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剛得到一個信息,滕繡娘就神情復雜的走進來。
李清源暗忖終于要攤牌了嗎?
示意對方坐下,才道:“繡娘,你說吧。”
誰知滕繡娘坐下后,說出來的話卻讓李清源愕然。
“道長,剛才離去那位娘子,是妾身舊識……”
“哦?竟有此事?”
滕繡娘嘆息一聲,似乎不愿提起往事,神色中閃過寂寥:“蕭娘子,原本是妾身早年夫家之女……”
李清源聽著聽著,心里不由大叫離譜。
之前他曾詢問滕繡娘來歷,對方說過自己身世,父親是朝中閣臣,甚至是黨派領袖。
滕繡娘克夫的名頭傳出后,她父親就將其嫁給了一派的同僚晚輩續弦……
而原本的夫家,正是蕭亦蓉之父!
從另一種角度上說,滕繡娘還是蕭亦蓉的后母?
李清源臉皮暗抽,就聽滕繡娘慚愧道:“說來蕭娘子遠嫁這里,可能也是受了妾身的牽累。”
她的意思是說自己父親倒了,蕭亦蓉家里同樣受到了排擠,因此才嫁了個不太如意的郎君。
李清源寬慰道:“繡娘你性子太善,別說朝堂風波與你何干,就算如今,孔令暉好歹是進士出身,她的境遇豈非比你強得多?”
滕繡娘聞言緩緩搖頭:“盡管妾身此前頗多不幸,但終究是遇見了道長,而亦蓉她嫁給孔知縣,卻并不是什么好人。”
她用了個不恰當的類比,是有意還是無意?
李清源沒去深究,只是隨口道:“繡娘怎知孔縣令是好是壞?”
滕繡娘把頭低下,小聲道:“妾身最早許的那位夫婿,和孔縣令是同科舉子,早年書信中,曾提到過孔縣令其人。”
滕繡娘最早定下的婚約,就是一位舉子,正是因為那舉子病死,她才做實了克夫的名頭……
和未婚夫婿書信往來也是常理,但李清源總有種荒誕感。
他剛升起這個疑惑,就聽滕繡娘道:“妾身也是才知曉縣尊的名諱,不然早就來和道長言說了。”
李清源只能放下這個疑惑,繼續道:“那繡娘你說,孔縣令到底有什么不好?”
滕繡娘道:“妾身也只是聽說,若是不對,怕誤導到道長。”
李清源擺擺手:“但講無妨,貧道自有判斷。”
那夜二人也算會過一面,孔令暉其人心機絕非表面那么簡單。
從他后來高聲傳話來看,是有意讓自己知道什么,所以李清源也很想聽聽滕繡娘會怎么說。
“書信中也只是只言片語,只提到孔縣令雖然出身不高,卻愛攀附大族,瞧不起同科寒微舉子。”
“只有這些嗎?”
滕繡娘道:“只有這些了!”
李清源點點頭。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夜都守著陶菁菁休息,除了按照讓她避開滕繡娘外,其實也是防備有人前來暗刺。
因為前番“河神”之事,他算是將全縣大族都得罪了一遍。
這幾天還在暗自納悶,這些豪橫慣了的大族,如今怎么一點動作都沒有,如果說孔令暉和他們走的近,那就可以理解了。
這干人不定在暗中策劃什么陰謀,未必是沖著他來的,聽孔令暉那夜的語氣,更可能是針對郡守余沐霖去的?
道門和所謂的“神庭”,又在其中分別扮演著什么角色?
現在線索太少,李清源只能將目光聚焦于眼前。
望著滕繡娘看起來毫無心機的樣子,他若有深意道:“繡娘,除了蕭亦蓉和孔令暉,你就沒其他要和我說的嗎?”
滕繡娘欠身一禮:“道長,妾身早年和蕭娘子關系和睦,可以說服她不與道長做對,不知道長可能允準?”
李清源霍然擺正身子,肅然望著她。
有“辨清濁”一事在,他和縣令的矛盾就是無法調和的。
滕繡娘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所謂疏不間親,他和蕭亦蓉的關系要好到什么地步,才能有信心挑唆別人放棄幫助自己夫婿?
何況滕繡娘此時早沒了以往大員之女的身份,落難時甚至淪為村婦,她憑什么這么自信?
而且李清源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事。
他已經清楚,類似前世明朝,朝廷會給官宦子弟一個錦衣衛的身份。
大楚遴選龍鳳衛,同樣在官宦子女中擇優而選。
滕繡娘身為閣臣之女,沒加入鳳衛可以理解,但半點修為都沒有,這就有點說不通了。
她是“石女”,又不是天生絕脈?
且看滕繡娘性情,可不像吃不了修行之苦的樣子!
于是李清源沒接剛才的話,反而將這個疑惑問了出來。
哪知話一出口,滕繡娘本來還算平靜的面容,立即悲戚起來。
“家父也曾為妾身尋找過道門高真診病,可他們說,他們說……”
李清源追問道:“說什么?”
滕繡娘酸楚道:“說妾身不能修煉,修煉則會變成兇邪,到時必會禍及天下!”
兇邪?
李清源不信!
再次以相術打量滕繡娘的臉龐,這一看,心下忽然一悸。
突然感覺這幾日沒注意,滕繡娘好像變美了不少。
臉上依舊不施粉黛,穿的也是最樸素的衣袍。
可卻秀眉如墨,眼如杏核,盈盈竊竊如含秋水,紅唇似釀,嬌嫩婉約,肌膚細膩有光澤,和最初相見時截然不同。
再觀其面相,原來還僅是富貴,現在卻展露出貴不可言之相!
一個人怎么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發生這么大的變化?
這一瞬間,李清源又自我懷疑起來。
難道真的是他相術不精,斷不出太復雜的變化?
不過此刻他忽然又想起一事。
之前幾次看個人板面中,最后一欄上,都有【魔業成障,困局難逃】的評價。
李清源前世也算涉獵很廣,明白魔業二字本是個釋家詞匯。
通常指因五毒心:貪、嗔、癡、慢、疑引起的,會妨礙人修行的五種障礙。
在他個人理解中,所謂“毒心不除而修禪定,終究則是邪定……”
因定心不堅,才有困局難逃的評價。
原本他認為,自己的有此評價,是因為“貪”心難除導致。
對穆清澤的葫蘆,他一直很想得到。
可如今面對滕繡娘,又不禁想起另一種可能。
“魔業成障”,能否是“疑心”所致呢?
想到這,李清源直言道:“繡娘,我且問你,你是否有意接近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