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蘇莞爾始終沒有忘卻,她害怕,害怕清閑,害怕寧靜,每當這樣的時刻,她就會想起那不堪回憶的一幕,繼而腦袋就像爆炸了一般。
一個星期六的晚上,蘇莞爾正在跟謝君生下棋,聽到有人敲門,她懶得理會,可是門鈴卻響個不停,謝君生過去把門開了,卻發(fā)現是李湘萍,還沒等讓她進來,她就自己闖進來了,然后噗通跪倒在蘇莞爾的面前。
蘇莞爾倒是波瀾不驚,大約從說親事件開始,她就對這個女人沒有一絲好感。
“那件事你打算怎么辦?”李湘萍問道。
“哪件事?”蘇莞爾依然在研究下一步棋該怎么走,并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你干嘛哪壺不開偏要提哪壺?你知道這件事對她傷害有多大嗎?”謝君生怒不可遏,他接著說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既然吃了虧,就要用法律來保護自己,我們已經決定報警了。”
“啊?不要啊,我求你們了。”李湘萍急切地說。
“你求?你有多大面子求我們?他是你什么人,你會替他求情?”謝君生一想起寧延濤那道貌岸然的樣子就來氣。
“他是我丈夫。”說到這里的時候,李湘萍的眼淚刷得流了出來,她也是個女人,又怎么會不同情蘇莞爾的遭遇呢,對于自己丈夫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又怎么能不悲傷不難過呢?
“你丈夫,就這種人面獸心的男人你還敢要他做丈夫,湘萍啊,不是我說你,你也不想想這些年你是怎么過的,一個人帶著孩子,風里來雨里去的,發(fā)燒感冒也沒個人照顧,他對你還有什么情分,你竟然跑了為他求情。”謝君生說的是實話,他了解單身帶孩子的苦楚,與李湘萍相比,他倒是優(yōu)越得多,起碼自己還有個正式工作,而蘇莞爾又很懂事,知道幫他做做家務,可李湘萍就不同了,她不過是個街頭小販,夏天賣賣水果,冬天賣賣蔬菜,而寧寧還小,正是淘氣的時候。
李湘萍跪得腿都疼了,謝君生和蘇莞爾忘了提醒她起來,她倒是自己起來拉過一個凳子坐下了,隨手拿起謝君生的水杯喝了口水,這些年來,她又要掙錢,又要持家,生活的負累已經讓她變得不拘小節(jié),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她接著說道:“你也知道我可憐,那就再可憐可憐我吧,我們剛剛復婚,寧寧才剛剛體會到家庭的溫暖,我真的不希望他美好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他的父親卻又鋃鐺入獄,這個家庭又要支離破碎,其實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我早就覺得活著沒什么意義了,可是,我實在舍不下我的孩子啊,謝老師,你也是長輩,應該明白一個母親的心啊。”
說到這里,李湘萍啜泣起來,蘇莞爾并沒有看她,只是左手遞給她一張紙巾,右手拿著一顆黑色的棋子,舉棋不定,謝君生知道,自己不該遷怒于李湘萍,可誰讓她是跟寧延濤站成一線的呢,是寧延濤自己犯了錯誤,難道他不該受罰嗎?
當李湘萍談到孩子的時候,謝君生才剛剛對她生出一絲憐憫,可是她接下來的話卻又馬上激怒了他。
“莞爾啊,只要你不報警,我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哪怕是給你當牛做馬都行,你要多少精神損失費?你做修補手術需要多少錢我們都給報銷?你還有別的要求嗎?你——”
“夠了!”謝君生打斷了她的話,“她的精神損失你們賠償得起嗎,她心靈受到那么大的傷害,你拿什么修補,你知道嗎,你那個畜生丈夫讓她懷孕了,弄得她現在連孩子都不能生,你走吧,別在這里自取其辱了。”
李湘萍再次跪下了,她這次什么都沒說,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謝君生跟蘇莞爾。
“真沒見過你這種女人,那個男人有什么好的,你竟然為了他下跪,而且跪了兩次。”謝君生簡直無語。
“不,你錯了,我早就心如止水,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為了我的兒子。”李湘萍解釋道。
蘇莞爾終于扭頭看她了,李湘萍雙眼巴望著她,希望她能大發(fā)善心,寒假里她跟蘇莞爾相處過一段時間,知道她很善良,只要自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一定會答應的。
蘇莞爾今天晚上格外地平靜,不知是因為想開了,還是因為決定了,然而,她的話卻讓李湘萍大失所望:“李阿姨,你妨礙我跟謝老師下棋了。”
李湘萍知道,寧延濤犯下的錯誤根本就是不可饒恕,她來求情完全是多此一舉,于是站起身來,呆呆傻傻地往門口挪步,心中不停地為寧寧叫苦,他還這么小,為什么上蒼要讓他承受這么多,先是被父親拋棄,當這個家庭破鏡重圓時,父親卻要蹲班房。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李阿姨,你回去告訴那個寧延濤,要是他對你們母子不好,我跟他新賬舊賬一起算。”蘇莞爾舉在手中的黑色棋子終于放下了。
“這么說你答應了。”李湘萍回過頭來,十分感激地看著她。
“我都已經被傷害過一次了,真的不忍心寧寧的心再受到摧殘。”蘇莞爾說完,嘴角露出一絲淺笑,讓李湘萍覺得她像個天使。
李湘萍再次跪在了地上,讓謝君生給蘇莞爾有些措手不及,蘇莞爾過去慢慢將她扶起,她說:“母愛真是偉大,不由我不感動了。”
看著李湘萍遠去的背影,蘇莞爾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還清晰地記得母親的音容笑貌,她拿著蘇莞爾的小手教她寫字,教她撫琴,母親有一雙很靈巧的手,她親手為小莞爾烤制蛋糕,想起從前那些快樂的場景,她的眼淚潸然而下,蒼天有眼,讓她有一個那么美麗溫柔的母親,可蒼天卻又有眼無珠,讓母親年紀輕輕地就離開了人世,離開了小莞爾。
還有父親,父親年輕有為,除了事業(yè)輝煌,他也是個多才多藝的的人,母親每譜一首曲子,他便能填上詞,蘇莞爾常常想,父親英年早逝,也許真的是天妒英才。
“莞爾。”聽到謝君生叫她,她這才回過神來,從窗邊回到了棋局旁。
“就這么放過這個混蛋,你不后悔么?”謝君生問道。
“不后悔,其實這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后悔了,現在我已經有了面對現實的勇氣,若是再追究下去,受到傷害的就不只是我一個人了,尤其是寧寧,他還那么小,我真的不忍心。”蘇莞爾解釋道。
“你真是善良,像你的母親。”謝君生不由地想起了喬允兒,通常蘇莞爾的一舉一動都會引發(fā)他對喬允兒的思念。
“其實知道你并沒有因為我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而對我有偏見,我就不想再深究了。”蘇莞爾說。
這次謝君生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