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后，那田公公便也不再言語，只管躲在陰暗的角落之中默默地觀察著一言不發的尹老員外。

卻是見這向來對他著緊巴結的人，竟然在在了他的話后破天荒地沉默了，不再如以往那般誠惶誠恐地小心翼翼附和著他所言的話，這叫向來在尹老員外面前頤氣指使慣了的田公公心中略微不快，可想起出發前那位爺對他叮囑吩咐的一番話，便也強行壓下了心頭的不快，打量了低垂著頭，面上表情有些陰沉的尹老員外，順遂打了一棒子再給個棗兒吃地安撫道：

“尹老，您也莫多慮。自古以來欲成大事者，哪有甚都不犧牲的？今日雖說您犧牲了些則個，可為了今后的榮華富貴，無上權力，站在咱大靖龍椅邊上，美女好酒，黃金珠寶，封官加爵，受萬人敬仰，如此想想，這種犧牲不也不算甚了嗎？尹老爺，現今白昀已除，韶城被咱們的人圍成了個密不透風的鐵桶，殺死博溢珩，只許成功，不允許失敗。咱們爺能否登上大雄寶殿的那張龍椅，全靠今日您的表現了，成則功名加身，不成。。。。雜家賤命一條，自幼跟隨咱家爺兒，此事不成，大不了雜家也跟著一塊去了。可您尹氏宗族上下幾百人的基業，便這般廢了，不覺可惜嗎？”

尹老員外聽了田公公的這話，抬頭看向了他。田公公為表殷切，主動向前邁了幾步，從黑暗之中露出一張慘白陰柔的臉來。

這田公公跟隨著那位多年，行事風格向來陰狠毒辣，以手段殘忍、酷愛以各類刑罰把人折磨殘害致死為樂趣，雖不至如那龔長青般喜愛食用人肉，可那殺人不眨眼，以殺人嗜血為樂的那種骨子里的冷血與扭曲是如出一轍。

尹老員外望著田公公半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那張慘白無一絲血色的臉，如同刻意刷上了一層粉脂，一絲人色都不見，滿臉的皺眉褶皺，且嘴唇血紅，狹長的眼尾，偏生眼珠子極小，眼白極大，端著扭曲陰陽怪氣的笑容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尹老員外只覺不寒而栗。這么些年來，他在韶城混得風生水起，尹氏家族全靠他一人之力，越發枝繁茂盛，也越發目中無人，強取豪奪。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他尹老沒少做過，什么惡人他沒打過交道？可偏生從未與這般詭異的人打過交道，惹得他心中隱約的不安和焦慮。可偏生這位又是那位爺的左臂右膀，輕易得罪不得，只得好言好語與這閹人繼續打著太極。

這尹老員外與田公公都不是些好玩意兒，尹老員外雖說面上順從著這田公公，可這邊笑臉相迎，那廂轉過身來又是另一幅嘴臉了，滿嘴的：“狗閹人，算個什么東西，在老子面前狐假虎威!”

尹老員外在韶城摸爬滾打半輩子，有了今時今日的身份財富，那定然也是個人精，又怎會聽不出田公公這番話里全是敷衍，之所以這般一改往時的高傲，也只不過是因著刺殺博溢珩之事由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那位爺還有的是地方要依仗他，故而現如今這位代表了那位爺的田公公也只得對他好言相勸，言語上安撫安撫罷了。

可即便是知曉這個道理，尹老員外也無半點膽子說個“不”字，已然上了那位爺的船，他們便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即便有千個萬個不滿，他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順了田公公和那位爺的意，配合他們的布局，把那博溢珩一干人等徹底地絞殺在韶洲城之中。

只見尹老員外終是抬起頭，看向那臉上帶著一副古怪妝容的田公公，笑了笑，恢復了以往的長袖善舞的模樣：

“田公公說笑了，不過死了幾個無用的螻蟻罷了。”

說罷還笑著把腳踩在了躺在地上的陪伴他數十年的忠仆劉管家的腦袋上：

“既然是螻蟻，死了又豈會有甚惋惜？”

說罷，似是為了向田公公證明這話的可信度，那只踩在劉管家腦袋上的腳還用力碾了碾。尹老員外低頭，借著門外的燈籠光，瞥見了劉管家正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內里滿是憤恨。

尹老員外終究是年紀大了，這種殺人見血的事，許久不碰，再次撿起來的時候，竟有些許心驚膽戰。瞥見了劉管家這死不瞑目的樣子，當即嚇得松開了腳，渾身打了個冷戰，身上雞皮全都激了起來。可沒過一會兒，只覺惱羞成怒，朝著那尸體怒睜的雙眼狠狠踢去，低聲吼道：

“該死的狗東西！老子我好吃好喝供你這般多年，可說白了，你也不過是一個狗奴才而已，主子喜愛你，你便也只是一個得寵了的奴才，主子不喜，你便是最下賤的玩意兒，連條狗都不如的玩意兒！”

“今ri你觸了我霉頭，惹怒于我，我將你捅死，說白了，也是你這下賤奴才不曾伺候好主子的錯，死有余辜，如今還這般怒視我？你待如何？我這般多年，原是養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好極好極！我記著你原是有一房妻，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嘿嘿嘿，這般吧，既然你這般怒視我，恐怕也極想化作厲鬼來找我報復，既然如此，不如老爺我便把事情做絕一些，我這邊命人，把你那妻女兒子接入我尹府，妻女送給外院巷子里常躺著的幾個乞丐，兒子。。。。正趕巧上個月旁兒闡城縣令問我，尹家開在闡城城東的伶人館可有新進的男tong，我瞧你這兒子，正合適，待會兒我就令人把你那兒子連夜給那闡城的縣令送過去，你覺得如何？”

這在任何一個正常的人聽來都只覺毛骨悚然的話，在尹員外說完后，田公公竟是陰惻惻，眼神之中帶了些許興奮地笑了笑，問道：

“噢？原來那闡城縣令與雜家乃同道中人？嘻嘻嘻，也好也好。那劉管家家中那小童子待會兒先送上來，讓雜家給闡城縣令掌掌眼先。如若入得了雜家的眼，便先由雜家把這小童子調教好了，再送去伺候吳縣令。”

尹老員外從善如流地笑了笑：“便依田公公所言。”

說罷，尹老員外起了身，請了田公公移步去正廳議事，二人離了這幽暗的書房。只留下劉管家瞪大了雙眼，目眥欲裂的尸體，靜悄悄地躺在書房的地板之上。

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