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著娃兒的手不放,那賊人一棒將我打暈,醒來時娃就不見了啊!青天老爺!求求你!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家杏兒,她才剛滿十歲啊!”
“我前日來過一次,你們卻說要等滿三日!現在三日了,求求你們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縣衙門口路人漸多,婦人哭聲凄切,眼瞅著看熱鬧的漸漸多了起來,那位拿著羽扇的師爺臉上便漸漸有些不耐。
“這幾日來縣衙鬧事的越來越多了,一天到晚的不得安生!”
“哭個球!流民扎堆的地方,丟個孩子算什么大事!”
“揍是!前日縣郊野林,三十好幾個人頭壘成京觀,也沒見有人來鬧的!”
“可不!咱斂回來人頭,來領的只收二十文,好歹還親屬一個全尸……愣沒一個來交錢的,虧得慌!”
“死人你也想炸出油水?想得美哪!”
“倒也有些奇怪,近來拐娃的也忒多了,小半月不到十好幾起了,還都是十歲左右的女娃……”
“可不!也有兩起縣民丟孩子的,丟也就丟了,誰讓大人不看顧好哩!”
“我跟你說,聽說這些小女娃要是容貌好的,賣到窯子里可值錢哩!”
“可不光是窯子,聽說有些大人物,專食小孩五臟,說是可以延壽哪!”
“那是,有本事你也送上一個兩個的,人家手指縫縫里隨便漏下根毛來,都能讓你賺得流油!”
李安然聞言,心下憤然之余,倒是擔心起安安來,他雜在人堆里問道:“咱官府衙門不管么?”
“管?怎么管!那可都是流民,又不在縣籍里!”
“咱揍介二十幾個人,酆都縣內一畝三分地都管不過來!”
“那些賤籍流民又沒有油水可撈,誰費內個勁哩!”
師爺聽著眾人議論,臉色更顯陰沉。
他拉過矮個兒公差低語道:“張振,把那女的拿進去!別讓她在衙門口鬧事兒,一會兒縣爺來了,面子上不好看!”
“嘿嘿!得嘞!”張振猥瑣一笑:“師爺放心,保管調教得服服帖帖!”
李安然耳尖,聽了個一清二楚。
門口那七八個公差,都帶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圍在那里評頭論足,一雙雙賊眼就沒離開過女子半敞的衣襟。
女人要是落到這幫官差手里,豈非羊入虎口?
矮個兒張振正準備動手,李安然突然一步搶在前頭,用了巧勁一腳將女子踹倒,就在她將要著地的瞬間,又一把抄住,拖拽著就往人群外面走。
“禁聲!你若真想找回孩子,就別在這里哭鬧!”
李安然將她拖出人群后,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他出手看起來狠辣,實際上極有分寸,女子一點兒都沒傷著。
“這心狠手辣的捕快面生,新來的吧!”
“小小年紀,這一腳踹得忒狠!”
“我認得他!原先殺豬的,是個老實孩子!”
“老實?孩子?我看是個黑心黑肺的狼崽子!”
“畜牲!”
“你他娘的!”
“呸!”
旁觀的人不明就里,交頭接耳罵的居多,只是聲音不敢大了。
在縣衙官差積威之下,大伙兒都敢怒不敢言。
出了人群,又往外走了些,李安然背過身去,把女子帶了個旋,他腳下作勢欲踢,眼睛卻看著女子。
“回吧!真要帶你進了公堂誰都救不了你!別孩子沒找著還把自己搭進去!”
說完,李安然把手一甩,任由女子軟倒路旁,大聲說了句“縣衙重地,官家臉面,豈容你這婦道人家胡來!”
而后徑自折返。
女子起初只是哭著哀求李安然不要拉著她,求他好心幫忙救救孩子,后來聽了他的低語,再看著李安然那雙懇切清澈的眼睛,不由自主收了哭聲,然后愣愣地沖著他離開的背影,最后喊了聲“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小哥兒,你咋介不知道憐香惜玉!水汪汪的婆子你下介狠的手!”
見李安然回來,張振調侃道。
“小哥兒一看就是個雛!哪里知道嫂子的好!”
一眾公差跟著起哄。
“哥哥們見笑了,我頭一天入職,哪能讓人門口搗亂!”
李安然和應著沖師爺行了個禮:“免得污了師爺您的耳朵!”
師爺點了點頭,這個態度讓他甚為滿意。
“縣爺定下的事情,你可辦妥了?”
“師爺放心,已安排妥當,那位小大人下午會到。”
“胡鬧!小大人也是你叫的?沒大沒小的東西!就算你真成了那位大人的小舅子,也不能這么沒規矩!”
師爺搖著羽扇,說著,瞅了矮個兒張振一眼:“王城來的貴人,可不是地方鄉紳……名門望族講的是個門當戶對,那高門大檻,你這賤民可跨不過去!”
張振想著都是賣妹妹的,都不容易,連忙陪著笑臉過來打圓場。
“師爺,小哥兒剛來不懂規矩,您揍擔待些。”
……
等李安然到了捕房,領了撲刀,正上手掂量著,陳捕頭領著兩名捕快也到了。
“小安,你會使刀?”
李安然抱刀平肘,依著規矩拱拳一禮:
“見過大人!胡亂使使,拿手里唬唬人也是好的!”
“沒練過招式?”
“哥哥從軍回來省親時,教了些功法和幾手散招,都是行伍里學來的粗淺法門,一直私下練著,就圖個健身。”
李安然早想好了應對。
“說實話,這撲刀看起來明晃晃地嚇人,還沒有殺豬刀用得順手。”
陳捕頭一想也是。
一天的功夫,李安然的底子早讓手下弟兄給查了個通透。
殺豬謀生的少年,武道天賦可不弱,粗淺的軍中功法都能練得一身氣血沸騰不說,還有一把好力氣。
可惜十四歲前未能登樓。
運氣再好,一輩子能站上武道一重也就是極限了。
這樣的少年,哪有什么刀法武技可以入眼。
“每日晨間我都會在這里練刀,你旁邊看著,能學多少算多少吧!”
李安然聞言,臉上表情很是驚喜。
“小哥兒,還不快謝謝陳大人,捕頭的刀法在酆都可是大大有名!”
“那是,我老胡學了點皮毛,可十里八鄉的也算一把好手。”
兩位捕快跟著捧哏,李安然也一一謝過回禮,這就算是同仁見了面。
捕房里,三位捕快論次坐下,看著陳捕頭刀舞得虎虎生風,時不時地鼓個掌,再扯著嗓子喊上一兩聲好,場面很是熱鬧。
對李安然來說,這還是頭一遭見到武道登樓的武者在自己面前演練功夫。
正好可以評估一下武道一重樓的戰力,看看自己的同境武者,大概會是什么樣的一個層次。
李安然一雙刀眼瞪得雪亮,在腦海中,他把陳捕頭當做了對手。
對方一招一式中,周身那些氣血元力的流轉路徑、大小以及運勁發力的方式,一絲一毫都未放過。
這位陳捕頭年正值壯年,多年習武,刀法純熟。
十余招下來,刀路游走間氣血沸騰,一層隱約白霧從他周身散了出來,在舉手投足間和口鼻呼吸的遁環中繚繞不散。
從氣血凝練的程度看,似乎是到了一處閾值,再往上一步,便是真正的煉血如汞。
“陳捕頭厲害!氣血蒸騰,內勁鼓蕩,看來真正已離二重樓不遠。”
左首第一位坐著鼓掌說話的,便是胡姓的捕快。
“到那時,酆都又多一位人杰!”
酆都二重樓武者,目前只有那位柯舵主。
這位黑手幫的酆都扛把子能坐穩這個位置近十年,而且聲望兇威壓過官府縣衙,憑的也確是實力。
若陳捕頭也登上武道二重樓,借著官方的背景,搞不好就能壓上黑手幫一頭。
所以縣太爺對陳捕頭往日里十分上心,待遇薪餉都是最好的不說,每年還有額外的分潤,連帶著手下的這些捕快,都得了不少好處。
借著看刀捧哏的機會,這些細微處都讓李安然看似漫不經心地打聽了出來。
只是在他看來,這些捕快似乎有些言過其實。
氣血沸騰、元力鼓蕩,呼吸、周身白霧蒸騰,要做到很難么?
自己剛一登樓便可以了啊。
再看陳捕頭的刀招……
實在是太過……
稀爛。
可比付洪學差遠了。
若只是用刀的話,哪怕付洪學還沒有登樓,真要剁了這位據說已站在二重樓門檻邊上的捕頭,怕也用不了幾招。
你氣血再沸騰,元力再澎湃,砍不著人也是白搭!
也許藏了拙?
看這位捕頭刀招之間志得意滿,一招一式認認真真的模樣……
不像啊。
真要這個水平,這捕頭不比那些豬還好殺?
李安然心想。
“小哥兒!”
矮個兒張振氣喘噓噓地跑了過來。
“縣爺找你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