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夜風將白日里的熱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涼。四下里寂靜無聲,小道邊兩片鬼影似的樹林錯落有致,順著山體一直延伸,直至那高高的山頭上。
山頭上一片零散的星光,將那清爽的光芒淡淡地投下來,給這可憐的大地消消暑。
史易拓將目光從那片星空中收回來,夜色已至,但他追了半天仍舊沒有那些人的蹤跡。雖然心里詫異無比,但他仍舊是停住了腳步,心中百般的不甘被他壓了下去,如果他再繼續追下去,只怕越追越遠,沒有盡頭。
也許這些人不過是路過的,那個賣冰糖葫蘆的隨口胡編亂造,接著他的話騙他這些人是平安城的人罷了。
他微微搖頭,雖然被騙了,但也不至于生氣,再說他也只是被騙了一串冰糖葫蘆,另一串冰糖葫蘆是他自己不要而已,他不喜歡冰糖葫蘆。
忽而天空微微一閃,他臉色一變,舉目望去,一片劍氣在山頭之后閃現而出,立即消失。
旋即腳下的地面微微抖動,這確實是劍氣沒錯,并非流星劃空而過。
他臉色變換不止,如果就此悄悄潛行過去瞧瞧發生了什么,興許會惹事上身,并且許飛飛正在客棧里等著自己回去。但若就此折返回去,卻又始終有點不甘心。
也許那賣冰糖葫蘆的說的是真的。
他終究是一咬牙,身形如同一只鬼魅一般,從那一片黑壓壓的樹林里鉆了進去,反正許飛飛始終會在客棧里等著自己,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事。
他剛進入這片樹林,山頭的另一邊倉促地又閃起了幾片劍氣,這幾片劍氣將這山頭震得微微抖動,樹林里一片沙沙作響,驚得正在枝頭上閉目的鳥兒振翅而飛。
史易拓數了一數那劍氣,不多不少,正好是十片,看來那十個人正在與什么東西交手,也許是怪物,也許是其他幫派的人。如果是其他幫派的人,那他當即就折返回去,幫派之爭沒有什么好看的。
那些劍氣零散各處,東起一片,西起一片,相互呼應,怎么看都像是一群獵人在圍堵著什么東西。
黑夜之中,一條人影迅疾而來,落在一株杉木上,正是白天里那十人的其中一名。
這人睜著眼睛,在黑暗之中四處搜尋,罷了將手放入口中,吹出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哨聲響徹夜空,蒼勁有力,在山谷里回蕩不絕。
山谷中四面八方也都相繼傳來哨聲,與他的哨聲呼應,宛若是不知名的鳥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山里交流。
這人一抖手中的長劍,挽了一個劍花,身影在夜風中魏立不動,衣袂飄飄,從這里看過去瞧見的只是一個黑影,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
山谷里的哨聲交流完畢,又恢復了寧靜。
倏地,一道人影從他身后無聲浮現。
聽這人驚道:“你怎么在這,不是叫你看好東面嗎?”
他身后的人影一陣冷笑,一道寒光在黑暗中一閃,他一聲悶哼,從樹頭上栽落。被他撞斷的樹枝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最終撲通一聲砸落在樹腳邊。
聽他驚怒道:“你。”
那條黑影從樹頭掠下,又是一道寒光,冷道:“你管的閑事太多了,如果像其他人一樣老老實實也不至于命該如此。”
這人嘴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聽著仿佛喉嚨里的血堵住了他的聲音。
過了片刻,這人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那條黑影一晃,從樹尖上飛掠而過,消失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聽得山谷之中響起了一聲急躁的哨聲,一片劍光在遠處閃亮,山谷里立即紛紛響起哨聲,幾片劍光相繼閃亮。
那哨聲越來越遠,劍光也越來越遠。
終于,這山谷里又恢復了死寂。
但,一條黑影再度從黑暗中閃現,史易拓無聲無息來到了那株杉樹邊。這棵樹下橫躺著那個可憐的人,目力極好的人甚至能看得見樹下那一片鮮紅的血跡。
史易拓一步步靠近,俯身將那人翻了過來。他手指觸及那個人的身體,立即一片黏糊糊的,沾滿了鮮血。
史易拓伸手在他頸邊一摸,脈搏若有若無,正在快速變弱,只怕用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死掉了。
那人微微睜開眼,喉嚨里咕嚕咕嚕冒出鮮血,他在努力開口說話。
史易拓低頭一看,縱然是漆黑一片,但他仍舊能看得見這人胸口上有一個拳頭大的窟窿,從胸口完全穿透,直通背心。
對他下手的人還真夠狠心的。
史易拓伸手疾點,這人一聲咳嗽,將喉嚨里的鮮血咳了出來。
史易拓又伸掌在按在身上,將體內的真氣慢慢傳了過去,沉聲道:“你已經沒法救了,我只能助你堅持到把話說完。”
這人身子微微一哆嗦,喉嚨里模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顯然是震驚無比:“三元功?”
史易拓心頭猛然一跳:“你說什么?”
然而這人比他還激動,脈搏因此瞬間狂亂不已,史易拓連續催勁都無法平息,連聲道:“別激動,你識得三元功?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這人也知道自己不能激動,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他那空蕩蕩的胸口嘩嘩飛濺出一片鮮血,喉嚨里奮力將話說了出來:“三元幫,還有后人?”
史易拓臉皮微微抖動,沉聲喝道:“你要死可以,但死之前把話說完,你與三元幫是什么關系,你們又是什么人,為什么你會被自己人暗中陷害了。”
這人在他懷里劇烈抽搐,史易拓怒道:“說,別他媽給老子死掉了。”
這人拼了最后力氣道:“我乃廖鵬飛,三元幫幫主有恩于我,但我卻目睹他為黑血門所害而無能為力,那黑血門被他一人所滅,但尚有數人逃脫,如今可能就在平安城。”
罷了將一面令牌塞入史易拓手中,聲音已經不成形了:“我早懷疑那幾個孽畜潛伏在平安城中,故而加入了平安城,怎知還沒找出這人是誰,卻已經被他發現,可恨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竟然死在他手中,這是黑血門的令牌,是我從那些人的尸首上摘下的。”
他一陣痙攣,用力抓著史易拓的手,頓然氣絕,只留下了兩個充滿仇恨的字:“報仇。”
史易拓兩手顫抖不已,手里緊緊握著那面令牌,將那人放下。
他抬頭一看,那一片劍光早已經不知去向。他摸了摸那令牌,上面刻著一只手掌,兩面都是。
他無聲站起來,內心無法平靜。想不到自己此次追來竟然得到了三元幫幫主的消息,如這人所言,確實被其他門派給害死了,就是這面令牌所屬的門派,黑血門。
雖不過寥寥數語,史易拓已經能夠推測出了一個大概。
此人曾受恩于三元幫幫主,那是在幫內出現大亂之前還是之后卻無從得知,不論他受恩是在事發前還是事發后,可以肯定的是三元幫幫主被黑血門所害。
如此看來,三元幫幫主離開三元幫不辭而別之后,是跟他見了面。而后黑血門找了上來,將這三元幫幫主害死。
但三元幫創立不過三年時間,幫中以探究天地人奧秘為主旨,并不會與其他門派有沖突之處。如此,一定是三元幫幫主離開之后又發生了一些事,致使黑血門要置他于死地。
只可惜這人無法將事情來龍去脈給他講明白,否則期間究竟什么事令得黑血門如此狠下殺手,也不會成了一團迷。
據這人所言,黑血門也慘遭重創,僅剩數人逃脫,潛伏于平安城中。這人為了給三元幫幫主報仇也追到了平安城,只是他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而對方卻比他先發現了他的身份,趁著今晚背后偷襲,將他擊斃。
終于可以確定,這十人就是平安城的人,此次外出看著神色凝重,剛才又有劍光四起,按照他們分散開的情況來看,他們確實是在圍剿什么東西,或者什么人。
再加上之前聽到的種種平安城的傳聞,高手如云,以獵殺怪物為生,他們這次行動肯定是在圍剿怪物。
這人能在高手如云,規矩嚴格的平安城里立身,并且暗中調查黑血門的余黨,身手原本定然不凡。可惜,自古以來英雄豪杰均都死于躲在黑暗之中的卑鄙小人。
至此,事情就只剩下了兩件,三元幫幫主究竟因何事與黑血門血戰,以及那幾個黑血門的殘黨究竟是誰?
看來那平安城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并非傳聞中的那般,個個都是為了殺盡天下怪物而聚集在一起的。
這世界,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絕對不會單純簡單。
史易拓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