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受驚了的寶玉，被賈政一嗓子吼得又丟了幾分魂魄，蜷縮在賈母的懷中，不敢應聲。

賈母側身，將兩人隔絕開。

瞪起眼睛與賈政道：“你若是想要將寶玉送進監牢里，不如先將我這個老厭物送進去！”

賈政面色急切，躲著腳與賈母道：“孩兒怎能做那般不忠不孝之事，只是這不肖子孫不處理了，定會連累我整個榮國府遭殃啊。”

聽賈政也這么說，賈母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先將事情與我講清楚，寶玉究竟犯下何等天理不容的事來了?！?

賈政看向一旁的賈珝，“珝哥，你來講吧。”

賈珝上前一步，開口解釋道：“在鄉試前，保寧侯府的公子盜取了試題，在酒樓宴請眾多勛貴子弟，其中便有寶玉?！?

“以作樂為名，宴席猜題，想借眾人之口，坐實自己是猜到的題目，并非盜取?！?

“這樣一來，寶玉也是從中得利的人，便成了科舉舞弊的同黨?！?

“依我之意，還是早日去衙門自證的好，否則平白被人拉了墊背?！?

賈母掌管賈家五十余載，大大小小的風浪不知見過多少。

賈珝描述完，賈母立即分辨出其中利害，確如賈珝所說，如今能夠自證清白才是最重要的。

此事一沾染的時候，就該上報清楚，不能存在僥幸心理，認為真的是猜中了題目。

賈母再看了看懷中的寶玉，眉目中滿是憐愛，“寶玉，老婆子我知你是無心之事，定不會存心做歹事。但珝哥說的也不錯，最難證明的便是自己沒錯，你還是該往衙門走一遭，洗脫罪名?！?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連根拔起，救不下自己。

寶玉渾身癱軟，已經支撐不住身子了。

上一次去牢中僅是幾個時辰，回到府上便就連著做了幾日的噩夢，這回要進去大牢，那痛苦更是難以想象。

此時，外間的鴛鴦又走了進來，與賈母通報道：“老祖宗，外間來了東城兵馬司的差役，說是要拿寶玉去衙門。”

賈珝接口道：“是我托人請來的，此事不可猶豫，早日了結為好，老太太還需仔細斟酌?！?

賈母看向賈珝，很想怒斥一句，難道就急在這一會兒了。

可卻是有心無力，賈珝占據著道理，行事又不含歹心，她當真是無可奈何了。

松開手臂，賈母扶著寶玉站起身，“珝哥，事情便就交給你了，你帶著寶玉去認個錯，爭取從輕處理，讓他少吃些苦頭?！?

“政兒與珝哥拿些銀子，既然珝哥在兵馬司有相識的，那就提前招呼一聲，多多照顧寶玉?！?

賈珝點點頭，不再多廢話，一把將寶玉提了過來，往門外走去。

賈母目送兩人遠去，直至看不見身影時，雙腿再支撐不住身子，癱坐了下來。

在場的鴛鴦、琥珀忙上前去扶，“老太太，這是怎得了?！?

粗喘了幾口氣，賈母方才緩過來些精神，“不礙事，只是脫力了，扶著我回去歇息吧?！?

出了榮慶堂，寶玉還是一副癡傻模樣。

賈家眾多女眷聞訊皆是早早等在道邊，目視著寶玉，為他送行。

王夫人更是在路邊嚎啕大哭起來，若不是李紈，王熙鳳兩個一左一右攙扶著，怕是早就跪在了地上。

姊妹們手挽著手，站在路的另一旁，看著賈珝和寶玉，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出了這般事，實是姑娘們也不知如何安慰。

在走過姊妹們面前時，寶玉頓了頓腳，猩紅的眼睛掃視著眾女的臉，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能說出什么話來。

寶釵上前一步道：“珝哥，寶玉年幼諸事不通，若是力所能及還望珝哥能幫襯一二。”

賈珝點點頭，“方才老太太也與我說了，能出力我不會作壁上觀的?！?

眾人都在場，場面上的戲還是要做足了。

“好了，我們先走了，讓外面差役等久了則不好?！?

說罷，賈珝又提起寶玉，往儀門外走去。

直至送到兵馬司的差役面前，賈珝才松開了手。

兩個差役一左一右架住，再看向賈珝，恭聲問道：“賈大人，可還有什么事囑托?！?

姊妹們說不出安慰的話，可他賈珝早早就準備好了詞。

賈珝點點頭，上前一步湊到寶玉耳邊，“好好改造，姊妹們我會替你照顧好的，勿念?！?

……

翌日，

都察院，

前幾日還流傳著各種賈珝的流言蜚語，有人說是陛下為了安撫四王八公一脈，有意施恩，將賈珝安插到都察院。

還有人說，賈珝不是四王八公一脈，可能是哪家王爺的私生子，才能被陛下這般看重。

而到了今日，這些子虛烏有的謠傳全然不見，賈珝的風評整個顛倒了過來。

“誒，劉照磨，你可聽聞了昨日賈大人查案，查到了榮國府頭上，扭頭就將賈家二公子賈寶玉送去了大牢里?！?

“孫主事我怎能不知，寧榮街和我府上不過是隔了一條街，當晚我便知曉了。還以為這賈大人只是充充樣子，看來真是要辦實事啊，對族人都這么狠，那這次的主犯還能好過？”

“賈大人這是殺雞儆猴，有這一先例，牽扯到誰家還敢幫忙遮掩，這回舞弊的人可是要遭重嘍?！?

就這樣，私底下賈珝在都察院榮獲了一副對子，“入職第一劍，先斬自家人?！?

最里面的一間衙房中，右都御史太叔期換了個新茶盞，也是極為精致的琉璃茶盞，正享受著工作前的一絲愜意。

適時，房門在外間被推開，太叔期眼都沒抬，招呼道：“子贈，上前來看看我這茶盞如何?。俊?

應聲的卻不是往日里熟悉的聲音，而是厭惡的聲音，“楊貽大人應是還沒到，太叔大人說的是手中這個茶盞？”

賈珝饒有興致的走上前，正盯著太叔期。

太叔期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你一個武夫怎知這物事好壞，去做你自己的事。”

“太叔大人喜喝的這是普洱茶，琉璃茶盞太過通透不適合保溫，還是紫砂杯更合適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