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傍晚,月明星稀。
一只小巧艷麗的飛鳥,在城中上空盤旋許久后,忽地雙翅一振,朝城外飛去。
鳳棲縣城外,袁家次子袁知守神色肅然等在這里,在他胯下,還有一匹神俊無比的黑馬。
這匹駿馬異常高大,四肢健碩粗壯,眸紅如血,毛發如緞,通身沒有一根雜色,唯獨鬢毛蓬松成環,仿如雄獅。
若有會相馬之人在這里,一眼就能看出此馬名為龍鬢馬,是一種異獸,駕此馬能登川渡河,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也絕非虛談。
這匹龍鬢馬養在袁府,平時密不示人,只有到危機時刻才會動用。
今夜之行,在袁成瓚看來,顯然就到了危機關頭。
假如應對不妥,整個袁家都可能有覆亡的危險。
表面上看,袁家只是被李清源堵了門,這事兒可大可小。
站在一般人的角度考量,袁家如果心存忌憚,那干脆拿出誠意道個歉,讓對方把石頭收回去也就算了。
可別忘了這件事兒涉及人命,袁家若被認定不敢招惹道士,他的政敵就會揪住此事不放,順著袁知行牽扯出個袁家。
在官場中不利的信號一旦出現,立即就會墻倒眾人推,馬上就有無數人趁勢加入,瓜分袁家已得利益。
所以在袁成瓚看來,他和道士之間,要么東風壓倒西風,要么西風壓倒東風。
道士能惹,他便讓道士死無葬身之地!
道士不能惹,那他立刻拋棄長子,再想盡一切辦法結好道士。
而那堵巨石,他不但不會想辦法挪走,反而會當成神跡供奉起來,日日參拜。
短時內引來嘲笑無所謂,如果道士真有驚天修為,那么這石頭,搞不好還能成為袁家的護身符!
此刻,袁知守騎在馬上,神情焦灼的等待著。
少頃一聲脆鳴,那艷麗的飛鳥落在他的肩頭,袁知守精神一振,此時艷鳥居然口吐人言。
“人在速行,人在速行……”
艷鳥反復重復四個字,鳥喙開合時,露出的舌頭和人的極為相似。
如果李清源在此就能認出,這只鳥居然形似前世的玄鳳鸚鵡,頰上也有兩點嫣紅,同樣有像是雞冠的黃色冠羽……
袁知守聽到靈鳥重復的話,當即一催坐騎,龍鬢馬嘶鳴一聲,四蹄騰躍如飛,朝上清觀方向而去!
龍鬢馬奔馳在路,袁知守心中略懷忐忑,忍不住在意識中問了一句。
“老祖,想窺看道士虛實,為何不直接去回春堂見道士一面?”
意識里那人愕然,顯然沒想到他會問出這么蠢的問題。
袁成瓚工于心計,兩個兒子卻一個比一個蠢。
良久,才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回道:“若對方是道門高功真人,我若直接去窺看,他信手將我打殺了,你小子賠老夫的命嗎?”
以往家祭時,袁知守都是遠遠躲在后面參拜,這還是第一次和老祖對話。
聽到聲音隱有責怪,心頭一凜:“是耳孫思慮不周了。”
不過袁知守還是又問一句:“萬一道士中途回去,或者山上他那師兄也有道行呢?”
蒼老聲音道:“你騎著龍鬢馬先行一步,那邊也會為你拖延時間,就算道士有凌空虛渡的本領也來不及趕回。至于他那師兄,不過是個普通大夫罷了。”
袁知行道:“多謝老祖開慧。”
那聲音一嘆,再不出言。
似是家廟中祭祀的族祖,和家祖本就是共存的關系。
若失去族人供養,要么就學鄉間野神設法接受淫祀,要么就會徹底消散于天地。
可鄉間淫祀香火駁雜不純,吸收下來,早晚會被沖散意識,
察覺袁成瓚二子皆不成器,他已經在思考等袁成瓚死后,是否令扶一支族人上位了。
龍鬢馬速度奇快,兩個時辰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就到達了小葉莊。
一到這里,那聲音又在袁知守意識中響起。
“進這村落去看一看!”
此時小葉莊的村民修繕山路,剛從山上回來不久,有的還沒用過晚飯,甚至在莊前,還能見到幾個童子聚在一塊玩耍。
袁知守牽著馬走進莊里,看到童子玩耍的內容,登時一怔。
只見場間有一個敦實的孩童,伸舌瞪眼,四處亂竄,另外幾個嬉笑著到處跑鬧。
而這時忽然又站出一個小孩兒,手里拖著根竹扁,朗聲大喝:“呔,邪魔休狂,貧道來也!”
說完,手里的竹扁朝伸舌的小孩兒一通比劃,旋即又道:“道者,扶危濟困,攘兇除惡。諸位鄉親,且待貧道除魔!”
袁知守看到這一幕,頓時生出不妙的感覺。
眼前小孩兒們的行為,極像模仿著什么。
這小葉莊緊鄰上清觀,不用問,肯定是孩童們親眼見過什么,才能學的似模似樣……
他耐著性子繼續看。
自稱“貧道”那小孩兒鬧了一通后,突然抓了一把沙子揚出去,伸舌頭的小孩兒立即躺倒。
看到這里,袁知守已經確定,他袁家恐怕真惹不起道士。
沒想到,揚完沙子,那小孩一捂后腰,結結巴巴道:“師兄,快,快找人給小弟煮一碗參湯……”
“什么意思?”
這行為看上去倒像是道士除魔勝利后,損耗過多。
可要是高功真人,為何不服丹,反而用什么參湯填補精氣?
袁知守疑惑間,意識中老祖聲音再次響起。
“你往前走,到第四戶人家停住。”
袁知守依言而行,走到那座小院后往里一看,正有一個村婦在院里顛簸箕。
“她身上有個怨魂,待我將其吞噬,就能知曉之前發生過什么。你現在守住心神,心中默誦我名。”
陰靈之間能夠相互吞噬,只不過通常很少會這么做。
道理和承受香火類似,因為吞噬后會獲得前者的記憶,若守不住意志,就容易分不清自己是誰,時間長了,同樣會變成只知吞噬害人的厲鬼。
不過袁家祖見村婦身上的怨魂,剛形成不久,應該也就是這幾日的功夫。
而他已存在了百余年,生前更是進士出身,曾官至五品,所以哪怕吞噬,那點影響也可忽略不計。
吩咐完后,袁知守身后出現個淡淡虛影,虛影面容模糊,忽地張開嘴猛地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