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個體

通過上面的類比，我們可以順理成章地將高度群居的昆蟲群落（如螞蟻、白蟻）視為獨立的個體，或者說，“超級個體”。群居型的昆蟲群落常常與多細胞生物體（如你我的身體）表現出驚人的相似性。特別是，只有站在更高層次的組織（群落）的角度，我們才能解釋組成昆蟲群落的每一“部分”的甄別特征和行為表現。很多群居昆蟲部落由一位女王領導，而女王是群落內唯一真正具備繁殖能力的成員，她就像是多細胞生物體內專司產卵的卵巢。勞工的角色則由那些沒有生育能力的兒女承擔，它們負責幫助母后生育更多的后代。這些勞工就相當于你身體內的非生殖細胞（體細胞），正是這些細胞構成了你身體的各個部位，承擔了大多數對身體的維護和修補工作，以保證你的身體正常運行。無論是你體內的非生殖細胞，還是昆蟲群落中的不育勞工，只有把它們放在更高層次的組織內，即人類的身體或者昆蟲的群落之內，并一一對照它們的角色，我們才能真正理解它們。一只沒有生育能力的昆蟲，在群落之外，就只是一個進化的錯誤，在群落之內，卻堪稱進化的奇跡。

相似的地方還多著呢。正如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各司其職一樣，在群居的昆蟲群落中，不同勞工的外形和職責都千差萬別。有些發育成了士兵，個頭大，長著善于撕咬的下顎，有些負責覓食，有些則擔當起了撫育幼仔的重任。龜蟻是一種生活在新熱帶地區的物種，它們在美洲紅樹枯死的樹枝內筑巢，可謂是將群落內的分工形態發展到了極致。在它們當中，一些工蟻長出了巨大的圓盤狀的頭部，專門用來頂住樹枝上巢穴的入口以防止入侵。4

我們的身體具備免疫系統，可以檢測到細胞受損和病原體存在的跡象。存在變異或衰變跡象的細胞會主動發起自毀指令，這種高度受控的死亡過程被稱為細胞凋亡。事實上，螞蟻被感染后的行為幾乎與此如出一轍。切胸蟻在感染了一種致命且有傳染性的真菌以后，就仿佛知道自己對群落有危險一樣，它會切斷所有與其他姐妹的社會性聯系，大義凜然地離開群落，獨自死去。(8)那些負責照料蟻蛹的螞蟻也有這般神通，幼仔一旦感染了此類病原體，它們就能識別出來，并選擇性地殺死有感染跡象的幼仔。6

昆蟲群落也可以像鳥類以及哺乳動物那樣，調節它們的內部溫度。作為一種溫血哺乳動物，人類可以將體溫維持在一個狹窄的范圍內，即36.5攝氏度到37.2攝氏度之間。體溫一旦超出了這個范圍，情況就會變得危險，甚至致命。人類已經進化出了各種調節體溫的機制，例如，喝水、出汗都可以降溫，把血液輸送到表皮也可以達到相同效果（所以在熱的時候，皮膚表面會發紅）。當我們需要讓自己暖和一點時，汗毛會豎起來，護住身體附近的溫暖空氣。再冷一點的話，我們打個冷戰，肌肉就會不由自主地收縮。令人驚訝的是，昆蟲群落也是以這種方式調節溫度的，蜜蜂就是最好的例子。天熱的時候，一些工蜂會把水帶回蜂巢，并向蜂房上噴水，這樣一來，蜂巢內部就開始蒸發冷卻了。這不就是蜂群在出汗嘛！7到了冬天，當蜂巢變得太冷的時候，有些“暖氣工蜂”就會像你體內顫抖的肌肉一樣，通過快速振動它們的飛行肌來加熱。由于這種振動對能量的要求很高，其他的蜜蜂還會穿梭著給這些“暖氣工蜂”喂食蜂蜜。因此，無論是多細胞生物體，還是群居的昆蟲群落，為了讓整體獲得更大的利益，其組成部分似乎都會進行適應性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