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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漣漪

“什么?史先生平安無事?”

初九日夜深時分,正在南京宮中打著包裹的弘光帝興奮的滿臉放光,搓著手向著人問道:“官兵撤往鎮江,史先生無事,百姓救出不少,人心不亂,江南安然……這么說,大事尚且可為啊。”

“是啊,陛下,此全是史閣部與曾將軍之力,當此危急之時,方識忠臣良將,請陛下對閣部大人與曾某加以褒獎,以做獎掖激勵之意,如此,則天下咸與聞之,而必歡欣鼓舞啊!”

一個穿著大紅袍的中年男子尖著嗓子向著弘光帝激動的狂噴著唾沫,弘光帝滿臉不悅,卻也并沒有發火,只是皺著眉頭躲閃開來。

“陛下,恭喜陛下啊。這是陛下厚德感動上天眷顧,所以才有史閣調提調大局,又有曾某人顯耀與軍伍之中……這全是陛下圣明天子在上,乃下有賢臣良將,當為陛下賀,為陛下賀啊!”

同樣是一個大紅袍的中年男子尖著嗓子向著弘光帝激動的狂噴著唾沫……不過這一次弘光的臉色就好看多了。

這兩位假爺們當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太監了,前者是崇禎帝親自任命的南京司禮監太監韓贊周,以大明的兩京制度,南京實際上是控制在三個人手中的。第一,是鎮守勛臣忻城伯趙之龍;其二,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其三,便是南京司禮監太監韓贊周。

這三人,都是崇禎帝極為信任才派往留都鎮守,以當日崇禎自己的話說:“留都根本重地,朕已簡用二人,一者為南京司禮太監韓贊周,此人忠誠謹慎,足當守備之任;一為兵部尚書史可法,朕未謀面,然人爭其才……”

這段話是崇禎向著忻城伯趙之龍所言,當時崇禎狠狠夸了韓贊周與史可法兩人,一個是忠誠謹慎,一個是人人爭夸的干才……嗯,韓贊周在南京城失陷后是死難了,不負忠誠之名。

不過史閣部的才干么……大家心照不宣啦。

至于崇禎倚為心腹的鎮守勛臣趙之龍,則是南京投降建奴的骨干份子,看三錯兩,不得不說,這位崇禎爺的眼光啊……實在是太悲劇了。

守備太監韓贊周是先帝簡拔的留都守備,名義實力權柄都是頭一份,而適才猛拍馬屁的那位大太監卻是弘光帝從福王府里帶過來的心腹,打小就伺候了兩代王爺的,眼界手腕也非比尋常,弘光念舊,早就讓盧九德做了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兩個大官明爭暗斗也不是一時兩會的事了,此時就在深宮之內,當著皇帝面前,兩人說話也是截然不同,各有側重,倒也完全符命兩人的向來習慣。

“無恥諂媚!”

“不死的老奴才!”

紅燭高照,聚耀分明,兩個太監互相惡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斗雞似的又各自擰著脖子后退了一步,然后各自冷哼一聲,此事便算就此罷休。

這樣的戲碼弘光看的太多了,倒也并不放在心上。這位爺現在心情極佳,就更加不會多事來調整兩個大太監之間的爭執了。屬下不和,才好架馭嘛……是不是這個理?

心情極好的弘光帝眼角余光一掃,看到一堆絲綢包起來的包裹,心中又突然是一陣氣惱:“來呀,快點把這些給朕收拾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幾十個小宦官立刻走上前來,輕手輕腳的把那些打好的包裹抱了出去,看到有個宦官差點跌了一下,弘光帝的臉都變的白了:“小心啊,要是摔了,朕要你的命!”

韓贊周上前道:“陛下,既然不巡幸蕪湖了,不如召集閣臣與勛臣一起來宮中議事吧。揚州一戰雖然敗了,不過史閣部與淮揚鎮打的已經不易,該給的賞賜還是要頒發下去,不然閣部大人雖然不會介懷,那些軍漢粗魯不文,會怨恨陛下賞罰不公的。”

“哼。”弘光冷哼一聲,答道:“朕知道你是在抱怨,抱怨朕臨危時不與閣臣勛舊商量,一心只想逃走避難,棄祖宗江山于不顧……”說到這兒,弘光的嗓子突然變的尖利起來,他揮舞著雙手漲紅了臉叫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揚州不守史先生也死難的話,左夢庚會怎么樣?鎮江守備總兵官鄭某人會怎么樣?還有南京城里的這些東林黨……他們早就對吾父子不滿,現在建奴犯境,朕知道他們不會把朕看在眼里,也不會死保大明江山了!不然,昨天白天就有不少人知道揚州城破,怎么沒有一個人來宮中求見?”

盧九德道:“陛下圣明,閣臣不可信,城中的東林黨也不可信,沒有史閣部,不如早走。”

“正是此理。”弘光氣哼哼的道:“先帝就是太信大臣,結果流賊破城后才知道大臣都不可信。朕可不是先帝,朕心里明白的很。等建奴一來,這些該死的把朕一捆賣給建奴,他們照樣當大臣,做大官來發財,然后再給朕胡亂編些罪名來安上……呸,朕才不上當。史先生不在,朕一定悄悄走了也罷,留南京給他們去守罷了,卻看他們能如何!”

“朕心里清楚的很!”弘光接著大叫道:“江山說是朕一家的,朕又做不得主,下有權臣藩鎮,上有祖制文臣,反正他們說吾父子幾十年前就想奪嫡了,現在得位也不正,他們能有什么好話說朕?不如帶些財物逃走算了,以后他們降朕也降了,只要有錢,做個重昏侯也不錯!”

盧九德添油加醋道:“前幾天東林黨那些小輩還在造謠,說陛下拍內侍出宮城雇人捕了幾萬只蛤蟆剝皮來做春藥……這幾十年來他們從來都用這一招啊!”

“總之該給的賞賜朕不會吝嗇的,司禮監與內閣一并商量,該給的獎賞不要小氣,朕要給江南百姓提氣。還有,著人叫那曾某到南京來,聽說他有信布之勇,喔,連戚少保也不如他,這個人朕要見見。還有,他原本是蕪湖黃帥的部下,朕就知道黃帥忠義可信,他的部下也果然不凡,會議的時候,也給黃帥一點褒獎,曉得么?”

“遵旨!”

“那好,朕去給后宮報平安了……可憐吾還以為要逃難,一夜都不曾好睡,也該歇息了。”

……

同一時間,南京城內的忻城伯府內。

“伯爺,這是學生擬好的降表,請伯爺看看。”

忻城伯趙之龍年未滿四十,他的祖上原本是太祖洪武帝賜封的燕山右衛百戶,靖難之役中站隊正確,跟著燕王南征北戰,把建文帝打的跑路之后,朱棣按功行賞,趙之龍的先祖因為立下不小的功勞而受封忻城伯,食封千石,從此成為與國同休的勛舊。

崇禎年間,趙之龍被任命為總督京營戎政的要職,留都的安危盡在此人手中。在聽說建奴犯境之后,趙之龍已經與不少勛舊和閣臣暗中聯絡,眾人已經達成共識,弘光帝是福王之后,且望之不似人君,四鎮中現在只有黃得功一鎮,左鎮看情形也會立刻投降,大局不可為,不如投降新朝,仍然可以保住家族富貴。

在此深夜之時,還有大票人馬聚集在趙府之中,眾人正在憂心忡忡,趙之龍家中蓄養的幕客不知就里,還以為眾人在商議投降的大事,于是喜滋滋的將自己精心擬好的降表送了過來。

“啪!”

趙之龍很沒有勛臣風度的動了粗,伸手給了自家師爺一個老大的耳括子,然后頓腳大罵道:“起開,一點眼力沒有!”

說罷,趙之龍猶不解氣,伸手把那張紙搶了過來,也不去看,雙手上下扯動,三兩下就把這降表撕的粉碎。

坐在趙之龍身邊的一個黑胖中年人身著公服,看到趙之龍如此失態,連忙“呵呵”一笑,打著圓場道:“不必如此,貴幕友亦是好意,只是有些擅作主張罷了,著他以后千萬不可如此,也就是了。”

趙之龍苦笑道:“牧老,不想大局如此的變幻難測,前日咱們剛剛商議決定,一天一夜之間大局突然如風云變幻,今日之下,卻是真叫人為難啊!”

趙伯爵的這一番話說的當真是悲憤極了。想想也是,原想著史可法獨木難撐,揚州不保,史可法也必定會殉國而死。前日,就在趙之龍府上,保國公朱國弼馬、魏國公徐久爵、隆平侯張拱日、大學士王鐸、蔡奕琛、禮部尚書錢謙益等人暗中在趙府聚集,眾人都對明朝失望,也覺得福王望之不似人君,不堪擁戴,既然大明天下注定要滅亡,眾君子也知道中國每三百年一大劫的運數難逃,會議之后,便決定由趙之龍出面挑頭,眾人決意投降。

至于弘光,眾人也懶得去打聽他的想法與做法,逃了也好,不逃也罷,反正東林黨早就給弘光潑了不少污水,在輿論攻勢之下,弘光已經失去了統治基礎,出賣這樣的皇帝,眾君子也算不上是失德。

這是原本打算好的事情,只等揚州一丟,清軍放船過江,眾人就只等修表投降,然后以清朝對降官的例子來看,各人的身家性命是絕對無礙的,誰料大變突起,史可法居然沒死,而且還把大量的揚州百姓帶過了江,這樣一來,史可法不但威望不失,反而在清流中更受尊重,連帶著還有個叫曾志國的副將也是風生水起,一時間有戚少保再世之說。

局勢突然就變的如此復雜而難以掌控,趙之龍當然要悲憤了。

被趙之龍稱為牧老的正是東林大佬禮部尚書錢謙益,趙之龍驚慌失措,他倒是不急不忙,笑咪咪道:“何必著急,降清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學生原以為改朝換代是必然之事,以清代明也是順應天意,現下看來,有史祥符與曾志國在揚州的變化,未必就不是南北朝那樣的局面。所以以學生之見,不若鎮之以靜,且看史祥符與曾副將日后動作,還有看看圣上是怎么料理此事的,等塵埃落定后我輩再來做打算,如何?”

“牧老真是算無遺策,就這么辦好了!”

錢謙益一點也不謙虛的接受了這一夸贊,不過他還是很謹慎的向著趙之龍道:“曾志國此人,吾輩都不了解,看此人當是有信布之勇,若圣上召其來留都,分給其兵權,卻是于吾等頗有干礙之處啊。”

趙之龍一笑擺手,只道:“留都向來是以勛臣與太監還有大臣一并提調防備,一個武將豈有掌握留都兵權的道理。況且,教此人來南京做我麾下的副將,怕是史祥符也不愿意吧?哈哈,牧老過慮了。”

確實如趙之龍所言,有明二百余年以來,南京留都東南重鎮,從來是太監文臣與勛臣三方掣肘,共保留都平安。曾志國一個武將,不管現在名頭多么響亮,風頭有多勁,然而武將畢竟就是武將,總不能給此人一個鎮守南京總兵官的職位吧?那可當真是笑話了。

當下錢謙益也是一笑,只道:“學生失言,失言了。總之下一步,觀風望色罷了。”

說到這兒,他的臉色也是鄭重起來:“當此大變之時,一切都要詳加計較,絕不可有半點差遲啊。”

“是。”趙之龍深以為然,向著錢謙益一揖到地,只道:“一切聽憑老先生籌畫,吾無不聽從。”

“哈哈哈”,一臉得色的錢謙益仰天狂笑一通,然后方道:“放心,一切全在吾等榖中矣!”

……

東林黨的復社等于是大明的高考復習班,暫且無心仕途或是一時沒有中舉或通過殿試的中青年的東林黨們組成了復社這個高考精英復讀班,平時吟風弄月為主,順便一起溫習功課,到秦淮河邊的河房里與名妓們詩歌唱和,實在閑的無聊的時候,他們也投身政治運動,痛打一下閹黨余孽也是復社公子哥們在閑時的一種消遣。

最有名的,當然是名聞天下的復社四公子了,候、冒、陳、方四大公子都是東林大佬之后,陳貞慧家資雄厚,曾有率三百奴騎橫行留都擾亂街市的記錄,說是飲灑賦詩,其實倒是象酗酒滋事,候方域的老爹是東林黨的骨干,也是提拔左良玉的恩主,候家也因為此事聞名海內。前一陣子左良玉以中流砥柱的姿態在大敵當前時進攻南京,原本就是東林黨的慫恿與支持,而候某人號稱才子,也曾給史可法當過幕僚,以東林黨的傳承,候公子對大明皇帝自然也不放在眼里……所以候公子在清朝建立后參加了大清的鄉試,不幸的是候公子只中了副榜……

冒公子冒襄家族世代為官,其祖、父皆是進士,不過冒公子六次鄉試連副榜也不曾中過……嗯,他也是才子。

四公子極其拉風,不過現在南京城中卻又有更拉風的人。在十幾天前,黃宗羲與佘懷、顧杲、沈士柱等東林才子在秦淮河房聚眾狂飲的時候正好遇著了閹黨余孽阮大鋮,眾公子正有酒的時候,又見著如此無恥無行之輩,安能放過?于是黃宗羲帶頭,眾東林復社才子一起下河架船,把阮胡子的河船圍的水泄不通,先罵再打,搞的阮胡子好生狼狽。

結果馬士英在朝中勢力太大,史可法在揚州鞭長莫及,錢謙益正在與勛臣們商量投降的大事,沒功夫理會這些東林黨的后生小輩。結果阮胡子突然動手,將黃宗羲等人拿捕入詔獄,打了這些東林小輩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事實證明,監獄是恐嚇不了堅貞的東林黨人的……從左光斗到楊鏈到黃宗羲與顧杲、沈士柱等小輩,在入監之后都是談笑自若,骨頭極硬,阮胡子一時拿這些小輩沒有辦法,且又沒有辦法盡數殺之,也只得暫且關起了事。

大局突然一變,東林黨現在最大的靠山史可法突然從揚州安然返回,閹黨氣焰一低,連監獄中的牢子都對這些東林黨人客氣萬分,平時的那些虐待自然免了,哥兒幾個平時還能串串號,溫習些功課詩文,等史可法到鎮江收拾局面的消息確實下來后,連他們串號的事牢子們也不管了。

“好好,史閣部當真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啊,如此一來,大局又在吾輩反掌中耳!想辦法傳遞消息出去,先教左公子繼續進兵,至南京來清君側,黃闖子若是不從,自然有史閣部收拾他!盡誅閹黨,修明政治重整人心,正當其時啊,哈哈哈!”

黃宗羲正是年輕氣盛時候,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殺氣騰騰,充滿自信。他對史可法的猶豫和遲疑也很是不滿,不過當著其余社友的面,黃宗羲并不愿意指責史可法這樣的前輩大臣罷了。

顧杲亦道:“現下閣部就在鎮江,到留都來是朝發夕至,況且有曾將軍那樣的虎將,閹黨的三鎮已經或降或走,大局當真是在吾輩掌握之中,誅殺閹黨翻掌中事,絕不可再姑息養奸了!”

沈士柱原本生性詼諧,在復社中一向以說話俏皮聞名,聽得這哥倆殺氣騰騰,當下也不敢敷衍了事,也是點頭道:“不錯,此誠良機,絕不可再放過馬賊與阮賊了!”

倒是顧杲疑惑道:“這曾某人向來不曾聽說,現下閣部對他極是信重,如此大功之后,必會有所加賞。如果召他來留都,或是安置一方要地,萬一此人并不贊同吾等此舉,卻要小心于大局有礙啊。”

“無妨。”黃宗羲已經對曾志國的底細略知一二,在他看來,曾志國這樣的武夫很容易控制和駕馭,當年左良玉如何?還不是如東林耍的如同一條老狗一般?于是黃宗羲充滿自信的一揮手,斷然道:“一個武夫罷了,豈敢壞我輩君子的大事?若敢多事,誅此一人如誅一狗耳!”

【今天在書評區看到有人說更新慢,其實為了保證閱讀時的連貫性我不再拆分章節罷了,每天都是五千到六千左右,如果拆開的話最少是兩章或三章,新書時這樣更新還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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