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龔長青所在的院落之中只剩下細微的氣聲和眼球被強拽出眼眶的撕裂聲，以及蔣老婆子不斷掙扎捶打龔長青所發出的聲音，再無其他。

而與此同時，離這處院落不過數十丈的院墻之外，正是人來人往的街道小巷。生與死，也不過是數十丈的距離罷了。

待夜幕降臨，驛府府內各處皆掛起了紙燈籠，驅逐一方黑夜。與此同時，尹府之中，先前院落之中的一片猩紅已然被下人沖洗干凈，尹老員外坐在自己的書房之中，屋內并不曾點燈，只一臉陰沉地躲入黑暗之中，渾身散發著一股戾氣。

而在他的腳下，隱約可見一灘黑色的不明液體，與此躺在他腳邊的還有一穿著褐色服飾的中老年人。

那人半張臉浸在血液之中，尸體已然半僵，瞪大著雙眼，死前的表情滿是不可置信。正是尹府之中的管家主事。

尹老員外看了眼躺在自己腳邊服侍自己數十年，已然極有默契的老奴，大掌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嘴角咧了咧，肩膀漸漸抖動起來，竟是無聲地笑著：

“為什么？”

語氣全是頹然和疲乏。

“老朱，你說說看，究竟是為何？”

“我明明欲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業，為何你們，為何你們全都不支持我？為何你們全都要背叛我？”

然而無盡的黑夜，無人回答尹老員外這個問題，那被喚作“老朱”的仆人也瞪大了雙眼，安靜地躺在地上，無言靜默。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尹老員外知曉答案了。

大業未成，可已然死了太多人了。即便是狠心如他，在這一日之間，親眼看著自己的枕邊人死去，放棄自己唯一的血脈當他作棄子，向來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他，也漸漸懷疑自己所選之路，究竟是對是錯。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更何況參與王儲謀反之事，成則位極人臣，大富大貴，一躍登上大靖國的頂層，從向來被人瞧不起的銅臭商賈變成人人巴結的權貴王族。敗則項上那一顆人頭，死一字而已。他已然破釜沉舟，把自己所有身家性命壓在了那位身上，只準成功，不得有絲毫退縮。即便有一絲猶豫，現如今的局面，他已退不得。

望著地上陪伴他數十載的老朱，尹老員外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

可就在此時，一人突然從書房的暗角處如鬼魅般現出身來，望著臉上滿是迷茫猶豫的尹老員wai，陰惻惻地笑了笑說道：

“尹老員外怎地這副模樣？可是有甚煩心事？不如與某說說？”

尹老員外嚇得渾身一顫，待看清楚來人的臉后，幾乎是在瞬間斂住了臉上的表情，恢復了一片客套圓滑的笑，起身迎向來人道：

“喲喲喲，稀客呀！田公公怎地駕臨尹某寒舍？”

那被呼為田公公的人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那劉管家，陰陽怪氣地笑了幾聲道：

“如今九王爺趕巧便在韶城里，先前連著西亥那廂試圖一同將之絞殺，卻都以失敗告終，本便是萬無一失的事兒，卻怎料那大理寺主卿橫插一手，壞了我們的事兒。如今白昀已死，斬了這博溢珩的右臂，再加之我們縝密的籌備，想來這博溢珩已然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可尹老員外，您應當曉得，咱家那位爺所圖可不僅僅是令九王爺命隕至此而已。咱們家主子之所以找上你，自然是瞧上了您的能力與膽識，可倘若這么一點小小的壓力都承受不了，成何大業？您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