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醒來時，睜開眼眸，聽到牢房內有無數壓抑的喘息聲。
水寇回來了，并且其他二十位囚犯也回到了自己的牢房。
他們當中有部分人在失神落魄中講述了自己的未來，或是在府司西獄暫關幾日就發配邊疆，成為賊配軍；或是過幾日被登記上名冊，成為官奴，要為太康朝的每一份公家營造項目貢獻自己的光和熱，而且不會有一分酬勞，一直忙碌到死；還有部分本就有案底的人，則是被判了個秋后問斬，過幾日就會被關押到府司西獄的死牢。
唯獨有一個人，他不僅沒有被審判，也沒有遭受酷刑，而是走了一道程序，就被押回了府司西獄地牢。
甚至還獲得了“證據不足，押回重審！”這個堪稱是救贖的安排。
顧青和張謙聊天時的聲音雖然已經足夠低沉，但是府司西獄的地牢內，晚上一個人清微的打一聲呼嚕都是震天響的噪音，那聲音低沉的對話，自然落入了不少人的耳中。
“百花公子！俺一直都相信您是百花公子！求求您，讓他們放小的一馬吧，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
“百花爺爺！你就是我的祖宗！請讓他們放了俺吧！等俺出獄了，必將把您老人家供奉在家族祠堂，日夜燒香供奉！”
“百花菩薩，您就是菩薩佛祖，咱在城外北門處藏了一些金銀，只要咱們能出去，這就孝敬給您！”
這一刻，什么魔教妖人、采花賊、小混混的稱呼都消失無蹤，甚至那些不知道百花公子身份的人，直接將顧青供上了神壇。
年輕的顧某人聽著這些苦苦哀求的聲音，倒是沒有嫌棄，也沒有怒斥。
他眼神平靜，面容平淡的輕聲對眾囚說道：“聲音小點，吵到人睡覺了。”
曾經他人微言輕，但是此時，哪怕是再小的聲音，只要是他發出來的，立馬就有數人遵從。
有人啐了一口：“裝什么人物，不就是運氣好碰上罷了。”
然后這個人所在的牢房就遭遇了無數“臟物”的投擲。
原本就極為狹小的牢房，此時被臟物堆積的就像是垃圾池一般，餿味兒與臭味兒混合著發酵的酸味兒，還有身上遍布的臟物，直接讓這人趴在地上瘋狂干嘔。
只不過府司西獄每天只會派發一次飯食，所以他只能嘔出一灘酸水。
胃中酸水和其他味道混在一起，更為惡心的味道讓這人鄰近的牢房囚犯更是對其惡語相向，甚至是更為瘋狂的臟污投擲。
張謙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的室友，見其遭受這些恭維，仍舊面容平淡，心中更是激蕩。
隨后，他瘸腿撲通一聲跪下。
朝癱坐在地的采花賊，實實在在的磕了九個響頭。
磕頭的響聲就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其他牢房里的人，也有一些人對著顧青磕頭認錯。
面對這種變化，顧青的表情仍舊云淡風輕。
在張謙的目光中，這位魔教巨擘眼中似有深淵，年輕的面容上有著那些七老八十老人才有的淡然神色。
返老還童？被人暗算？虎落平陽？
數種猜測在他心頭徘徊。
隨后，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百花公子，我一直都相信您絕對不是個被陷害的普通混混，能進咱們府司西獄的都不是凡夫俗子！果然，您就是那一道最亮的光！照耀了我心中脆弱的一角。
您知不知道半月前，是那位魔教高手光顧了吏部尚書的家苑？他可是把我害的好苦啊，我這兩條手臂都被絞斷了，他們還不肯放我出去，這天殺的典獄長，天殺的府尹。”
雙袖空蕩的瘦猴青年，像是怨婦一般的哭訴著。
顧青的目光躍過雙眸緊閉的鐵面狂生，看著那一個蓬頭垢面的黑黢黢身影，面色平淡道：“行了，府司西獄吏治清明，你總是有犯事的嫌疑，而且被斷了雙臂，絕不是普通拷打審問。
滿嘴謊話就別來哄騙我等。”
對于這個給自己提供了些許情報的盜賊，顧青并沒有把話說的很難堪，但是拒絕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而且他也看到一個情況，府司西獄地牢一層的這些囚犯雖然嘴上對自己畢恭畢敬，但是角色進度一刻都沒長！
這說明這群狗東西，就沒有一個是真的發自肺腑認可他的身份！
而且，雖然穿越過來只在這地牢呆了一天，從這些囚犯和獄卒的對話中，顧青清楚的知道，這些人哪怕是有被抓錯的，但也絕對有前科。
甚至就連自己身旁這個水寇，據他所言是父母選擇的擋箭牌，但這何嘗不是說明，他們這個汴河張家，只有這個張謙能經得住查呢？
思索之中，顧青的面容依舊平淡。
隔墻聽風的獄吏將這些囚犯對話的內容進行了精練記載。
“癸卯年，丁巳月府司西獄甲域地牢一層丙三號牢房辱罵典獄長……”
不過顧青的思緒沒有持續多久，地牢大門又打開了。
獄卒提著一桶桶飯食進來。
然后，顧青就看到自己身旁的張謙一瘸一拐的趴在地上，用手對著一個凹槽打整。
而且不僅是張謙，地牢內其他囚犯大多也是如此行徑。
顧青還在疑惑，而獄卒們就已經邁開了步伐。
他們一手提著飯桶，一手拿著木勺在飯桶里攪拌一下，然后用木勺盛出一勺青白色的飯菜倒在牢房門口旁的凹槽里。
而囚犯就像是牲口一般，拱著身子，趴在地上手嘴并用的刨食吃，絲毫不覺得食物燙手，或者是不干凈。
不過這群獄卒也不是每一間牢房都是如此供應飯菜，在走到鐵面狂生的牢房門前，獄卒停下了木勺的動作，反而是從一個竹框里拿出三個饅頭放在牢房門前，再離開。
發完了鐵面狂生，接下來就是采花賊與水寇。
張謙目露驚喜的看著面前的六個饅頭，幾乎是像狗一般喘息。
狠狠的把手在自己的囚衣上擦拭幾次，他這才將拿起最上面最干凈的三個饅頭，畢恭畢敬的跪走到顧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