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林看著婁工程師這副模樣，心里覺得好笑又溫暖，他哪里會有那種自命清高、瞧不起通俗文學的偏見呢？更何況，《大唐雙龍傳》正是自己以“高山流水”這個筆名創作的大作，也是自己目前主要的經濟來源。

他微笑著接過《當代》雜志，指尖在雜志封面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后翻開扉頁，在空白處一筆一劃地簽下自己的大名。

簽完名，他把雜志遞還給婁工程師，笑著安撫道：“婁大哥，其實我也愛看《今古傳奇》呢。小說嘛，有不同的類別，就像菜肴有不同的口味，自然各有各的用處。有的小說教育意義多一些，有的就側重于娛樂大眾，這哪能分出個高低貴賤來呢？從古至今都是這個理兒，古人要是都只盯著四書五經看，哪還會有《西游記》《三國演義》這些娛樂大眾的經典名著流傳下來呀。”

婁工程師聽了高加林這番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知音。他興奮得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贊道：“還是高作家您心胸開闊，看得透徹啊！您說得太對了，《今古傳奇》上有些小說寫得那叫一個精彩，尤其是那本《大唐雙龍傳》，簡直絕了！不管是文筆還是想象力，都不比金庸、古龍、梁羽生這些前輩差。好多人還猜測這就是金庸的新作呢，不過《今古傳奇》的編輯辟謠了，說作者不愿意透露個人信息。我猜啊，這肯定是港臺哪位小說大家隱姓埋名寫的！”

高加林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直接否定了對方的猜想：“婁工，別的先不說，就憑《大唐雙龍傳》在《今古傳奇》上連載這一點，作者就肯定是內地人。港臺作家哪會放著稿費更高的港臺雜志不選，來這兒連載呀？港臺那邊給的稿費，可是要高出十幾倍呢！”

“對呀！”婁工程師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你說得太有道理了！這么看來，小說作者肯定是內地人，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說不定是某個大作家用小號寫的呢！”

婁工程師這話，一下子就戳中了真相，高加林只覺得后背一陣發涼，仿佛被人看穿了秘密，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趕忙岔開話題，笑著問道：“對了，婁工，您這是出差完了準備回家呀？”

一旁的劉巧珍可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早就瞧出了丈夫臉上那微妙的變化。她也不說話，只是抿著嘴，在一旁偷偷地笑著，那笑容里滿是藏不住的甜蜜與俏皮。

“是呀！”婁工程師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大大咧咧地回答道，“我是去延長油田出差的，他們和我們渭北化工是上下游合作關系，我經常過去。這兩家單位，一個負責挖油，一個負責搞化工，就像接力賽的兩棒選手，缺一不可。”

“油田？化工？”高加林嘴里念叨著這兩個詞，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絲靈光，一種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好奇心也被徹底勾了起來。他忍不住追問道：“您能給我講講工作上的事兒嗎？我對這方面還挺感興趣的。”

“是嗎？那可太好了！”婁工程師見高加林對他的工作感興趣，頓時來了精神，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本就是個健談的人，這下更是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我們單位主要生產合成氨，這可是制造化肥的關鍵原料。你別小看這合成氨，它對整個西北的農業生產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就好比給莊稼施了魔法，能讓土地變得更肥沃，莊稼長得更茁壯……”

高加林聽了幾句，突然想明白自己剛才腦海里閃過的一道火花是什么了。

《大江大河》！

《大江大河四部曲》是作家阿耐的長篇小說，該小說通過講述國企領導宋運輝、鄉鎮企業家雷東寶、個體戶楊巡、海歸知識分子柳鈞等典型代表人物的不同經歷，生動地刻畫了改革開放時期的前沿代表人物，真實還原了一代人的創業生活、奮斗歷程和命運沉浮，以罕見的恢弘格局，全面、細致、深入地展現了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經濟領域的改革、社會生活的變化以及人們精神面貌的改變等方方面面，被譽為“描寫中國改革開放的奇書”。

高加林的思緒飛快轉動起來，這本書不是恰好能作為自己下一部主旋律小說嗎？

這本書分四部分，第一部時代背景是1978—1989年，第二部是1990—1994年，第三部是1994—1998年，最后一本是1998—2008年。

這樣一來，別說現在有了可寫的，就連今后二十年都有了可寫的。就靠這本書，自己也可以混一輩子。

當然，高加林寫小說只是為了度過八九十年代這個不宜張揚的時代，等到千禧年后，讓他再碼字他也不干了。那時候寫作的黃金時代已經結束了，隨便干什么都比寫小說劃得來。

高加林盤算起來，《大江大河》第一部三個主要人物，三條主線。分別是帶領鄉村致富的雷東寶，做小買賣發家的楊巡，和考上大學后來又進化工廠的宋運輝。

這里面，雷東寶的形象基本上和自己《涌泉》小說的主人公馬得福基本差不多，自己雖然不熟悉蘇北農村，但大可以把小雷村改成關中的村子。他記得寶雞的東嶺村就與小說中的小雷村發展狀況差不多，也是靠著鋼鐵加工村辦企業發家，最后成為西北第一村。自己也大可以到那里采采風，以此為原型。

楊巡的形象就更熟悉了，《蘭花花》小說的王滿銀就是做小買賣發家的，這里直接向自己老丈人劉立本取經就行了。

接下來就只剩下宋運輝的生活自己完全不熟悉了。雖然自己穿越前也是大學四年混過來的，但2000年后的大學生活與80年代初的大學生活完全不一樣。如果說宋運輝的上學生活還可以瞎編，他工作時光就完完全全一點都不熟悉了。化工廠這樣的國營大廠自己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后都完全沒有接觸過，就算想瞎編也編不出來呀！

然而，宋運輝卻是《大江大河》這本書的靈魂人物，少了誰都不能少了他。所以不但要寫，還要寫好寫真實！

而如何寫好這個人物，突破口則就在面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婁工程師了！

高加林凝視著婁工程師，目光中透著思索與熱切，那眼神仿佛一把銳利的鉤子，直直地探進對方的生活里，想要將那些平凡又珍貴的經歷一一鉤出。

婁工程師正講得眉飛色舞，突然被高加林這充滿侵略性、仿佛要將自己看穿的目光定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躥，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原本高亢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怯生生地問道：“高作家，是不是我說的這些太枯燥乏味，讓你覺得無聊透頂了？真不好意思，我這人一聊起工作就收不住閘，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沒完沒了。”

“不是！不是！”高加林見自己把對方嚇得夠嗆，趕忙擺手解釋，臉上滿是歉意，“婁工，實在對不住。您剛才說的那些，就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給我打開了一扇通往新小說世界的大門，讓我一下子有了靈感。我打算寫一本反映79年以來各行各業在改革開放浪潮中拼搏奮進的小說，里面打算設置三個主角，三條主線齊頭并進。一個是帶領農村脫貧致富的村支書，他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鄉村前行的道路；一個是為了擺脫家庭貧困、在商海里摸爬滾打的個體商戶，他的故事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奮斗史詩；最后一個，就是考上大學畢業后分到國營廠，憑借自身技術搞改革創新的工程師。可我對這工程師的生活實在了解不多，所以還得請您不吝賜教，給我多講講。”

婁工程師一聽，這才恍然大悟，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興奮得滿臉通紅，像熟透的蘋果：“哎呀呀，我還能成為您小說里主角的原型？這簡直是天大的榮幸，感覺就像中了頭彩一樣！不過說來也巧，我是78年參加的高考，一路披荊斬棘考進了長安石油學院。畢業后，我就被分到了渭北化工廠，還參與了廠里新一代高壓合成氨項目的引進和技術改造工作，對這一塊兒的事兒，多少還算了解一些。”

高加林一聽，興奮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眼睛里閃爍著激動的光芒，仿佛發現了寶藏。他連忙伸手從自己包里掏出本子，又迅速拿出筆，動作急切得像是怕這靈感稍縱即逝，說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婁工，您可得幫幫我這個忙。就從您上大學時的學習生活講起，大到參加的重要考試、參與的科研項目，小到和同學之間的趣事、食堂里最愛吃的飯菜；再到您在廠里的工作情況，不管是遇到的難題、取得的突破，還是和同事之間的相處，只要能說的，事無巨細，都請您給我講一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