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園沒找到跟田柔說話的機會，一步三回頭的往后看，沒看到田柔跟出來，很是失望。

張龍川走路踉踉蹌蹌的，興致非常高，張家園連忙伸手攙扶住，生怕摔倒了。

張龍川卻大聲唱了起來。

“劉彥昌哭得兩淚汪汪 懷抱上嬌兒小沉香 官宅內不是你親生母 你母是華岳三娘娘 自從那年王開選 為父我投考奔帝邦……”

張家園不知道父親為什么會在這個大喜的日子里唱秦腔《劈山救母》里的片段，不過，看父親長的脖頸都通紅了，就知道這是父親在宣泄自己的內心的歡喜。

母親過世了，這是父親最大的遺憾，他或許認為母親并沒有離他而去，只是跟三娘娘一樣被壓在了那座孤墳里，等待有一天還有相見的日子。

回到家里，張龍川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張家園熬了一些西紅柿雞蛋湯想要給父親灌下去，填補一下他空空如也的胃。

他卻喝一口吐一口，折騰了良久才沉沉的睡去。

旱塬上的夜空，清澈的像是一汪水，星星沒有眨眼睛，倒是癩蛤蟆正在拼命地嚎叫。

安頓好父親之后，張家園卻沒了睡意。

屋檐下的燈開亮之后，無數的飛蛾就撲過來了。

白天，顧道人咬了一口的梨子，就放在窗臺上，被咬了一口的地方已經變成了褐色。

這個梨子是顧道人在唱了兩段歌謠之后留給他的。

張家園不信顧道人給他這半個生梨子是隨手而為，這里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寓意，就像海原大地震之前，瘋道人，乞丐唱的那兩首歌謠一樣。

梨子是生的，那么，蘊含的意思是——早梨——早離？

問題就在于他咬了一口又是什么含義呢？

吃一口就跑？

吃什么東西一口就跑？

吃烏龜？

吃田柔？

還是吃別的什么東西？

第二天，張龍川難受地沒有早起，昨天實在是喝了太多的酒，加上人興奮了一天，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地了，人也就沒有了那股子精神，懈怠了下來。

張家園起來之后，摸摸父親的額頭，發現沒有問題，就挑著水桶出去了。

來到老井，沒見到田柔，因為今天來給田家挑水的是劉玉花跟田柔的兩個嫂子。

田老大的老婆已經是四十幾歲的人了，見張家園在等，就打趣道：“別等了，我婆婆不讓小柔出門，你們剛剛訂婚，最好離得遠一些，等你們結婚了，怎么親都由你。”

張家園笑嘻嘻的道：“好的，嫂子，知道了，結婚以后一定狠狠地親。”

田老三的媳婦伸手要打張家園，被他避開了，一時間，井口上滿是女人們歡快的笑聲。

劉玉花也一改往常悶葫蘆模樣，對張家園道：“欠你的錢，我跟成文會盡快還給你的。”

張家園看著劉玉花道：“錢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要跟成文好好過日呀。”

劉玉花臉上露出一絲可疑的紅色，這種羞澀的模樣，云川還是第一次在劉玉花的身上看到。

田柔不來，張家園自然沒有繼續留在井口的必要，挑起水就回家了。

以后，再來老井挑水的日子恐怕就不多了，老井邊上的白墻上村主任已經貼了告示，村里要修一個水塔，把老井里面的水抽到水塔上，然后再用水管子通到每家每戶作為專用飲用水源。

如此一來，老井就要被封起來了，村里人也要告別挑水吃的日子了。

張家園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卻發現父親已經起來了，且笑的很大聲，就是不知道跟他說話的人是誰。

田成文坐在屋檐底下嚼著一塊干餅，見張家園回來了，就指指屋里道：“我爸帶著田柔來了。”

張家園把水灌進大缸里，想著進屋子呢，就發現田柔撩開門簾出來了，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門口看張家園。

張家園用陰冷的眼神看了田成文一眼，田成文立刻舉起雙手道：“我知道，我滾，我滾！”

等田成文跑的不見蹤影了，張家園才對田柔道：“這輩子就你了。”

田柔抵著頭道：“我爸他們要吃臊子面。”

張家園笑道：“好啊，我揉面，你調湯，以后啊，咱們的日子就這么過，家里能不能過的有滋有味，就看你的了。”

田柔抬起頭看著張家園道：“別騙我，我知道你騙過很多女人。”

張家園一邊往廚房走，一邊道：“我以前可能不算是一個好男人，咱們結婚之后，我肯定能成一個好男人的。”

“我們都沒有真正接觸過。”

張家園回頭看看噘著嘴的田柔道：“相信我，人的第一個感覺是最正確的，就像你現在，心中都是我最美好的模樣，我眼中也是你最美麗的模樣，這個時候不結婚什么時候結婚呢？

我們要把最美好的都留給新婚，而不是消耗在漫長的戀愛期，把好好地婚姻最后弄得沒滋沒味，相信我，談戀愛這種事真的毫無意義。

合適的，第一眼就知道，不合適的，最后還能走到一起的，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妥協。

你想啊，我兩歲的時候就認識你了，我親眼看著你從小小的女孩子長成一個美麗的大姑娘，你是什么性格，什么樣的人我如何會不知道呢？

就像你，明知道我在外邊有一個花花公子的稱號，還不是答應嫁給了我嗎，因為你也知道，我只要娶了你，就一定會拼命讓你幸福的。

我們老張家，其實各個都是情種，我爸守我媽守了十五年，聽我爸說我爺爺也是，到我這里怎么樣都不能墜了我老張家的威風。”

田柔嘆口氣道：“張金玉說你太花心。”

張家園三兩下揉好了面團，用麻布蓋上醒面，伸出一根手指在田柔的鼻尖上輕輕點一下道：“不要管外人怎么說，所謂的外人，就是跟你沒關系的人，你指望從這些跟你沒關系的人口中得到對你生活有意義的建議嗎？”

“張金玉看到你眼珠子都在發亮。”

“她是在發騷。”

兩個人在廚房里挨挨碰碰的感覺很愉快，恨不得鍋里的水永遠不要開，面團永遠不要醒好。

可惜啊，生活就是這樣子，由不得你，他會推著你瘋狂前進，就像田柔調的臊子面湯一樣，肉臊子遲早會炒出油，黃花木耳遲早會熟，土豆丁丁也會爛，雞蛋絲放進去之后，云川搟好的面也會熟。

大清早吃臊子面，這是田老爹刻意給女婿，女兒留說話時間呢。

也因為如此，張家園跟田柔兩個也就不負眾望的將臊子面做出了花花，還炒了六個菜給老人們端上去。

田成文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裝牛肉面的大碗。

田老爹跟張龍川兩人不知怎么的又開始喝酒了，田柔就跟在一邊伺候，張家園幾次想要湊到酒桌上去，都被張龍川給攆走了。

所以，他只好端著一個盆，跟田成文一起坐在屋檐下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