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昆明，氣溫還停留在二十度左右，但早風和晚風已經染上秋涼。

今天沈月上白班。

快六點了，她和王婷婷結伴去巡視病房。王婷婷比她晚來兩個月，但幾乎都算是同一批的新人，加上經常會一起搭班，關系還不錯。這個點大多數病人已經做完治療，或是去吃晚飯，或是去散步了。只有最后兩間病房了。等巡視結束，交接了班，她們便可以回家了。她們走進402號病房，里面只有一個七十多歲老奶奶在。仔細地詢問了一遍她的病情，她們給老人家檢查起了她的雙膝：紅腫已經明顯消退了許多。

“奶奶，你的腿好了很多了，已經不太紅也不太腫了，疼痛有減輕嗎？”

“沒有那么疼了，謝謝你們了，醫生。”

“不用謝，奶奶，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那您好好休息。”

沈月和王婷婷正準備離開。奶奶突然拉住了沈月的手。

“奶奶，您還有哪里不舒服嗎？”沈月問道。

“小姑娘，今天我的家屬沒有來，我的錢也用完了，你可不可以幫我去取點錢？”

“奶奶，您的家人沒來，今天沒人給您送晚飯嗎？”沈月問。

“沒事的，奶奶，我們一會幫您打一份飯上來。”王婷婷也溫聲說道。

“不，小姑娘。我們病房里有人幫我打飯了。”

“那奶奶，我們是不能幫您取錢的。今天估計也沒有要用到錢的地方了，您的住院費這些都是交過了的。您等您的家屬過來再取錢吧。”說著沈月便想掙脫老奶奶的手。但是老奶奶握得很緊。

“小姑娘，我的兒子女兒工作都很忙的，這兩天我的情況好多了，我叫他們不要來了。”老奶奶死死握住沈月的手，眼里已經有了淚花。

沈月于心不忍，沒有再掙扎。王婷婷也在一邊說著，他們醫院有規定不能和病人有金錢上的接觸。

“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的腳疼走不了路，兒女又不在身邊。小姑娘，我求求你了。中國銀行的卡，就在一樓就能取錢，你幫我取500塊就好。”

“小姑娘，我不放心別人。我只放心你們。”

“小姑娘……”

沈月和王婷婷說了許多拒絕的話。但到底是于心不忍，看到她們態度松動，老奶奶說著說著就從枕頭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銀行卡和寫著密碼的紙條。

“沈月。”沈月彎著腰，老奶奶拿著沈月的工作牌，湊上來仔細地查看著。

下班后，沈月和王婷婷結伴取了500塊錢交給老奶奶。

“謝謝，謝謝小姑娘。”

平淡如水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流走，醫院里的病人來了又走，沈月每天像個小陀螺似的忙個不停。最大的收獲已然是每天拿下朋友圈步數的榜首。

“沈月，我想和你換一下班。”王婷婷和沈月在吃飯的時候說起。

“嗯，哪天的？”沈月問。

“明天的夜班，周六的夜班我來替你上。明天我男朋友從重慶過來出差。我想和他出去玩一下。”

“好呀，你們好好玩。”沈月笑著說道。

“真羨慕人家，能去約會了。”張玲說道。

“是呀。沈月，你還沒有男朋友吧，我介紹一個給你，到時候你也去約會，我和你換班，哈哈。”王瑞云也笑著打趣。

一時間休息室里氣氛變得歡快起來。

“拜拜。”

“拜拜，明天見。”

沈月背上小背包，迎著秋風回到了自己的小窩。昨天的夜班可真折騰人，她斷斷續續睡了兩三個小時。躺在自己柔軟的小床上，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叮鈴鈴，叮鈴鈴。”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傳來。

“喂，你好。”

“沈月，是我。”

“護士長，什么事？”沈月突然清醒了。

“沈月，你到家了嗎？現在來醫院一趟。”護士長的聲音透著嚴肅。

“護士長，發生了什么事嗎？”

“5床的病人，說你偷了她的錢，現在在這邊吵鬧。我們已經安撫過她了，你現在過來解決一下。”

5床，她想起來了，是那個老奶奶。但是偷錢這是怎么一回事？

“護士長，我沒有偷她的錢，我只是幫她取了500塊錢。那天婷婷也在的。”沈月急忙辯解道，眼淚不爭氣地從眼眶里奔涌而出。

“我相信你，但是現在她咬定說，之前她的卡里有五千塊錢，現在只有三千塊錢。只有你動過她的卡。好了，別哭了，別急。你現在打車過來，不要騎車了。”

“好，我真的沒有……”

“好，別哭了，冷靜一下。我現在聯系一下王婷婷。”

沈月邊哭邊換上衣服打車出門了。稍微冷靜下來后，她給王婷婷打了電話。沒人接聽，她的眼淚又有決堤的傾向。

她已經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婷婷今天請假了，大家發消息來安慰她，她顫抖著手發了一句“謝謝”。

前排的司機，看她哭著打車去醫院，心想是不是她家里人出事了，遞了一包紙巾給她，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謝謝。”

她深呼吸冷靜下來后，又開始給婷婷發消息。她現在需要證人，而且婷婷手機里還有證據，當時她們留了個心眼，取錢的時候和拿錢給老人的時候，全程錄了像。但是是用婷婷的手機錄的。

王瑞云領著她到主任辦公室，老奶奶和她的大兒子坐在那里，主任和護士長也在。老奶奶看到她明顯情緒很激動，非說，她信任她才請沈月幫忙取錢，現在沈月卻偷她的錢。沈月辯解也沒有用，她就是咬死了說之前她卡上有5000塊錢，現在只有3000塊了，少了1500百塊。

主任和護士長盡力穩著病人的情緒，沈月把事情的原委說清了。和病人描述的差不多，最大的問題是要證明沈月沒有偷取她的錢。

距離沈月接到電話已經一個小時了。在此時，王婷婷終于回了電話。她在電話里把事情說了一遍，和沈月說的一樣，還把視頻發了過來。卻遭到了家屬兒子的質疑。

“你們怎么證明這個視頻的真實性？”

“視頻里是只取了500塊錢，但是之前呢？說不定是取了一千五后面才拍的視頻。”

她們說，下班才取得錢，交班的護士也可以給他們證明時間的連續性，但是老人家非說她五點鐘就把卡拿給她們了，六點半她們才把錢取給她。又說她們都是一伙的，串通起來坑害她這個可憐的老太太。

真是的，沈月都快給他們氣笑了。為了這1500塊錢，她們值得賭上名聲嗎？

交涉無果，他們決定調出那個時段的監控。此時，已經11點鐘。

老奶奶的兒子接到一個電話，出去聊了幾分鐘，他們趁著這個時間也聯系了監控室。老奶奶的兒子回來后，語氣緩和了一些，他提出不用去看監控了，家里有事得走，這1500塊錢他們不要了。

但是主任和護士長還有沈月一心想證明己方的清白。提出加個微信，把監控錄下來發給他們，如果是真的拿了錢，絕對會還給他們。如果沒有拿錢，希望他們道歉。

但是此刻家屬依然堅持不看監控了。這1500塊錢他們不要了。老奶奶卻不依不饒。

“正好監控很快也會也調出來，您母親也想知道真相。耽誤不了您多久的時間，一起去看看吧。”主任說道。家屬態度的變化在場的人除了老奶奶都感覺到了，這更堅定了他們去看監控的想法。

查看了監控后，事實證明沈月和王婷婷沒有拿老人的錢。

“但是我的1500塊去哪里了？不是她們拿的是誰拿的？”老奶奶仍然氣鼓鼓的，說著就想順勢坐到地上撒潑。

老奶奶的兒子，看著母親不依不饒的態度，趕緊把人扶住說：“對不起啊，醫生，這錢是我媽自己取的，她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

說著連忙把母親拉到一旁，示意她不要再講了。

“好，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經查清了。那您帶老人家回去吧，老人家剛剛出院，情緒最好還是不要太激動。”主任淡淡地說道。此時。明眼人都知道了，是家庭問題。

老奶奶也漸漸回過味來了，站在角落里不發一言。

“好，謝謝醫生，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著拽著母親的手快步走出了房間。

“你說，這個錢是小剛拿的？”走廊上老奶奶的聲音陡然間拔高了。

“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喲，我的大孫子喲。”老奶奶又有坐地大哭拍大腿的趨勢，在兒子的呵斥下噤聲走出了醫院。

“好了，這次的事件解決了，沈月，你也不要太傷心了。醫院的規定你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回去和沈婷婷各自寫一個檢討，周三的科室會議上，我著重強調一遍，省得再有誰吃虧。”科室主任說道。

“謝謝主任。”沈月哽咽著說。

“沈月，走吧。我帶你去打車。”護士長牽著沈月告別了主任。

“好了，我知道你這次受委屈了，醫院里的規定看似死板，也是有許多血淚的教訓。不但是為了規范醫護的行為，保護患者；同時也是對我們醫護人員的保護。沒事的，寫檢討的事，我以前也干過不少，大家都是一個科的人，沒什么的。別太有心理負擔。”

“謝謝護士長。”沈月感動地說。

“明天給你放一天假，好好調整心情。千萬不要帶著情緒來上班，也不要對這個職業產生抵觸。”

“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