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冷聲怒道:“南宮天十余年前意圖殺害我西門當家,奪取墨綠地器,今日換成弟弟來接手了嗎,真是不要臉的一家。”
南宮云聞言大吃一驚,如果只是一個人這么說,他如何也不信,但兩個人都這么說,他開始懷疑了。當下怒道:“滿嘴放屁,我南宮家會稀罕你西荒墨綠地器,我大哥更不會做出如此行徑。”
西門銘那高高瘦瘦的身影紋絲不動,目中殺機越來越濃,冷道:“我已經看夠了人類的嘴臉,已經受夠了人類,人類早該在上古之初就自我滅絕掉,真是夠了,我要你現在就死。”
南宮云似是知道西門銘的為人,當即臉色大變,大喝一聲,手中長劍不退反進,猛然朝他小腹上那拳頭大的窟窿刺了過去。
嗤的一聲,長劍應聲直沒劍柄。
他渾身哆嗦,臉上憤怒與震驚交加,怒道:“我南宮家豈能容你如此出口污蔑。”
西門銘一聲悶哼,高高瘦瘦的身形微微一晃,小腹上的鮮血泉水一樣流出來,淌在地上,觸目驚心。
忽而一道人影從他身后撲出來,寒光一閃,在南宮云脖子上劃過。一顆人頭沖天而起,飛在半空,而后墜落下來,被那人伸手一把抄住。
此人就是西門昆,西門昆手中提著南宮云的人頭,身形跌跌撞撞,一頭撲倒在地,恨聲道:“若非是老夫老了,如何也要將這南宮家滅絕了,為何要將人逼到如此地步。”
西門銘一聲不吭,怒火慢慢從目中消失,將那長劍一點點拔出來,伸手捂住小腹,步伐踉蹌來到西門昆身邊,單膝跪下:“當家。”
兩人腳下的大地在轟隆隆之聲中剎那崩塌,西門銘看了一眼相隔十余里之外的另一塊大地,咬一咬牙,將西門昆扶起來。但卻手上沒勁,不由得臉色一變。
就在此時,一道窈窕身姿從霧海之中激射而出,落在兩人身邊,俯身扶起西門昆,喝道:“你能自己離開嗎?”
西門銘當先身形一掠,往那相距十余里的大地上飛去。
來者正是許飛飛,當下也一咬牙,大喝一聲,奮力縱身一躍,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落在那西門銘身邊。
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鳴之聲,那快大地頃刻之間一層層倒塌,眨眼沉沒在那霧海底下。
許飛飛剛放下西門昆,立即伸掌抵在他背心,咬牙運氣。
西門昆一聲咳嗽,滿嘴的鮮血,目露無奈之色,嘆道:“罷了,飛飛,已經不行了,你不要浪費了血脈之力,老夫本也活不了多久了,壽命已經將盡了。”
許飛飛緊咬牙關,目中微光閃動,一片淚水涌了出來,卻不作聲,仍舊在為他運氣療傷。
西門昆吃力地抬手拍開她的雙掌,氣喘不止,斷斷續續道:“你此生,定要好好照顧芙莉,切莫忘記。”
許飛飛嚶地一聲,終于放聲痛哭,抱著西門昆道:“不,我不要,師父。”
西門銘步伐踉蹌,來到兩人身邊,看了一眼西門昆手中的人頭,道:“當家,那墨綠地器如今何在。”
西門昆雙眼微閉,看了他一眼,氣息若有若無,嘆道:“已經十余年了,我們將那西荒害得沉入海底,難道還不夠么,放棄吧,人類注定要滅絕了。”
西門銘一聲咳嗽,滿嘴鮮血,面色蒼白,道:“告訴我。”
西門昆一聲苦笑,幾乎要斷氣,斷斷續續道:“銘兒,你還忘不了她嗎?你竟對她如此動情,但她如今早已經不在了,十余年前就已經不在了,是你我害死了她,害了西荒,已經夠了,放棄吧,今日方才得知你也活了下來,臨死之前能再見你一面,老夫死而無憾了。”
西門銘仍舊道:“告訴我,當家,我找了你十余年了,告訴我。”
西門昆咳嗽不止,似乎被他氣得不輕,沙啞聲音道:“你,你,你雖則乃是老夫收的義子,但老夫對你如同親生一般,她就形同是你親妹妹,你竟然為了她,為了她。”
西門銘面上隱忍著世人無法理解的表情,目中盡是悲傷,道:“我知道我和她不可能,我并非是為了她。”
西門昆怒道:“難道你還要將南山東洲兩塊大洲,一并也要沉入海底么?”
西門銘堅決道:“這一次我們必定能成功,告訴我,墨綠地器在哪?”
西門昆勃然大怒,當即連聲咳嗽,兩眼一翻,四肢猛然一蹬。
許飛飛大驚失色,怒道:“你閉嘴,我不管你在西門家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給我滾。”
西門銘看也不看她一眼,倏然出手,伸掌抵在西門昆的胸前,一股力量傳了進去。西門昆微微醒來,不住道:“你竟是如何也不放棄么?”
許飛飛連忙也將手掌抵在西門昆背上,連聲道:“師父,你莫要出聲。”
西門銘點頭道:“不論如何,反正這人類已經無法拯救,與其滅絕于他手,不如因為我失敗而滅絕于我手中。”
許飛飛怒道:“你不要再跟我師父說話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我可不管你也是西門家中人。”
西門銘目光掃過來,看了她一眼,目中盡是悲傷,但卻有一絲絲冷氣透出來。許飛飛忽而渾身一震,顫聲道:“是你,我知道你是誰了,我聽史易拓說過。”
西門銘輕輕一揮手,許飛飛眼前一花,嚶地一聲,渾身軟綿綿倒下。
西門昆慘然而笑,聲音越來越弱小,嘴唇根本就無法再張開,道:“好吧,老夫就告訴你吧。”
西門銘將腦袋湊過去,耳朵放在他嘴邊,聽他聲如細蚊,幾乎都聽不清楚:“你還是放棄吧,銘兒。”
西門銘渾身一震,那高高瘦瘦的身軀仿佛要崩碎,手掌也慢慢離開了他的胸口,目中似乎是淚光微微閃動,默不作聲站起來。步伐踉踉蹌蹌,一步一步走開。
驀地,他渾身一抖,失去重心,但他咬著牙單膝跪地,目中光芒堅定無比,從牙縫里狠狠吸了一口氣。
但見他小腹上的鮮血慢慢停止了流淌,隱隱約約之中,看得見有一縷縷黑色的邪氣,在那傷口邊上蠕動不止。那拳頭大的傷口迅速縮小,冒出陣陣青煙,宛若被什么東西給灼燒一樣,眨眼之間,恢復如初。
他深深呵了一口氣,將捂住小腹的手挪開,指尖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縷黑色的邪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地上的西門昆,已然紋絲不動。躺在他身邊的就是許飛飛,也是昏迷不醒。他目中道不盡的悲傷,微微轉回頭,高瘦的身影一晃,在那無邊無際的霧海上一閃,旋即無影無蹤。
一陣冷風吹過,嗚嗚作響,吹動著許飛飛的秀發。
這塊由墨綠地器改變而成的詭異的地方,終于恢復了寧靜。霧海緩緩流動,宛若濃濃的巖漿,從霧海中升起來的大地,一塊塊地林立,布滿這無邊無盡的霧海。
那原本一直高高懸掛在正頭頂的太陽,慢慢落下,掛在天際邊,將一半都埋入那霧海底下,只留一半紅通通的,凝視著這一片霧海和奇怪的大地所成的林子。天邊的霧海因為這夕陽,變得一片粉紅,甚是好看,令人癡迷。
一陣風兒再次吹過,輕撫著那已經不會再動的老人,將許飛飛的衣襟吹得微微擺動。
倏爾空氣之中微微一動,一條充滿魅惑之力的嬌小身影鉆了出來,立在許飛飛身邊。
繼而撲通一聲,這嬌小的身影腳邊有人被摔在地上,紋絲不動宛若是死掉了一樣,正是史易拓。
芙莉俯身看了看許飛飛,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著:“姐姐。”
許飛飛一聲低吟,慢悠悠醒轉過來。旋即猛然跳起,撲到了西門昆的身邊,渾身一震,哆嗦著手從他的頸邊收回來,半天不出聲響,淚水卻滴滴噠噠,無聲地從臉龐上滑落,滴在裙邊上。
那夕陽光映著被她刻意掩藏起來的半張臉,令人心碎。
芙莉來到她身邊,抱住她的手臂,道:“姐姐,我好害怕。”
許飛飛卻怔怔坐著,任由臉上的淚水流個不停。
芙莉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水抹去,道:“姐姐,你不要哭,我好害怕。”
她懷中的幼狼嗚嗚一聲,微微轉了一個身,繼續酣睡不止。
不知過了許久,許飛飛仍舊是一動不動,芙莉死死抱著她的手臂,不住為她擦拭眼淚,不住道:“姐姐,不要哭,我好害怕。”
直到那只露出半張臉的夕陽無奈地掉落下霧海底下,四下里一片灰蒙蒙的,她才微微動了一下。自己擦掉了眼淚,微微抓住芙莉的手臂,強忍聲音,道:“別怕。”
芙莉見她終于不哭,這才道:“我找到了那個人,但是不敢想起來,我不敢想起來。”
許飛飛聞言身軀微微一抖,轉過頭來,這才看見了史易拓的尸首。
渾身一震,雙眼瞬間瞪得大大的,哆嗦聲音道:“你也,終于,死了是嗎?我們兩人,我們所有人,只能這么死了嗎?”
她跌跌撞撞起來,跪在史易拓身邊,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將他的頭發撥開,呆呆看著,喃喃道:“連你都無可奈何嗎?連你都無法抵抗這命運嗎?”
芙莉卻站得遠遠的,死死盯著史易拓,道:“他沒死,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醒過來,他不是人。”
許飛飛渾身一抖,顫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芙莉目露恐懼之色,道:“但是我不敢見到他,可是想要一個人上來的時候,卻又很想看到他,怎么辦,好可怕,可怕卻很想得到可怕。”
許飛飛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以后不要再嘗試想起來了,既然你已經忘記了,就有忘記的理由,不要逼迫自己,他不是可怕的人,是你自己心里作怪。”
芙莉卻搖搖頭:“不,這熟悉的感覺不是我的心理作怪,他就是我曾經見過的人,但我卻想不起來,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不讓我想起來。”
許飛飛對她招招手,她恐懼地看著史易拓搖搖頭。許飛飛來到她面前,輕輕抱住她,道:“好了,你相信我嗎?”
芙莉點點頭:“我只相信姐姐一個人。”
許飛飛道:“那你就不要害怕他。”
芙莉又搖搖頭,許飛飛看著她,芙莉便又點了點頭:“我試著吧。”
許飛飛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撫著,淡淡道:“好孩子,從今往后只有你我兩人了,你要乖乖聽話。”
芙莉仍舊盯著史易拓:“還有他。”
許飛飛身子一抖,一臉痛苦,咬牙道:“他也許不會跟我們在一起,也許會跟我們在一起。”
正說著,卻見史易拓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芙莉雙眼瞬間睜大,目中是無邊無際的恐懼,一把抱住了許飛飛,嚇得緊緊咬住嘴唇,哆嗦不已。
許飛飛大吃一驚,回過頭去。
但見史易拓動作極為畸形地就地坐起來,呆呆地望著那一片灰黑色的夜空。
腳下那一片霧海若隱若現,宛若一群白色的惡鬼,聚集在一起,在那萬丈深淵之中哀嚎著,咆哮著,對他拼命招手,想要將他拉下去。
史易拓雙眼呆滯,宛若靈魂被丟在了那霧海底下的無底深淵之中,無神地瞪著雙眼,微微張著嘴巴,像一個傻子一樣望著那一片霧海,對身邊的許飛飛與芙莉渾然不覺。
仿佛不僅僅是靈魂丟掉了,就連所有的感官知覺,所有的記憶都掉了似的,渾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更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或許,連自己是人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