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泰德和艾耶格走進昏暗的房間,坐在綠毛男人的對面。
綠毛男人低垂著頭,右手捧著左臂的斷口,燈光在他臉上落下陰影。
施泰德用手指輕敲了幾下桌子,微微偏頭,試著望見他陰影下的表情。
“睡得好嗎,史泰威先生?!?
綠毛坐在對面,緊閉雙眼,將頭緩緩地搖了搖。
他嘴唇哆嗦,有些發紺。
“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夢里我又,又見到了他。”
施泰德與艾耶格默契地對視一眼,艾耶格微微點頭。
他將雙手放在桌上,向綠毛攤開,語氣盡量柔和。
“那些都是虛假的,災難已經過去了,你現在很安全。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希望你能試著回憶夢中的內容,如果你能提供有關于罪犯的信息,那會對我們將罪犯繩之以法有莫大的幫助?!?
綠毛男人陰影中的眼神露出肉眼可見的惶恐,他低頭,視線亂瞟,仿佛有什么東西就在身邊。
他深深地吸氣,渾身顫抖,雙手抱住了頭,聲音從中顫顫巍巍地傳出。
“……他是一團迷霧。”
艾耶格瞥向施泰德,后者拿起筆,在紙上開始書寫。
“迷霧中你看到了什么?”艾耶格盯著綠毛的眼睛,聲音變得緩慢而堅定。
“我什么也看不見……我只能聽見……”
“你聽見了什么?”
“我聽到……聽到啪嗒啪嗒聲,從我后背的方向傳來……”
“我聞到……腐爛的惡臭……包裹我的四周……”
“我感覺有人在靠近……但是一回頭,卻什么也看不見……”
“我再一回頭,就,就……就!”
綠毛的眼神忽然失控般的陷入恐慌中,他在椅子上激烈地掙扎,想要向后退去,并試著抱住自己,整張審訊桌因此發生激烈的晃動,紙張掉落地面上。
施泰德試著去接住那些卷宗,但結果是額頭狠狠撞在了桌角,發出咚的一聲。
艾耶格立即起身,銀針在半空中揮舞,揮出一道墨痕射向綠毛。
“好了,謝謝你的配合!”
墨痕飛入綠毛的眉心,他微微向后一仰頭,而后自然而然地閉上了雙眼,安靜了下來。
艾耶格將銀針收回,隨口吹去針尖的墨跡。
——自我派秘紋【夢之搖籃曲】
他會的自我派秘紋不多。
因為他的領悟能力很弱,對于自我派的那些文青病難以理解——雖然他會的象征派秘紋也不多,因為他對象征派那些神棍也難以理解。
三個派系之間互相誰都瞧不上誰這件事算是公開的秘密了。
但這道自我派秘紋,他的理解十分深刻。
這道秘紋來自于他最尊敬的自我派秘紋大師、紅裙賢者、睡美人、薇古絲·朵拉、他的師母。
雖然師傅和師母之間的關系他至今也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這不妨礙他對于這位年輕美麗的師母有著無比親切和敬重的回憶,包括了那些他在實驗室喝到的波頓奶茶,各個節日時收到的賀卡,以及難以入睡時她手中輕繪的那道秘紋。
【夢之三部曲】
他緩緩放下手,將銀針收回袖內。
審訊室恢復了安寧,施泰德捂著額頭,手中捏著一摞紙從地上站起,將卷宗摔在桌上。
“信息還是太少了?!?
“他已經盡力了。”
艾耶格沒有回頭地說道。
他走到審訊室門邊,向外望去,天色已暗。
“入夜了?!彼p聲說。
“我去通知燈塔那邊發宵禁令?!笔┨┑聦⒕闭苏?,向門外走去。
“我去看看紙箱子巷那邊,我總感覺那里有什么東西遺漏了?!卑裾f。
“好,鈴聲響過四下之后,我們在紙箱子巷匯合。”
“好?!?
施泰德走出門去。
艾耶格跟隨在身后。
正要出門時,艾耶格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聽到沙沙、沙沙的聲音。
他微微偏頭,向身后看去。
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背后斜后方,是那個在椅子上酣睡的綠毛男人。
他已經沉入了夢鄉。
但是他的身體卻因為本能反應而在運動。
右手的手指輕輕扣在左手的包扎繃帶上。
他在撓癢。
是因為傷口愈合帶來的癢嗎……?
但這傷口愈合是不是太快了?
艾耶格微微皺眉,這時,他注意到有什么東西從綠毛的左手繃帶中掉了出來。
掉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輕微聲音。
艾耶格神色凝重下來,收回了快要邁出門的腳步,向著綠毛男人走去。
他離得越近,越能看清綠毛右手所在抓撓的地方。
艾耶格站在了綠毛的身前,發現繃帶里面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微微彎下腰,指尖探入繃帶的縫隙間,伸手一捏。
是只蛆蟲。
……
簡莎將青銅拿回了學校,上了一節關于杠桿的紋匠課。
沒什么意思。
不如植物和動物好玩。
但是杠桿可以撬動比自身力氣重的多的物體,這點倒是蠻有意思,簡莎記下了這條筆記。
米拉還是對她態度很不好。
多半是因為瑞拉的緣故。
瑞拉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也很好奇,瑞拉是怎么了,她將瑞拉當作朋友,可有人卻隔在了她和瑞拉之間——米拉覺得瑞拉糟糕的狀態是她所導致的。
好吧,又是這樣。
她對于這種沒來由的罪責已經習慣了。
直到放學,她也沒能和瑞拉單獨說上一句話。
瑞拉一個人離開了學校。
簡莎只能望著她的背影,跟在身后,看著她越走越遠。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一回頭,蘇茜從側邊跳了出來,壞笑著。
“干得不錯,小蜘蛛,這才像樣嘛?!?
她到底干什么了?為什么每個人都以為是她做的。
簡莎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另一邊,露西抱著肩走了出來,瞥了她一眼,沒什么語調起伏地說。
“塔維亞正在考慮讓你加入姐妹會,好好努力?!?
“謝……謝謝?”簡莎斟酌著說。
“哼。”露西一扭頭走了。
蘇茜追了上去,貼在她的身邊,兩人跟在了塔維亞的身后。
真是麻煩事多多啊……
簡莎輕輕撫摸背帶褲的口袋。
那里面有一只聽話乖巧的羊貓,感受到了她的撫摸,正用頭蹭她的小肚子。
只要小貓和植物是世界上最好的事物。
側后方忽然又有人說話。
“……簡莎?”
簡莎嚇了一跳,渾身一哆嗦,一回頭,見到怯生生的米莎站在她的身后,伸出的手正要觸碰到她的肩膀,此時快速縮了回去。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她拽著裙角小聲說。
“我?”簡莎有些驚訝地四處看看,發現四周沒什么人,她用手指著自己,再次確認,“你是想和我說話?”
米莎點點頭,鼓起勇氣,小聲問道:“我想問……你是怎么……怎么……”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簡莎聽不清,只好揉了揉耳朵問道:“你說什么?”
“不……沒什么?!?
米莎忽然用力一攥裙角,轉身跑開了。
她潔白的裙擺舞得像一只受驚的蝴蝶,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簡莎站在原地,只覺得莫名其妙。
這時,她突然感覺懷中一熱,她低頭望背帶褲的口袋中一看,羊貓正銜著那塊月石,徽章此時發生了些異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