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之后，諸葛果果又閉上了嘴，任憑景以柔威逼利誘，她也絕不開口。

可是景以柔并沒有放棄，一會兒之后，她又纏著諸葛果果問。

諸葛果果又說：“每個人都有一條特別的路，縱觀每一個人的人生來看，說不上什么好壞，我不想干涉別人的人生路，因為那就像是堵塞一條溪流。更加不想要改變自己的路，因為每一條路的盡頭都是一樣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埋下頭來，認真地踏下每一步，抬頭看看沿途的風景，等待自己的選擇將自己送去未來，無論遇到什么，都甘之如飴，因為這都是人生，也是自己的生命，雖然并不完美，也根本不可能完美，可是我卻因這一個個不完美而感動，因為每個人都曾那么認真地活過，愛過，也痛過，體會過……終其一生，他們認清了很多東西，看清了很多道理，可我覺得，其中最美妙的一件事是看清了自己，成全了自己，然后……”

然后就沒有了然后，這就是諸葛果果！景以柔仰頭長嘯一聲，決定中場休息一下。

休息了大約十五分鐘之后，景以柔又開始厚著臉皮逼問諸葛果果，或許是因為景以柔是個很好的聽眾，臨睡前，諸葛果果又開口了，她說：“仰頭看天，孔雀藍的底色上浮動著大朵的桃花，粉嫩的像是一個個新生的娃娃，他們簇擁在枝頭，摟摟抱抱地，親昵著，隨著風兒搖頭晃腦地笑成了一團。重瓣的櫻花還只是花苞，玫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地包裹著，綴在枝頭上，一個挨著一個，仿佛小鈴鐺，盯著它們，你會疑心耳邊的風鈴聲就是它們發出來的……”

諸葛果果停了下來，正當景以柔以為她睡著了時，她又說：“或許我們更在意的并不是它們外表的美麗，而是震撼于它們的生命力，那種野蠻中凝結的優雅，已逝中難得的美好。唉……”

諸葛果果又中場休息了一下，就好像她是上發條的音樂盒，需要景以柔用手在她面前晃一晃她才有勁說話。

諸葛果果說：“再美好的經歷，體驗第二次的時候都沒有了驚喜，或許會殘留點遺憾彌補后的欣慰，可是更多的會是熟悉，就好像你日日走過的同一條路，好像你年年看過的同一棵樹，當熟悉到乏味時，你就會質疑這一切的意義，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忙忙碌碌的螞蟻到底有什么不同？這種質疑如同沙漠化來蠶食你內心的綠洲，直到你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的生機勃勃，后來，我又開始嘗試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同一件事，才發現這個世界就像萬花筒一樣好玩，每個人，每件事都是那么獨特，看似一樣的人，卻有著無數種的可能，也有不同的路可以走，雖然他們堅稱自己無路可走，拱手將選擇權讓出，卻來埋怨命運的不公。”

諸葛果果說到這里，盯著景以柔看了一眼，景以柔被她這么一看，莫名地有些心虛，可還沒等她開口詢問，諸葛果果又說：“還有一些奇怪的人，他會站在別人的視角來看自己，仿佛從別人的眼睛里能看穿他自己的本質，而他的心里卻沒有自己，這就好像別人都是魔法師，看他一眼，他就會變成鴿子，抑或是兔子，而他只能被動地配合，別無他法……”

說完這些之后，諸葛果果好像疲憊極了，同樣疲憊的還有景以柔，雖然她只是聽了一會兒單口相聲。

好在，第二天情況有些好轉，因為諸葛果果終于肯和景以柔對話了，她說：“起初我只能看到自己的未來，它們就像漂浮在空中的泡泡，帶著陽光下絢爛的光彩，讓人歡喜地忍不住要觸碰，卻忘了那不過是些一碰就破的玩意，那些美好瞬間向你涌來，明天的，后天的，一個月后的，數個月后的，再然后甚至是數年后的，它們就這樣在你面前鋪開，就像一道華麗的彩虹，你蹦著跳著，最開始，這樣的場景就讓你欣喜若狂，可是就像這世間的其他美好一樣，當你看多了，你便不再滿足于此，你會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卻又一次次地被現實提醒，要等待，起初帶著忐忑的期待很快就再無波瀾，你仿佛把每一天都過了無數遍，還是在頭腦清醒的時候，你記得每一個細節，更記得自己的每一次起心動念，人生對別人來說是一個又一個的突然，可對我來說卻是一個又一個的必然，你知道這些必然有多么的讓人無奈嗎？那種心如止水的無聊才是最折磨人的。同樣都是看偵探小說，我看的卻是劇透版的，還是從拿起那本書開始就已經看到了結局……”

景以柔有些茫然地注視著諸葛果果的側臉，她真切地感受到這個有著圓圓臉龐的女孩此刻的孤寂，這種感覺都好像失去水分的的橘子，看起來很光鮮，一捏，空的；一掰，虛的；一嘗，淡的。人生對于諸葛果果來說，或許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這不好，很不好，景以柔皺了眉，她想起了自己被鎖在地下室里那些日子，那些白天和黑夜沒有區別，也沒有意義的日子。自從離開了那里，景以柔曾無數次地在夢里回去過，每一次醒來心里都好像被灌進了臟水，那種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感覺，真是讓人恨不能把心都挖出來洗一洗。

“不要這種表情，我都習慣了。”諸葛果果顯然看出了景以柔的難過，她自嘲地一笑，伸出手來拍拍自己的臉，力度有點大，聲音清脆，她卻并沒有手下留情，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清醒。

“可是……”景以柔不知道該如何幫助諸葛果果，她可以走出地下室，可是諸葛果果該如何走出自己的未來？這根本就無解，說到無解，景以柔突然就想起了師姐，或許她應該去問問師姐，說不定能夠幫到諸葛果果，景以柔卻并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和諸葛果果說，萬一，師姐也沒有答案，那不是讓諸葛果果空歡喜一場，景以柔心里有了辦法，剛想伸手拍拍諸葛果果，卻見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神采奕奕的臉上滿是驚喜。她的這種表情倒是嚇了景以柔一跳，這是怎么了？

只見，諸葛果果朝景以柔豎起大拇指，贊嘆道：“還是上官師姐有辦法，無所求，我可以付出呀！誰說人活著就要求點什么，也可以只付出的，這也是一種辦法不是嗎？”

“只付出？”景以柔喃喃道，這真的值得如此開心嗎？可她還是被諸葛果果的笑容感染了，她也咧開嘴笑，為諸葛果果開心，諸葛果果笑得這么燦爛，就好像太陽初升，光芒乍開，密林里濃霧漸消，絲絲縷縷都是暖意。

“原來……”諸葛果果朝景以柔伸出手來，手心向上，以一種乞討的姿態，說著讓她自己臉紅心跳的話，她說，“我一直以為，我的世界里有我自己就足夠了，可是現在我覺得有你真好。原來，人生好玩就好玩在會有很多種類的人陪你玩呀！我明白了，是我低估了人，也低估了人與人的關系，與不同的人相遇，才能真正成就一個我，我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我只在關系中成為自己，在與生活的碰撞中塑造自己，沒有了這些，便沒有了我的獨特，也便沒有了我的存在。她果然是對的……”

“他？”景以柔問，“誰？夏耕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