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約莫半柱香時間,那棵大樹上的人影微微一動,試探性地看過來,見他已經完全進入了無我的境地,對外界已經隔絕起來了。
但這人影依舊不放心,從那樹枝上摳下一塊老樹皮,朝他扔過來。那樹皮輕輕落在史易拓身邊,在那巨大的樹枝上發出輕微聲響,掉入十丈高的地下,沉沒在雜草之中。
這人影略一遲疑,又抓了一塊老樹皮,小心翼翼拋了過來,但史易拓渾然不覺。
這人終于咬了咬牙,確定他不會被驚醒,這才從那茂密的樹葉后面探出腦袋,朝他這邊張望,竟然是一名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生得細皮嫩肉,白里透紅,水汪汪的大眼睛,朱紅的小嘴唇,小小的鼻子微微翹著,一頭烏黑的長發盤在頭上。
這小姑娘生得宛若并非人間所有的小仙女,看得令人喜愛有加,倍感生憐。
她不做聲地從樹尖上輕飄飄掠過來,落在了史易拓的那棵大樹上,躡手躡腳躲在巨大的樹干后面,露出半邊臉盯著史易拓。
如此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是微微一咬嘴唇,小心翼翼從樹干后面出來,輕手輕腳沿著那巨大的樹枝,一步一步朝史易拓靠過去。
她十分小心,恍若一個正在偷東西的小偷,與史易拓短短不足五丈的距離,竟然走了半天,真是做到了一點細微的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這才終于來到了史易拓身后。
她微微按住自己的心口,似乎是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小嘴微微吸了幾口氣,自己輕輕一點頭,鼓起了勇氣,往前跨出一步,站到了史易拓面前。
她再度緊張地按住自己的心口,閉上眼睛,微微吸了幾口氣,用力一點頭。這才蹲下來,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瞪著那雙眼睛端詳著史易拓,雙眼一動不動,眼中充滿了好奇和迷惑。
史易拓倏爾伸手一抓,冷道:“終于現身了嗎。”
小姑娘嚇了一大跳,身影一虛,倏然無蹤。史易拓那猝不及防的一抓竟然沒有她快,剎那抓了一個空,史易拓大吃一驚就地跳起,沉著臉道:“在下南宮家史易拓,來者何人,如此身手,為何不現身?”
忽而那小姑娘原本躲著的大樹上有一根樹枝微微動了一下,不易察覺,史易拓盯著那樹枝,冷道:“我只是來找個人,找一位伙伴,事成之后當即離開,并無冒犯之意,若是多有得罪,誤闖了此地,還請見諒?!?
那大樹上空無一人,史易拓知道對方就躲在那樹干后面,當下接著道:“既然高人并沒有責備之意,那史易拓先行謝過,多有打擾,肯請見諒,史易拓適才佯裝調息,并非是心懷惡意想要引高人現身。”
語畢,他重新坐下來,只是警惕地盯著那棵大樹。
他知道這世上臥虎藏龍,別說是救了自己的那位恩人,創立了三元幫的幫主,就連自己也曾經令南宮家大吃一驚。加之自己如今渾身血脈疲憊不堪,尚未復原,那就更加不能沒有禮數,不能以為自己是南宮家的弟子,就算是什么高人都可以出言放肆了。
也許是他的話有了作用,過了片刻,那大樹后人影微微一動,那小姑娘探出了半顆腦袋,警惕地盯著他。
史易拓微微一愣,心中大吃一驚。
那小姑娘仍舊是緊緊盯著他,眼中滿滿的警惕和緊張,史易拓拱拱手,道:“原來是一位姑娘,剛才史易拓失禮了,史易拓并無惡意,更沒有什么敵意,僅僅是路過此地。”
他心中驚嘆連連:“想不到一個小姑娘就如此身手,論身法比肖蕾還厲害,這世間除了三大家,遍地都藏著各種高人,只是不愿拋頭露面不聞世事罷了?!?
那小姑娘終于一咬嘴唇,從那樹干后面站出來,雙手十指交叉緊緊握著,緊張地站得筆直,直勾勾看著他。
史易拓心中微微一動:“莫不是她從未見過外人,故而怕生?”
這一片森林縱然是他的身手,跑了一夜都不見盡頭,如此地方怎么會有人居住,想來還真是從未見過什么人。
當下微微一笑,拱手道:“我叫史易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腦袋微微一偏,罷了點點頭,卻不出聲。
史易拓招手道:“你從未見過外人吧?是與哪一位高人隱居此處的?你何不過來,我絕非是你的對手,根本不用如此害怕。”
小姑娘略一沉吟,微微凝眉,似乎他說得對,罷了點了點頭,嬌小的身影一花,從那樹尖上輕飄飄蕩過來,落在那根樹枝上。但卻仍舊站在離他十步遠的距離,緊緊盯著他。
史易拓笑道:“剛才我因為不知道潛伏于暗中的是誰,故而冒然出手想要抓住,還請見諒,并非是惡意。”
罷了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卻仍舊只是看著他,仿佛見到了一件從未見過的東西,好奇非常,但那眼中卻露出百般迷茫的神色,似是極為不解。
史易拓無奈,聳了聳肩膀,道:“原來你不會說話,我不知道,請見諒?!?
見她那看著奇怪的東西的神色,淡淡一笑:“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只是尋常人,外面的人都是這個樣子?!?
小姑娘忽而也慢慢坐下,史易拓見兩人根本無法溝通,自己被人像是怪物一樣端詳,唯有苦笑,當下也不說話,只是被她這么看著,卻覺得渾身不舒服,心中暗暗道:“究竟是何方高人,竟有如此無禮徒弟。”
小姑娘目不轉睛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的臉上每一根毫毛都要記住一樣,忽而開口道:“芙莉。”
她突然開口令史易拓一怔,微微點頭,道:“原來你叫芙莉?!?
罷了道:“我長得跟你的師父不一樣嗎?”
芙莉卻慢慢挪了一挪身子,稍微靠近了一點,雙眼從一開始就沒離開過他。史易拓如坐針氈,微微扭了扭身子,感到十分不自在,撇了撇嘴,暗暗道:“我還是換個地方等白狼吧?!?
忽而鼻子邊一陣溫暖的清香,原來芙莉已經坐在了他身邊,睜著眼睛仔細端詳他。
史易拓額頭微微滲出一層細汗,拱手道:“抱歉,在外面這么一直盯著人,是很不禮貌的,輕則要被罵,重則就要打出人命了,可不可以不要再看了?!?
芙莉道:“你認識我嗎?”
史易拓一愣,心中提高了警覺,淡淡道:“從未見過,就像你從未見過其他人一樣?!?
芙莉眼中閃著微光,目不轉睛,道:“我見過你?!?
史易拓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看著她,半天哈哈一笑,不住搖頭,道:“被你嚇了一跳。”
罷了搖搖手,道:“抱歉?!?
心中暗暗叫苦:“原來這女孩是一個傻子,生得這么貌美可愛,老天真是不公?!?
芙莉忽而微微出了一口氣,竟是淡淡地嘆息,氣息輕輕撲到史易拓的臉上,令人神魂顛倒。
如此小小的年紀,卻幽幽道:“我卻想不起來你究竟是誰了,好熟悉的感覺,好久遠的感覺,遠在千萬年前,你卻近在眼前。”
史易拓更是大吃一驚,她非但會說話,而且說得很順溜,聲音宛若畫眉一般,在人心中回蕩不絕,竟似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令人無法忘懷。
史易拓愣愣看著她,她雖則年紀尚小,眉目之間卻有一種非人間所有的魔力,引人無法自已,禁不住想要受她控制。
史易拓暗暗稱奇:“這小女孩怎么了?竟然如此可怕,難道是我的幻覺她根本就不存在,還是她根本不是人,竟然帶著如此強烈的魅惑之力?!?
罷了心中一驚,連連大呼危險,冷汗直冒,臉色微微一變:“原來如此,這位高人的本事之一恐怕就是魅惑,我聽聞是有一些旁門左道,專門控制他人心神以此達到利己的目的,真是危險,竟然派了一個令人不會設防的小姑娘來試探我的深淺?!?
當下專心凝神抗拒那魅惑,淡淡笑道:“千萬年前我尚未在這世間,你更加不會在了?!?
芙莉怔怔看著他,雙眼中充滿了迷茫,但卻化作了強烈的渴望,帶著百般不解,喃喃道:“忘記了,好想想起來,好想想起你是誰,好熟悉的感覺。”
史易拓知道這小姑娘此刻正在施展那旁門左道,對自己全力施以魅惑,不由得冷汗直流,因為他深感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自己稍微分神恐怕就要中招,當下心中暗道:“還是結束了這一場試探吧?!?
當下拱手振聲道:“南宮家弟子史易拓,奉命外出尋人,誤闖了前輩居所,還望前輩見諒,晚輩只求將一人一狼帶回去即刻離開,絕無他意,請前輩不要為難?!?
芙莉睜著大眼睛道:“你在跟誰說話?”
史易拓不去理會她,接著振聲道:“在此處走失的乃是南宮家一品弟子曲雯婷姑娘,以及晚輩的朋友,一頭白狼,請前輩現身吧,不要再捉弄晚輩了,晚輩修為淺薄,不足以讓前輩一笑?!?
芙莉腦袋微微一歪,道:“我帶你去找那個姑娘?!?
史易拓聞言一愣,心中大喜,當下面露感激之情,對她拱手道:“多謝,史易拓確實并無他意,只是路過罷了,還有勞姑娘帶路了?!?
芙莉道:“這里只有你和我,沒有其他人,你跟我來吧,她昨天夜里跑了很遠,現在不知道跑到哪里,但我可以找到她。”
史易拓不敢相信她,警惕地注意著周身的動靜,哪怕是發覺了一丁點異常,能夠讓那高人現身就好了。
芙莉身影一虛,在那樹枝上消失掉,嬌小的身影卻已經立在地上,對他招招手:“跟我來?!?
史易拓閃身掠下去,不住道:“多謝。”
芙莉看著他,露出十分難受的樣子,聲音中帶著一丁點哀求:“你難道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史易拓聞言心中苦笑,暗暗道:“這小姑娘到底怎么了,是還不放棄對我施展魅惑,還是真的腦子有問題。”
但看她那神情卻不是裝出來的,心中更是倍感奇怪:“這到底怎么回事,不像是裝出來故意魅惑的?!?
當下道:“小妹妹,請收起奇功,我不會受到那奇功的影響的?!?
芙莉聞言奇道:“什么奇功,我不曾習過武。”
史易拓苦笑道:“好吧,前輩真是怪人,既然有這樣捉弄人取樂的古怪興趣,那么史易拓也不多說了,畢竟是史易拓先誤闖了進來的,還請小妹妹帶路。”
芙莉聞言卻道:“我喜歡你叫我小妹妹,很親切,好熟悉的感覺,好想想起你是誰?!?
史易拓微微嘆了一口氣,無力地輕輕一笑。芙莉似乎很開心,但臉上卻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一臉好奇和迷茫,以及那種按捺不住的渴望,渴望想起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聞言身影一虛,出現在數十丈開外,招招手道:“你跟我來?!?
史易拓提了一口氣,心中暗道:“且看看她把我帶到什么地方去,除了魅惑,還有什么古怪的試探盡管施展出來?!?
當下飛身掠過去,芙莉在他靠近的一瞬間嬌小的身軀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空氣中,又出現在遠方,這身法古怪異常,連所過痕跡都沒留下,令史易拓吃驚連連。
苦于他如今只能以一千五百年的真氣來追隨,否則還真想試探一下這個怪異的身法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