身真氣放出來,這是習武之大忌,輕則經脈盡碎,重則當場斃命,你快逃吧。”
許飛飛緊咬牙關,一聲不吭,一聲低喝,又是一掌揮出,那八人紛紛縱身跳開。但這白光速度之快,簡直并非人間所有,那光芒在從她掌心閃現的同時,就已經出現在了那八人中一人的小腹上。
那人連叫都沒叫出來,在一片血花中呯然倒地。
剩余七人震驚無比,紛紛縱身往后閃開,竟然不敢上前半步。
當中一人驚得微微哆嗦,看著虎視眈眈的許飛飛,她宛若一名復仇女神從天而降,面無表情,目中盡是憤怒和仇恨之色,正將他們每一個人都死死盯住。
這種像一只青蛙被毒蛇盯住的感覺,他們仿佛從來沒有遇到過。
一人顫聲道:“這臭丫頭怎么了,未曾習武竟然擁有如此功力,這速度根本不是人能避開的。”
另一人也退卻了,但卻不敢輕舉妄動:“不,她的功力并不高,頂多數十年罷了,只是她的招數詭異非常,能將那數十年的功力凝聚為一點,威力不下于兩百年。”
那人不敢置信,驚恐地看著許飛飛,咬牙道:“那該如何是好,那種速度你也看見了,在那種速度之下,我們和她的距離等同于零,不,別說是我們和她,哪怕是再遠的距離,在這速度之下,距離也是零,這一招,出手之處與命中之處,是同時的。”
有人顫聲道:“別慌,她不過數十年功力,這種招數她用不了多少次,恐怕只剩下最后一次了,大家(嗶)伙兒上,我不信她能一次將我們七人都擊中。”
另一人道:“你是要我們犧牲一個嗎?”
這話沒錯,只要再死一個人,許飛飛立即就任由他們宰割了,但問題就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愿意死去。
終于有人恨聲道:“走,這瘋丫頭邪門。”
一人道:“你先走。”
那人卻不敢動,咬牙道:“不,你先走。”
方蘭兒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失聲而笑,吃力地匍匐在地,咧開嘴笑道:“原來你們所謂的堂堂男子漢不過如此,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就把你們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了。”
那七人紛紛面露怒色,竟然無言以對。
許飛飛渾身劇烈哆嗦,蒼白的臉色已經變得紫青,方蘭兒抓住了她的衣襟,悄聲道:“妹妹,你不必為了我在這里送命,這一掌你若再拍出去,你就死定了,如此一來死的是兩個。”
“但你若現在虛晃一下,轉身就可逃走,縱然他們有七人,但沒有一個人敢先動,你完全可以脫身的,他們要的是我,不會追你。”
許飛飛青著臉,倔強地搖了搖頭,顫聲道:“我七年前家鄉為怪物夷為平地,我本該也早就死去,但我就是不死,因為我要報仇。”
“而后我又史易拓所救,再被你救走,我已經不想再讓別人救我了,從此以后,再也不讓任何人救我。”
她咬緊牙關,冷冷盯著那七人,一字一句道:“只有軟弱的人才會被人救,我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但我不是讓人疼的,更不是讓人救的。”
“我要告訴這險惡的世道,就算是最軟弱的女孩子,也可以獵殺怪物,也可以將這些惡人殺掉。”
她不住哆嗦:“我生平從未殺過人,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許飛飛,哪怕是老天爺,只要是認為我是軟弱的東西,可以肆意利用,可以肆意蹂(嗶)躪。”
“那我就當他的面,將他撕成粉碎,我不再依靠任何人,天地之間,百般險惡,我只靠我自己。”
方蘭兒渾身一震,仿佛在看著一個陌生人,臉上浮出一片驚懼,竟然有點害怕眼前的這個女孩,顫聲道:“妹妹,這世道雖則是百般險惡,但你不要被這險惡控制住了,這種仇恨不該是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有的,你快逃吧,報完仇之后找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好好活著。”
許飛飛冷道:“這世上沒有這種地方,若想要這種地方,就得先將這險惡的世道徹底毀滅,然后再在它的尸體上創建起來。”
方蘭兒倒抽了一口涼氣,看著她半天不語,罷了無力而笑,望著那漆黑的天空:“你說得對,你我身處如此世道,哪里還有正常的日子,這世界,除了血,就是力量。”
她緊咬牙關,吃力地坐起來,冷眼看著那七人,冷道:“都以為女人是脆弱,那么今夜你我就讓他們這些丑惡的人看看,天下最軟弱的女人是如何將他們殺了,一個都不剩,動手吧。”
說罷,猛然雙掌齊發,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她雙掌中激射而出,呼嘯著朝那七人而去,怒道:“就算死了,也不要等著讓人來救,縱然軟弱無力,也要奮起反抗。”
那七人(嗶)大吃一驚,沒想到她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亡命一擊。
這一下實在突然,七人完全措手不及,一片驚呼之中,當即有一人被這白光擊中,應聲斃命。
他們七人本就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許飛飛身上,方蘭兒這一掌是不論如何也躲不過的。
剩余六人怒喝不止,再也不管究竟誰來做出犧牲了,紛紛縱身撲了過去。
許飛飛雙眼一瞪,一掌猛然拍落,竟然按在地上,怒道:“步步生花。”
地面猛烈顫抖,仿佛地面底下有一個無形的怪物,猛然從下面撞了一下,想要破土而出。那七人頓然紛紛失去重心,踉蹌摔倒,旋即怒吼著跳起來。
就在剎那,數以千萬道白光,如同尖針一樣自地面上穿透而出,自下而上,猛然筆直地往天空中激射。這漆黑的天空仿佛被許飛飛的怒氣嚇得顫抖,一片明亮。
那七人始料不及,還沒站穩腳跟,當即覺得雙腳一陣劇痛。那劇痛從腳底板穿過他們的兩腿,穿透了他們的小腹,穿透了他們的胸腔,穿透了他們的頭顱,嗤嗤之聲不絕于耳,帶著一片片血花,(嗶)徑直消失在頭頂的天空中。
在這一片炫目的白光中,數以千萬道白光的渲染下,七朵艷紅色的血花自地面綻放開來,那是七條人命的生命之花。
這七人被密集的白光剎那穿得支離破碎,化成一片血雨騰上半空。
若說那白蓮之芒無視了距離,那這步步生花根本就是零距離,你雙腳在地,哪里有距離可言。
天地之間一暗,白光剎那消失,空中紛紛落下一陣血雨,血腥氣在夜風中久久不散。
而那兩名女子,倒在一處,一動都不動,早已經為她們的亡命一擊付出了代價。那轟隆隆之聲宛若是她們的夜半挽歌,來自于大地的挽歌。而那七朵血花,就是想要滅絕她們的人為她們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