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龍國軍官把報名副本的“士兵”這層皮徹底扒了,塞進“預備兵”的殼子里。
隊列、拼刺、戰術協同,汗水浸透作訓服又結成鹽霜。
至少,周明握著自己那把制式長戟的戟桿時,指腹的老繭能帶來一絲虛假的踏實感,不過他也想不到他作為增援部隊,即將被選中參與到了可選任務中。
大巴猛地一顛,打斷了周明靠著車窗的假寐。
他摸出震動的手機,屏幕上跳動著“趙釗”的名字。
“喂?”聲音帶著點長途跋涉的沙啞。
聽筒那邊傳來趙釗熟悉的大嗓門,背景卻不再是教室的喧鬧,而是某種空曠地帶的風聲:“周明!分配下來了!我艸,天道戰場!月球!老子要去開星艦了!”興奮里藏不住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周明下意識攥緊了手機邊緣:“……天道戰場了?”他喉頭有點發干,“艸,這都是啥事啊!”,他們可能被分散了。
一個去天上開船,一個在地上搏命,一個不知去向。
短暫的沉默。
車輪摩擦地面的噪音填補了空白。
“哎,你小子,”周明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點,“活下去,可別比我先死了,哈哈哈…”笑聲有點干澀,很快又補了一句,帶著不容置疑的強調,“行!到時候喝你和李麗的喜酒!”
“滾蛋!管好你自己吧!”趙釗的笑罵聲傳來,隨即通話中斷。
周明把發燙的手機揣回兜里,抬頭望向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如今。
大巴正駛過一片開闊地,蒼穹壓得很低。
周明瞇起眼,仿佛能穿透那層灰霾,仿佛看見了那道傳說中的通往諸天戰場的無形階梯。
世事如常?這他媽就是最大的反常!周明只覺得胸口堵得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在四肢百骸里亂竄。
巨大的空降平臺震顫著,發出低沉的嗡鳴。
冰冷的金屬甲板踩在腳下,寒氣透過靴底直往上鉆。空氣里彌漫著機油、汗水和一種高壓電特有的臭氧味兒。
周明站在隊列里,緊挨著他那桿寒光閃閃的長戟。
周圍是和他一樣穿著嶄新卻透著廉價感的灰色作戰服的新兵蛋子,一張張年輕的臉繃得死緊,眼神里混雜著亢奮與恐懼。
三個月地獄特訓磨出來的那點硬氣,在這即將踏上的真正修羅場前,薄得像層紙。
平臺前方的高臺上,一個穿著筆挺軍官制服、肩章上綴著銀星的身影矗立著。
擴音器將他的聲音放大,帶著金屬刮擦般的質感,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
“你們準備好了嗎,戰士們!”
死寂。
只有平臺引擎的低吼。
“你們將踏上的土地,浸滿了異族的血,也將浸透你們的血!”軍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像出鞘的刀鋒,銳利冰冷,“你們將面對的是殘暴的敵人!
他們不會對你們有半絲憐憫!他們只想撕碎你們的喉嚨,啃噬你們的骨肉!”
周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戟桿粗糙的紋路,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握緊你們手中的武器!”軍官猛地抽出腰間的指揮刀,雪亮的刀鋒直指穹頂,“記住訓練!記住你們是誰!為了身后的家園——”
“隨我——殺!!!”
“殺!殺!殺!殺!”山呼海嘯般的戰吼瞬間爆發,新兵們被點燃了,血液沖上頭頂,恐懼被狂熱的戰意暫時壓下。
周明也跟著嘶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仿佛要把三個月的憋屈和未知的恐懼都吼出去。
嗡——!
“心中默念,海河圖錄,你們便能進入選擇階段!”
不久......平臺中央,數道刺目的藍色光柱毫無征兆地沖天而起!
強光瞬間吞噬了視野,皮膚傳來被無數細針攢刺的奇異灼燒感。巨大的拉扯力從頭頂傳來,身體驟然失重!
周明感覺自己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猛地拋向高空!視野里的平臺、高臺、狂吼的戰友,都在飛速旋轉、模糊、變得透明!
風聲在耳邊尖嘯,又似乎完全不存在。
身體在純粹的能量洪流中被撕扯、重塑。
一種靈魂出竅般的剝離感攫住了他。
“我好像看見了光?”周明混亂的思維碎片劃過腦海,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周圍是急速流動的、無法理解的混沌色彩。
啪嘰!
溫熱的、帶著濃烈鐵銹腥氣的液體,狠狠潑濺在周明的臉上、嘴里。
黏膩,滾燙。
眼前炫目的藍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黃昏時分渾濁暗淡的光線,以及一張近在咫尺、扭曲丑陋的鼠臉!
(周明:不是哥們,合著我沒有選擇是吧!?!有內鬼!我要舉報!)
一只佝僂著背脊、渾身覆蓋著骯臟灰褐色短毛的鼠人奴隸兵,正用它沾滿泥污和血垢的爪子,試圖把一柄銹跡斑斑的短刀捅進周明的腹部!
剛才那聲“啪嘰”,正是另一個方向飛濺過來的、某個倒霉蛋的動脈血,打斷了這致命一擊,也糊了周明一臉。
那血液的溫度,格外溫柔,像一盆冰水,瞬間澆醒了周明被空投震得七葷八素的腦子!
“MD,給我死!!”恐懼瞬間化為暴怒的狂吼。
周明根本來不及思考,純粹是三個月生死訓練刻進骨髓的本能!他身體猛地后仰,險之又險地避開那捅來的銹刀,同時右腳如同出膛的炮彈,狠狠蹬在奴隸鼠干癟的肚子上!
“吱嘎——!”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伴隨著凄厲的鼠叫。
那奴隸鼠像破麻袋一樣被踹飛出去,撞倒了后面另一只撲上來的同類。
混亂!視野所及,一片地獄般的混亂!
無數同樣灰撲撲的身影從干燥龜裂的褐色土地里、從低矮扭曲的灌木叢中、從巨大的風化巖石后面瘋狂地涌出!
它們發出尖銳刺耳的“yes-yes!”和“殺殺殺”的嚎叫,矮小、敏捷、數量多得像潮水!
鋒利的牙齒,銹蝕的刀片,削尖的木棍,劈頭蓋臉地砸向剛剛落地、立足未穩的人類士兵!
“人類玩意,好吃好吃!”一只格外壯碩、穿著破爛皮甲、揮舞著鋸齒砍刀的暴風鼠頭目,正興奮地嘶吼著,它的刀刃剛從一名新兵的脖頸處帶出一蓬血雨!
“結陣!放箭!!向前!向前!!”聲嘶力竭的吼聲穿透混亂的戰場,是班長!他半邊臉被血糊住,揮舞著長劍,試圖將身邊幾個嚇懵的新兵聚攏。
(配備初始武器和體質加強的人類聯合軍隊遭遇了首次在途的軍事打擊!)
咻咻咻!稀稀拉拉的箭矢從人類陣型中射出,射翻了幾只沖在前面的奴隸鼠,但更多悍不畏死的鼠輩踩著同類的尸體撲了上來!
“啊——!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凄厲到變調的慘叫就在周明側后方響起。
一個年輕的新兵抱著自己齊腕斷掉、鮮血狂噴的手臂,滾倒在地,瞬間被幾只奴隸鼠淹沒,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聲和短促的哀鳴。
周明頭皮發炸,腎上腺素瘋狂分泌。
他雙手緊握長戟,一個標準的橫掃千軍!戟刃帶著破風聲,精準地削斷了一只奴隸鼠持刀的前爪!
“吱——!”斷爪和銹刀一起飛起。
那奴隸鼠慘叫著撲倒在地。周明甚至沒看它一眼,擰腰轉身,反手一記兇狠的直刺!
戟尖穿透另一只試圖撲向他后背的鼠人單薄皮甲,透體而出!腥臭的血液濺了他一手。他猛地抬腳,將掛在戟尖上抽搐的鼠尸狠狠踹開。
動作行云流水,帶著訓練場上的刻板精準。
但真正的戰場瞬息萬變!
一只體型矮小卻異常靈活的氏族鼠,不知何時已從側面陰影中竄出。
它沒有像同類一樣無腦沖鋒,而是狡猾地伏低了身體,手中一柄打磨得異常鋒利的淬毒匕首,毒蛇般刺向周明持戟手臂的肘關節內側!
角度刁鉆,時機狠辣!
周明剛完成踹飛尸體的動作,重心尚未完全收回,眼角余光瞥見那點致命的寒芒時,已經來不及完全格擋!
他只能憑借本能,將戟桿猛地向下一沉,試圖用戟桿末端格開這陰險的一刺。
鐺!脆響刺耳!
戟桿末端堅硬的配重球堪堪撞開了匕首的鋒刃,避免了被直接刺穿手肘的命運。但巨大的沖擊力順著戟桿傳來,周明只覺右手虎口劇震,半邊身子都麻了一下!
更糟的是,戟桿——這柄陪伴了他三個月訓練、寄托了他“精進”自信的長戟——在格擋匕首的瞬間,發出了令人心碎的、清晰的斷裂聲!
喀嚓!
精鋼打造的戟桿,竟從中段應聲而斷!
上半截帶著月牙刃的戟頭旋轉著飛了出去,深深扎進幾步外的泥土里,兀自顫動不休。
周明手中,只剩下半截光禿禿、參差不齊的金屬桿!
那偷襲的氏族鼠顯然也沒料到這人類武器的脆弱(或是它匕首的淬毒腐蝕性?),被戟桿格擋的反震力帶得一個趔趄。
機會!
生死關頭,周明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兇狠!
他根本來不及為斷戟心痛,身體比思維更快!
左手閃電般抓住斷裂戟桿的上半部分,將那尖銳的、參差不齊的斷口當作標槍,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趔趄的氏族鼠胸膛狠狠投擲過去!
噗嗤!
斷口撕裂皮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尖銳的金屬斷茬深深扎進了氏族鼠的胸口,直沒至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