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不久又是新年，街上早在月初就開始被布置起來。

今天是花君寒的生辰日，可不巧的是哥哥去外地視察家業了，父親這一天也忙得腳不沾地。

花府修在城中心的繁華路段，每日來來往往的都很熱鬧。父親和哥哥忙時花君寒有時會搬著小凳子到門邊坐著，一邊等父兄一邊看熱鬧打發時間。

一旁坐門管事的老大爺那把掃帚東掃掃西掃掃，即使門前看著十分干凈，他還是跟一小撮灰塵較著勁兒。

“小姐，門口風大，您還是進去等吧。”

就是一個和藹的老爺爺擔心自家小孫女的神情和語氣。

“沒事噠，”把自己用絨衣裹成粽子、還緊緊把燃了香的薰香球揣在懷中的花君寒笑瞇瞇地撒嬌：“我又不冷，您不是給我端了小火盆么。再說，我一個人在府中太無聊啦。”

老大爺沒再勸，道了聲“冷著了就招呼我加炭啊”后依舊固執地掃著灰塵。

花君寒坐著小矮凳抱膝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只留兩只手湊在火盆上汲取溫暖。

夜色慢慢暗了，街旁樹上掛滿的燈籠卻照亮著每位歸家者的路。

這幾日下了小雨，空氣濕漉漉的，連帶青石板的道路上都積著大大小小的水洼，在天上星輝和人間燈火的映照下更加明媚動人。

終于，視野中出現父親的身影，他臉上帶笑，懷里有袋油紙。花君寒認得是東市賣得很好的徐記生煎包。

她馬上撲過去，一邊甜甜地喊著“阿爹”，一邊順手接過那袋小煎包。

徐記的生煎包不大，只大約兩個拇指并攏的大小，皮薄肉厚，很適合一口一個。而且他家的包子皮是餃子皮那樣十分光滑的，不是蒸包那樣的面粉皮，一點也不吸油。

一點點油分被很好的控制在肉餡之間，加上父親一路抱在懷里過來溫度剛剛好，一口下去，汁兒就爆在口中，也不燙，香味濃郁，饞得人舌頭都要掉了。

花君寒美滋滋地享受美味，不得不說等了一下午，她也的確是餓了。

看著女兒一口一個小包子，真的超可愛！

花晏松感到投喂成功的強大滿足感！冷靜一會兒想起正事：“哦對，你邊吃包子邊去碼頭那兒接一下你哥，前兩天來信說今天你生辰會趕回來。”

花君寒眼睛咻的一下亮了，三兩下嚼完嘴里的小包子，“啊？哥哥也能回來給我過生日嗎？太好了，我現在就去。”說完她便向碼頭方向趕去。

花晏松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忙喊了聲“慢點，不急”，得到女兒揮手應答后無奈搖搖頭，轉身回府。

……不知道今晚府中廚子們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

坐小舟順著河道漂到碼頭，天已經全黑了下來，碼頭仍有貨物裝卸，人群來往，處處懸掛的火紅燈籠使碼頭更加熱鬧。

花君寒站在空閑等候處極目遠眺，半天沒見個熟悉的人影。

等到懷中的小包子都咬完了，花君寒才終于等到掛了自家花符旗的大船歸港。

她馬上小跑著過去，正對船頭站著的人喊了聲“哥哥”，才看清楚哥哥身后人的相貌。

那人相貌同四年前熟悉的并無兩樣，見到她卻不像先前那般假意板著臉作正經模樣了，眉眼間都帶著笑意。

嘴唇微微動了下，似乎在喚她的名字——“暖暖”。

唔，好像，他比以前更帥了。

花君寒有些許恍惚，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非她臆想。一時間，胸中又有委屈的酸意涌上來。

不知不覺，自己與他分別已有四年之久了。

四年了啊！早些時候，自己閑下來的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他。后來倒也習慣了，不覺相思苦了，想到他的任何時候都覺得心底是甜的。

花君陽帶著謝玄下船找花君寒，那姑娘屁顛屁顛就沖過來了，他下意思伸手準備接住妹妹這沉甸甸的兄妹情。

誰知下一瞬，妹妹與他擦肩而過沖向他身后人。兩人相擁，此時自己的世界中仿佛都只有對方。

落得兩手空空的花君陽：……

呵呵，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

他無情地扯過妹妹衣服后領把她從謝玄懷中拉開，教訓道：“你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點。”

“略略略……”

花君寒吐下舌頭盼個鬼臉躲到謝玄身旁，扒拉過他一只手臂抓得更緊，大有狐假虎威之勢。

本意是護著妹妹的，不想太早將她交到旁人手中，誰知落了個沒趣兒。

呵呵，再管你我就是狗，就是。

花君陽在回家路上碰著謝玄，他是一切雜事辦妥來花家提親的。

若不是花君陽念在妹妹想謝玄想的緊，撈他一把將他帶到一家商船上捎回來，謝玄還在領著他的提親隊伍苦兮兮地趕山路呢。

花君陽將店中卸貨處理的事全交給手下心腹后，一眾人也就回府準備用晚飯了。

……

這邊花父等了許久，好在期盼的人都在飯菜將涼前回來了。

只是還沒來得及笑著慰問辛苦許久的兒子，看見兒女身邊還跟了謝玄，臉色頓時變了。

他用力一拍桌子，大吼道：“好你個謝玄，你居然還敢回來！”說著便沖上前來抬腳想踹謝玄一腳。

花君寒忙閃身上前將謝玄護在身后，但腳還沒站穩，就被謝玄拉后去，好好護住。

花晏松那一腳正在氣頭上，必是用了全力，但怎么說也只是一個普通中年男人一腳，不及謝玄在江湖上曾遇見那些拿刀砍的。他并不覺有多痛，但從小被嬌養的花君寒可受不得。

花晏松見女兒上前來嚇了一跳，好在謝玄手更快，沒出事兒，現在自己這顆心都還后怕著，“咚咚咚”跳如擂鼓。

“爹，你做什么！”花君寒才不管爹氣什么“陳年往事”，忙心疼地問謝玄，“踢著哪兒了，疼不疼啊，有沒有受傷？”

謝玄還笑著搖搖頭，反過來安慰她：“沒事，不疼的，花大人沒用多少力。”

本是安慰花君寒的話，雖然知道自己用了全力，花晏松聽在耳里還是覺得他在嘲諷自己：“沒吃飯啊，這么點兒力氣。”

剛準備罵，一旁的兒子卻自顧自的坐到桌子旁端起碗筷，抱怨道：“誒，吃飯了打什么打啊，我都快餓死了！能不能坐下來把飯吃了先？”

氣都氣死了，吃個毛線的飯，我看你就像一坨飯！

見父親心火難消，花君寒也顧不著謝玄了，軟著語氣撒嬌：“父親～今日是我生辰，我又餓了，我們先吃飯吧～”

撒嬌這一招果然好用，小時候花君寒每一次闖禍都是這么給自己脫罪的。

花晏松“哼哼唧唧”地板著臉應了，讓他們坐下來吃飯。

這一頓飯氣氛格外凝重，沒人說話，花君寒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邊吃飯一邊狂掃他們的臉色。緊張得多喝了幾口平日并不醉人的梅香釀，腦袋就有些暈乎乎的了。

用好飯菜，花君寒剛準備夸夸謝玄給父親洗腦，還沒開口呢，就在父親一個眼神下閉了嘴。

花晏松冷靜下來，把女兒支走：“怎的喝了這么多酒，你先回房間，我和你兄長好好跟謝玄談談。”

花君寒酒勁兒上來腦袋暈暈的，乖乖點頭，起身回房間，留下三個男人繼續喝著酒長談。

*

“唔，一顆兩顆……三顆，嗯……一顆……”

花君寒睡不著，爬上屋頂看星星，數了半天，數過去數過來都只有三顆。

但天上明明嵌著好多小星星啊！

還沒數完呢，旁邊忽然有人輕輕飛身上屋頂，湊到她身邊。

“誰？”

花君寒瞪著眼睛看來人，不是父親不是哥哥，唔，這是誰來著。

嘻嘻，長得蠻好看的。

“暖暖，”那人無奈地笑笑，“怎的不休息，在這屋頂做什么。”

他知道她小字誒，是了，是熟悉的人，但是誰來著。

花君寒用她遲鈍得仿佛生了銹的腦袋努力思考還是沒想出來，只得先回答他的問題，“來數星星的。”

“是么，只是數星星嗎？”那人眼中有絲絲失望，很快又調整好狀態笑道：“早些歇息吧，頂上風涼，莫吹病了。”

沒想花君寒聽后竟鬧了脾氣，“不要我才不要歇息。不對不對，我不僅僅是來數星星的，我是在這里等我未婚夫的。”

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答案，謝玄愣怔了一下，下一秒別過頭用手背捂著嘴偷笑。

他笑著繼續問：“那你未婚夫是誰呀？”

雖然知道一定是自己，但，他如果從小姑娘口中聽到什么別的名字……呵呵。

謝玄陰暗地想，他一定要殺了那個臭小子！

“是謝玄呀！他在江湖上這么有名，你難道不知道嗎？”

花君寒有些憤憤，怎么會有人不知道她未婚夫謝玄的！

見她快炸毛了，謝玄忙哄道：“知道，我就是謝玄，是你的未婚夫。”

停了下，然后用委屈巴巴的聲音道：“難道，你不認識我嗎？”

“啊不是不是，”花君寒慌亂之中湊近了看他，“嗯……”

這個人的確同她未婚夫長得一樣好看呢！他的眼睛也是亮亮的，啊！是第四顆星星！

花君寒正清醒了點，突然就被那人抱著滾到房頂另一側。

抱著她的人小聲道：“噓——”

她就乖乖不動不說話了，靜靜聽著四周的動靜。

只聽見下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叩叩院門又推門進來。

他先輕輕喊了聲“暖暖”，就開始敲她屋門，聲音大了一些：“暖暖？你睡了嗎？”

是花君陽。

屋頂的兩人一動不動，生怕叫他發現，屋里就更不可能有聲音回復花君陽了。

沒聽見回復，花君陽手上拍門的動作更重了，大聲喊著“暖暖”。

喝完酒，他是將謝玄送到客房后不久折返，發現他不在屋內，想著是不是來找他妹妹了，忙過來查看。

好家伙，看這樣子，妹妹是又被謝玄“拐”出去了。

正想去找父親告狀，轉念一想，管她呢，這兩小情人，他管他們作甚。

頓時沒了心情，得了，回去睡覺吧，最糟糕也無非是他會多個侄兒。

這樣想著，便轉頭離開，回他自己的休息去了。

謝玄見花君陽離開才坐直身子，一手將花君寒扶穩在屋頂坐好才松開。

明亮的月光下，花君寒見他耳根有些發紅。

屋頂的兩人重歸曖昧。剛才，花君寒被輕輕壓在下面，綿細的呼吸盡數灑在謝玄脖頸，有些許……勾人。

花君寒不覺，現在頭腦清醒不少，只想起剛才他們的對話，假意追問道：“真的嗎？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我有這么好看的未婚夫么？”

謝玄認真看著她，放低身子與她平視，眼里滿是歡喜和愛意。他輕輕抓過花君寒的手放到他的臉上，笑得想月夜專門出來勾人的妖精。

他放輕聲線道：“自然是真的。這么好看的人……以后，就是暖暖的了。”

花君寒沒能忍住，臉上開始發燙，月光的紅暈下一定非常明顯。

啊啊啊！謝玄這勾人的本事是什么時候學會的。這也太犯規了啊！！！是個人都招架不住的吧！

“暖暖……”他聲音更低了，幾近喃喃，“我好想你啊……”

“彭”的一聲情緒在腦海里爆發。

很好，在謝玄毫不退讓的攻勢下，花君寒的大腦正式宣布宕機。

唔……今晚，讓謝玄小妖精親親也沒關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