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梔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母親,還有母親的那句“你把祖宗的臉都丟盡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前以為是她小題大做,如今想來如果自己身處母親那個位置,肩負著陳家滿門榮辱,未必會不像她一樣絕情。
那一刻,她能做的全部,就是不讓人知曉她是所謂的陳家小姐,不讓父母因她蒙羞。
至于人們會猜測她出身勾欄院,其實也不難理解。好人家的姑娘誰會不知輕重地,還未成親,就跟一戲子廝混在一起?
“該干嘛干嘛去,咸吃蘿卜淡操心。有這閑功夫多種兩畝地,也犯不著跟我住在一條街了。”
給她安一個腌臜的身份,跟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們,又能貴氣到哪兒去。
那女人見她沒有羞愧遁逃,反而鎮定自若,一時間更氣了,扭著胯骨,白了她一眼:
“供男人消遣的玩意兒就是沒臉沒皮。”
陳青梔從前在閨閣中,就是伶牙俐齒的主,雖沒機會跟人打嘴仗,但也不是唯唯諾諾的性子。
眼下知道琴棋書畫無用,便也豁出去了:
“你怎知道我出身勾欄院?難不成是你從良之前見過我?來來來,告訴我你的花名,我也好回憶回憶,你從前接客的日子,都受過那些貴人抬愛。”
那女人造謠就靠一張嘴,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站在原地惡狠狠地瞪著她,恨不能將她身上剜個洞來。
身旁的男人早已經脫下鞋底,朝她臉上抽去:
“五個娃兒都哭半天了,你不回家喂奶,還在這惹是生非。看我今日不把你打死,生不出兒子的賠錢貨!”
女人被打得一陣鬼哭狼嚎,捂著頭便往家的方向跑,在男人的拳打腳踢下,早沒了剛才欺負同性的那股神氣勁兒。
而方才調戲陳青梔的男人婆娘,見她生得貌美,通身氣質又與這里格格不入,心底不忿。
陰陽怪氣道:“不是勾欄院出來的,那你說你是從哪兒來的?”
“你是從哪兒來的妖魔鬼怪?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我認識你嗎?”對于不值得放在眼里的人,陳青梔如果給她個眼色,便是自己輸了。
“不敢說就是不敢說,還裝得道貌岸然的樣子,給誰看?”女人嘁了一聲,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反倒那個死性不改的男人,精蟲上腦,過來便要拉她。
“我婆娘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走走走,去哥哥家里,哥哥讓她給你賠禮道歉。”
陳青梔不過一個小丫頭,不如常年干農活的男人力氣大。
被他布滿老繭的掌心摩挲著,立即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你敢碰我?信不信我去報官?還有沒有王法了!”
其實這話連她自己也不信,若朝廷果然清明,就不會有“嘉靖嘉靖,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的民謠了。
男人色令智昏,哪里還顧得上這么多,禁錮著她手腕愈發用力。
“報就報,要是能嘗到姐姐的酥肉,就去去蹲大牢也值了。”
眼下的他只想快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直到一雙長靴踹在他胸口,將他踹出幾米遠,生生嘔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