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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殺死心中的“我”

一 知難而進

勾踐回京城后,一直躲在宮里不出來。范蠡和文種無奈,只好求見王后,詢問勾踐的病情,并說一個月的期限轉眼就過去了,大王應該振作起來,抓緊時間,對朝中事務做一番安排,同時還要做得不露聲色,免得引起伍子胥的猜疑。

王后嘆了口氣說:“大王自幼在先王的庇護下生活,突然遭如此大的打擊,一下子不知所措。眼前又要入吳為奴,生不如死,他承受不起呀!”

“事已至此,還得向前看,不能倒下啊!”范蠡擔憂地說。

正在這個時候,勾踐從里面出來了,沒精打采地坐下后,問道:“范蠡,寡人問你一句話,你可要如實回答。”

“大王有什么話,請講!”

“你是楚國人,寡人并沒有給你什么,你為何要替越國拼死效命?”

范蠡一愣,不知從何說起,因為他沒有想到,勾踐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問題。

“大王……”王后也有些疑惑不解。

“別……別打斷寡人的話,讓范蠡自己說。”

“大王!”范蠡不假思索地說,“臣是楚國人,在楚國有心報國,卻無用武之地,到越國來,名義上是幫助越國,實際上還是助楚。越國強大了,吳國就不敢貿然侵犯楚國。”

“現在,越國完了,你的目的不是化為泡影了嗎?”

“大王,臣不敢言功,可臣知道,越國并沒有亡,越國仍然在,大王仍然在。”

勾踐搖搖頭。

“范蠡既然投奔越國,就生為越國臣,死為越國鬼,誓與越國共存亡。”

“好吧!”勾踐無奈地說,“好死不如賴活。”

范蠡見勾踐終于答應了,立即建議:“請大王立即召集群臣開會,處理善后事宜。”

勾踐入吳為奴,有兩件事情必須要解決:一是挑選一位忠心耿耿之人隨駕入吳;二是安排一個得力之人留守京師,負責處理國事。

入吳為奴,有很大的風險性,能不能活著回來,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即使能夠活著回來,其間所要經歷的磨難,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別看越國國小民弱,勾踐剛愎自用,可他手下的幾位大臣都是好樣的,人人都表現出足夠的勇敢和忠心,爭著要跟隨勾踐入吳為奴。大夫諸稽郢爭得最兇,最年輕的大夫計倪也不甘示弱。

勾踐見幾位大臣爭著隨自己冒險入吳,心里感到一絲暖意,可到底挑選誰,一時卻拿不定主意。便想先把留守的人選確定下來。他首先想到了范蠡,于是命范蠡留守京師,處理國事。

“大王,留守京師,你還是安排他人吧!”

“為什么?”勾踐非常吃驚。

“臣不能接受這個命令!”

“你敢抗命?”

“不是這樣!”范蠡跪拜道,“我以為,馳騁疆場,率兵作戰,上大夫文種不如我;處理國事,安撫百姓,我不如文種。大王將國事托付給上大夫文種,我跟隨大王入吳,侍奉大王。”

范蠡的話,不僅讓勾踐感動得幾乎掉下了眼淚,也讓文種激動不已。陪同勾踐入吳,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任務,需要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和過人的智慧,他既感慨范蠡挑選了一件最危險的任務,同時也深知自己不一定有那個能耐。

于是,勾踐將國事托付給文種,命范蠡陪同自己入吳。

二 百里淑琴

伍子胥押送勾踐回京后,并沒有進城,而是住在城外的中軍大帳,但卻沒有禁止士兵們進城,也沒有對進城的士兵發布行為禁令。沒有禁令,等于是對行動沒有約束。如此一來,吳軍進城之后,耀武揚威,橫沖直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京城被鬧得烏煙瘴氣。

這一天,范蠡的侄子范鳴帶著范蠡的師妹百里淑琴,從遙遠的南陽到了越國。

阿辛到城外接他們進城,在大街上被一群吳軍截住了。為了行動方便,百里淑琴換了一身男裝,攔截的吳軍發現了這個秘密,說她是奸細,硬要將她帶走。

阿辛只得謊稱她是越國上大夫范蠡的夫人。

“什么越國上大夫?”一個吳兵小頭目說,“越國完了,越國的財物盡歸強吳,女人也不例外。”

“誰說越國沒了?”阿辛反駁說,“現在是議和,不是剿滅。”

“好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小頭目怒喝道,“乖乖地將這個女人交出來。”

“聽見沒有?”阿辛寸步不讓,“這是越國上大夫范蠡的夫人,等我上報范大夫后,再找你算賬。”

“小子喲!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小頭目對士兵說,“抓起來,帶回去。”

士兵們一擁而上,將阿辛、范鳴、百里淑琴圍起來。

阿辛可不吃這一套,吩咐范鳴保護好百里淑琴,自己奮力反抗,將圍上來的士兵打得東倒西歪。

吳兵見阿辛身手了得,吹響了號角。頓時,騎兵、步兵從四面八方擁過來,將阿辛、范鳴和百里淑琴團團圍住。

“住手!”范蠡聞訊趕來了,“軍爺息怒,軍爺息怒。”

“誰在鬧事?”一個將軍模樣的人過來了。

“大將軍!”范蠡雙手一揖說,“在下范蠡。”

“范蠡?”來將反問道,“滋事生非,引起騷亂,該如何處置?”

“軍爺息怒。”范蠡耐著性子,指著阿辛、范鳴和百里淑琴分別解釋說,“他是小民的書童,他是小民的侄子,她是小民的賤內。”

范蠡同百里淑琴,其實并沒有正式訂婚,范蠡之所以這樣說,只是權宜之計。正是他這一權宜之計,將一件原本不存在的事情,變成了真的。

“帶回去!”來將命令身邊的吳兵,“交給伍相國發落!”

“走!”士兵們擁著百里淑琴去見伍子胥,范蠡也跟著一起去了。

范蠡走進中軍帳,上前一步說:“伍相國在上,小民范蠡拜見伍相國。”

“是你?”伍子胥驚問。

“伍相國見諒,小民的侄子和賤內,千里迢迢從楚國來探望小民,一時心急,沖撞了軍爺,望伍相國寬宏大量,饒恕他們。”

伍子胥問道:“你既然是楚人,為何到了越國?”

“相國明察!”范蠡說,“小民原是楚國人,本應該為楚國效力,然而,楚國王室任人唯親,朝政荒廢,民不聊生,餓殍遍地……”

“不要說這些了。”伍子胥說,“老夫比你更清楚楚國王室的底細。”

“相國蓋世英雄,名貫古今,且性情剛烈,恩怨分明,堪稱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相國的大名,如雷貫耳,小民慕名已久。”

“好一個巧舌如簧之輩,既然你稱頌老夫,那么,文種小兒,老夫曾幾次派人相約,請他到吳國來建功立業,為何和你來了越國呢?”

“啟稟相國,恕小民直言,文種來越,全是小民的主意。”

“啊!”伍子胥沒有想到范蠡說得如此直率,兩眼緊盯著范蠡的臉,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小民和文種,確實準備去吳國投奔相國,然而,聽人說,相國在吳國與太宰伯嚭不和,敬王二十四年(前496),吳先王征伐越國,卻將相國打發去督導河工。小民和文種擔心,如果我們去吳國,恐怕會遭吳國朝野的非議,說相國同鄉情重,結黨營私,如此一來,反而害了相國。故此,小民和文種猶豫再三,還是到越國來謀生,日后再尋找機會,為相國效力,為吳國效力,為楚人爭氣。”

伍子胥不置可否,看了一眼百里淑琴說:“我看這位女子,年紀尚輕,你到底是誰?”

百里淑琴聽伍子胥問到自己,立即說:“小女子叩拜相國!”

“你有何話要說?”

“回稟相國,小女子百里淑琴。”百里淑琴瞥了范蠡一眼,滿臉含羞地說,“范蠡是民女已定終身的夫君。聽說越國有難,放心不下,特地前來探望。”

“百里淑琴?”伍子胥問道,“百里潭是你的什么人?”

“那是家父。”百里淑琴有些膽怯,不知伍子胥為何要問這個。

“名門之后,果然秀外慧中。”伍子胥贊嘆一聲,對范蠡說,“你口口聲聲說百里淑琴是你的內人,以老夫看,此女子亭亭玉立,窈窕淑女,不像是個已婚的婦人,你為何要信口稱為賤內呢?”

范蠡一驚,雙手一揖道:“啟稟相國,小民……”

“我不聽你說。”伍子胥打斷范蠡的話,指著百里淑琴說,“我要聽她說。”

“稟相國,民女和范相公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訂秦晉之約,小女子此次來越,就是要和范相公舉行完婚大禮。”

“是嗎?”伍子胥不相信地問,“越國要亡了,你卻前來完婚,是喜,還是悲?是不是你的父親讓你來越國獻什么錦囊妙計呀?”

“相國明察。”百里淑琴慌忙解釋說,“民女受家父之命,來越國完婚。”

“你父親是當代大儒,難道不知道傾巢之下,豈有完卵的道理?現在,正是越國遍地哀慟之際,你還有心思紅燈高掛、洞房花燭嗎?”

范蠡見話說到這個地步,只得說道:“啟稟相國,楚國的風俗,一喜沖百憂,泰岳大人此時讓小民完婚,實在是想給小民帶來好運。”

“百里潭視吳、越之爭,越國之敗為憂?”

范蠡回答說:“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泰岳以為,小民既然來越國為臣,就當為越國分憂。”

“好!老夫成全你,老夫倒要看看,你怎樣操辦這樁婚事?”

“這……”范蠡為難了。

范蠡為難,一是事出突然,百里淑琴來越,他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為了讓她擺脫吳兵的糾纏,才順著阿辛的話,說百里淑琴是他的內人;二是他雖對百里淑琴有好感,但他的心已屬苧蘿山里的西施姑娘,如果與百里淑琴成親,那西施怎么辦?

“怎么?”伍子胥見范蠡有些為難,知道其中有貓膩,故意逼問道,“你不愿意?”

事情到了這一步,范蠡不答應也得答應,只得謝過伍子胥。

“傳令!”伍子胥手一揮說,“越宮懸掛白燈,滿朝文武穿素服,給范蠡舉辦婚禮!”

范蠡沒有想到伍子胥會來這一手,驚愕地站立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怎么會這樣呢?”范蠡非常懊喪。

“是啊!”阿辛問道,“苧蘿山的西施姑娘怎么辦?”

“唉!”范蠡拍著腦袋,實在想不出好辦法。

“范大人!”阿辛看了范蠡一眼說,“我有辦法了。”

“什么辦法?”

“干脆,將她們兩人都收了,兩頭一般大,不分彼此。”阿辛說罷,笑著跑開了。

勾踐面對群臣,憤怒地說:“范上大夫成婚大禮,伍子胥讓越國文武百官身穿素服,如同祭奠,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談何慶典,怎么慶典?”

“大王!”范蠡出班說,“是臣下招惹來的是非,愧對大王、王后和越國的軍民,請大王恕罪!”

“平身!平身!”勾踐說,“說來說去,都是寡人惹的禍。”

“大王不必自責。”文種出班奏道,“勝敗無常,天有定數,大王能醒悟一二,越國必能興旺,臣等代全越臣民向大王叩安!”

群臣齊呼:“大王英明,萬福善安!”

“平身!平身!”勾踐問道,“上大夫今天大喜,大家出出主意,該如何操辦?”

“啟稟大王!”范蠡說,“臣以為,仍然按正常婚俗操辦,無非是衣飾和擺設上變變顏色而已,在行為上,喜慶不狂放,莊重不悲傷。喜慶若忘形,會引起吳軍猜疑而招致殺伐;莊重若悲傷,會引起吳軍恥笑,說我越人沒有骨氣。婚禮簡單操辦,不失禮數即可。但入吳的日期馬上就要到了,請大王安排好國事,對留守人員,定員定班,各司其職,詔告全越民眾,好自為之,萬事要以存越國基業為重。”

“嗯!”勾踐輕輕哼了一聲。

“大王!”諸稽郢出班奏道,“婚禮事小,國體事大,請大王下令,讓兵器入庫,馬放南山,官吏各司其職,悄然安慰百姓,以候他日重圖大業。”

“說也無益,聽天由命吧!”勾踐看著眾臣說,“各位,除范上大夫外,你們各司其職,如想離開者,可以自行散去,寡人也不怪你們。”

“臣等忠于職守,決不負大王所托。”

王后看了勾踐一眼,對眾臣說:“今天范上大夫完婚,雖然受到種種限制,大家仍然要按照常理前去祝賀。”

“謝大王!謝王后!”群臣齊呼。

“報!”侍衛進來說,“伍子胥派人送賀禮。”

勾踐、王后及眾大臣一臉驚詫,不知伍子胥又要搞什么名堂。

“上大夫,可知是何意?”王后詢問范蠡。

“回大王,王后!”范蠡說,“內人來到京城的時候,書童阿辛和吳軍爭執,伍子胥欲借此發難。臣知道,伍子胥性情暴虐,仇恨心理非常重。辦事往往過激,我們以忍為上,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我們只能逆來順受,以免引來意外事端。我也知道士可殺不可辱的道理,但存越為上,存王為上,我個人受點侮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寡人知道上大夫用心良苦,只有以禮受之。”勾踐看了身邊王后一眼,嘆了口氣說,“迎接!”

伍子胥派來的使者昂首進入越王殿,沖著堂上的勾踐,傲慢地說:“相國有令,范蠡的婚禮必須今天舉行,不得拖延,所有慶典活動,必須在指定范圍內進行,送上賀禮一份,以示相國的寬廣胸懷。”來使說罷,側身一讓,兩位侍從將抬著的一口箱子放在地上,箱子上覆蓋一張白紙,白紙上寫一個大“喜”字。

范蠡心里雖然憤怒至極,表面上卻不得不上前謝過。送禮之人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勾踐氣得渾身發抖,捂著胸口說:“本是傷痕累累,還要撒一把鹽,伍子胥好惡毒啊!”

“伍子胥!”范蠡咬牙切齒地說,“今天,你對越國的羞辱,對我范蠡的羞辱,總有一天,我要你拿命來還!”

范蠡的婚慶現場,所有的擺設,都是白色,形同喪禮一般,勾踐、王后及群臣前來祝賀,都穿著素服,形同吊喪。拜過天地之后,正要將一對新人送入洞房,突然,伍子胥派來的使者闖了進來,大叫一聲:“慢!”

范蠡和百里淑琴停住腳步。

“相國有令,三日之內,勾踐和范蠡,起身入吳。”來使說罷,不等回答,轉身而去。

范蠡和百里淑琴面對面站著,范蠡嘆口氣說:“人生原本有喜也有憂,我們今天的婚禮,不知是喜,還是憂?”

“我不該在這個時候來給你添麻煩。”百里淑琴抽泣著說。

“今天既然是你我的洞房花燭夜,就不必悲傷了。”范蠡掏出手帕,替百里淑琴抹去淚痕,安慰地說,“這不怪你,只能怪我生不逢時,拖累了你才是。”“相公千萬不要這樣說。”

范蠡嘆了口氣說:“你知不知道,今日婚娶,即將分別,入吳為奴,當牛做馬,還不知吉兇如何呢?”

“大丈夫先國后家。”百里淑琴哭著說,“你不必為我操心,我等你回來。”

“謝娘子通情達理!”

“來越的時候,父親特別囑咐,相公通曉大禮,欲成大事,可不拘小節。”

范蠡抓著百里淑琴的手,一臉愧疚。

百里淑琴從懷里掏出一塊絹帛,遞給范蠡說:“這是父親要我交給你的,上面有興越滅吳之策。”

“啊!”范蠡接過來,認真地看了起來。

“父親還說,功成即可身退,不要貪戀虛名。”

“恩師真是世外高人啊!”

“大人!”阿辛在門外叫,“大王請你速進宮議事。”

三 最深君王心

“寡人深感愧疚,上大夫新婚宴爾,就要……”勾踐抱歉地說。

“回大王,臣知道,忠義難兩全,大王不必為臣擔憂。”

王后看了勾踐一眼,說道:“范大夫盡管放心,今后,范夫人的起居,由我親自派人照料。”

“謝王后!”范蠡連忙謝恩。

“文大夫!”勾踐叫道。

“臣在!”

“寡人帶往吳國的貢品準備好了嗎?”

“稟大王!”文種說,“臣已將大王所帶物品準備妥當。”

勾踐擺擺手說:“只要把夫差的貢品準備好就行了。”

“文大夫!”王后擔憂地說,“大王將政事托付于你,遇事你要多和諸將軍等人商議,謹慎處置。越國稍有不慎,就會禍及大王和范大夫。”

“請大王、王后放心,臣一定盡職盡責,不負大王、王后所望。”文種和各位大臣異口同聲。

突然,伍子胥的使者闖進來了,傲慢地宣布:“相國有令,勾踐及隨行人員,明天三更造飯,五更起程。越國大臣,只能送到江邊,不可聚眾鬧事。宮中寶器珍品,裝車運走,不可藏匿。還有美女待選,送往吳國。”來使說罷,不等回答,轉身離去。

范蠡站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月亮,唉聲嘆氣,百里淑琴拿出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安慰他說:“如此傷感,別愁壞了身子!”

“明天就要離別,計從我出,我被計困,我這是作繭自縛啊!”范蠡嘆了口氣說,“剛剛新婚,又要離別,都是由我逞強好勝所致。”

“話不能這樣說,大丈夫為國,理當效命,理當盡職,你只管陪大王入吳,我回老家去,等你歸來。”

“你哪里也去不了。”范蠡說,“王后說,你今后的生活起居,由她派人照料,名義上是關心,實際上已經被當作人質了。”

“為什么會這樣呢?”

“大王、王后雖然倚重我,但對我也不放心。”范蠡看著窗外的夜空說,“自古君王都如此,平庸嫌棄無能,才高又怕蓋主。此次入吳,大王不讓你同往,是擔心我棄他而去,另攀高枝。也不允許你回南陽,你只能在此苦守。”

“別說了。”百里淑琴泰然地說,“我已知道其中之意!”

“伴君如伴虎啊!”

“想不到宮中之事,竟然如此險惡!大王、王后這樣待你,你為何還要為他們設謀效力呢?”

“我并不是全為他們。”

“為了誰?”

“為百姓,為楚國,為自己。”范蠡解釋說,“吳國與楚國是世仇,扶越為了助楚,人生一世,總要做些事情,才無愧于家鄉父老。百里老師教我韜略,我自恃胸中謀略,不亞于孫武,勝于諸侯,總得有個施展的平臺,如果越國適合我,我就會像孫武那樣,在越國干出一番大事業。我沒有稱王封侯的野心,可有引導君王的志向。入吳,一是情勢所迫,無路可走;二是可借伴君之機,摸清大王的脾氣,取得大王的信任,成就我振興越國的大業,驗證我治國的本領。”

百里淑琴點點頭說:“既然這樣,相公盡管放心前去,百里家的后人,不會給你丟臉。再大的苦,我也能承受。”

范蠡將百里淑琴緊緊地摟在懷里,激動地說:“百里老師教我本領,又派你來幫助我,我不知道怎么感謝才好!”

好久好久,范蠡輕輕地推開百里淑琴,抱歉地說:“你先睡吧!我還要同文大夫商量些事情!”

“去吧!”百里淑琴說,“我等你回來!”

“少伯兄,入吳為奴的差事,本應當我去,卻讓你搶了去,真的難為你了!”

“子禽兄,你留守的任務也不輕啊!”范蠡說,“我隨大王入吳,重建越國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只是,此事一定要低調、秘密地進行,要瞞過夫差和伯嚭,更要瞞過伍子胥。”

“少伯兄,你說具體些,該怎么做才好?”

“先解散越國的軍隊,讓士兵們回家種地,以消除吳國的顧慮。”范蠡想了想說,“還有,咱們這次獻給吳國的財寶,名義上是全部,實際上只有一半隨大王運往吳國。剩下的一半,一定要保存好,這將是我們復國的資本。千萬要記住,大王雖入吳為奴,但越國的民心不能散,要告誡所有的官吏,一定要廉潔自律,帶領百姓墾荒種地,只要不失去民心,越國就沒有亡國,越國就有復興的希望。”

“嗯!我記住了。”文種含著淚水說,“少伯兄,你也要多保重,此去前途未卜,遇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這一對從楚國來的同志加兄弟,互相叮囑著。

“回去吧!”文種看時間已過午夜,起身逐客,“明天就要出遠門,夫人等你呢!”

范蠡臨走的時候,從懷里掏出薄絹遞給文種說:“這是家師帶來的滅吳興越之策,你好好研究一下,越國就靠你了。”

錢塘江邊,停靠著數十條大船,士兵們抬著大箱小籠,緊張地裝船,文種率領留守的官員,在江邊給勾踐、范蠡餞行。面對江水,文種來到勾踐面前致辭:

皇天福佑,先抑后揚。

福養福祉,患乃喜殃。

強蠻遭滅,服順興旺。

屈辱他鄉,必免禍殃。

君臣離散,感動上皇。

子民哀痛,四野蒼茫。

臣獻干肉,以酒澆傷。

勾踐仰天長嘆,默默無語。文種再次上前致辭:

我王德福,長壽無疆。

天地賜靈,神祇守望。

德厚社深,善祚興旺。

消殃除禍,恩寬利長。

屈尊吳國,凱旋家邦。

祝酒一爵,萬民同享。

勾踐舉杯,流著眼淚對群臣說:“寡人繼承先祖遺業,不料一失足成千古恨,竟致國破家亡,千里為囚!今日一別,不知相見在何年!”

群臣聽了這番話,無不痛哭流涕,趕到江邊拜送勾踐的百姓,也都是掩面而泣。唯獨范蠡神態安然,在一旁勸說道:“臣聽說‘居不幽者志不廣,形不愁者思不遠’。從前,商湯囚禁在夏臺,周文王被關押在石室,他們雖然委屈了自己,卻得到了天道,所以,商湯并不因為身處困境而感到憂傷,周文王也沒有把窘迫看成恥辱。大王又何必以此感到恥辱呢?”

勾踐聽了,心里稍微舒坦了些。當他看到群臣都在暗暗落淚,不禁仰天長嘆道:“死,是人們所畏懼的事情,但我聽說要死,心里竟然沒有絲毫害怕的感覺。”說罷,扔掉手中的杯子,徑直上船去了,而且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船啟動了,勾踐仍然看著遠方。

范蠡擔心勾踐無法忍受這場殘酷的挑戰,來到勾踐的身邊,悄聲說:“大王,你必須完全殺死心中原來的那個‘我’,才能消除所有的意念。你不是感到生不如死嗎?那么,你就殺死心中的那個‘我’吧!”

勾踐吃驚地看著范蠡,他雖然知道范蠡有超人的智慧,他說的話一定有道理,但不了解范蠡所說的殺死心中的那個“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范蠡知道勾踐還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進一步說:“殺死自己的意念、理想、希望和期待,內心里完全沒有‘我’,不再以‘我’的意志去生活,只是隨波逐流。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都能夠接受,成為一個‘無’,那么便沒有‘誰’必須去承受這個苦難。這樣,身體隨遇而安,跟河中的魚蝦一樣,不為什么而活著,不必有抗拒,不必有忍受。殺死過去的我,才會有一個全新的‘我’。這是渡過這場災難的唯一辦法,順著天意,不必有自己的任何想法。”

勾踐似有所悟,安靜地坐下,閉上了眼睛,進入靜心的狀態。范蠡輕聲地傳授他運神養神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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