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逼宮(二合一)
- 大明在逃天子
- 青帝一處開
- 5038字
- 2023-05-15 21:33:59
二人被士卒拉開后,逐漸恢復了冷靜。
李定國余怒未消,雷躍龍也無顏在呆在晉王府,直接拂袖而去。
二人雖然都氣極了對方,但都抱著一顆相忍為國的心里,默契的將此事封鎖。
回到家中,雷躍龍破天荒的閉門不出,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屋內。
李定國則讓所有知情的士卒不準透露半點消息出去,否則軍法從事。冷靜下來后,李定國下意識想召金維新前來商議,但是聽說其人病了,便送了些藥過去,就此揭過此事。
另一邊丁繼善去送禮倒是順風順水,因為演武放水,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那些武將覺得有人趕著上趟來送禮,還能賣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事情辦得順利,他本想回來向雷躍龍炫耀一番,卻沒想都連門都沒得見。
丁繼善雖然不死心,但是瞧見雷躍龍那模樣,知道八成是沒說的通,于是便自告奮勇去拜訪李定國,沒想到李定國聽聞是說此事,根本不給他多少時間辯解,半點面子也不給,直接將他哄了出來。
比之對待雷躍龍那是大大的不如。
丁繼善不像雷躍龍那般剛烈,可不敢惹怒李定國,被惺惺趕出門后,站在晉王府前久久不愿離去。
晉王輕之,視之如草芥。
本以為事情會在這種暗流涌動中渡過,但是距離演武前一天,風波到底還是發生了。
李定國決定增兵曲靖的消息在文武百官中遭到了小范圍的泄露,不少耿直的大臣都找機會,面呈皇帝,希望朱肆和李定國穩字當先,切勿弄險。
他們都覺得能掙到這個局面,已經是祖宗保佑,天意成全,千萬不要因為貪功冒進,錯失好局。
朱肆一開始還耐心表明此計劃不一定實行,一切都還要看新軍練的怎么樣,能否承擔保衛昆明的重任再說。
但是這些大臣那里相信新軍有什么戰斗力,極力阻止,不少人把頭都磕破了也要讓朱肆收回成命。
隨著勸諫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風潮,朱肆也越發的嚴肅了。
計劃還沒實施,就大面積泄露的風險。
往輕了說這是百官不信任以晉王為首的武將班子。
往重了說這是滋敵賣國。
于是朱肆立馬就很嚴肅將所有知道內情的文臣召集起來訓話。
照明殿內,君臣對持。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是要逼宮不成?”朱肆的話不可謂不重。
群臣不動如山,頗有一股視死如歸的氣概,雷躍龍一馬當先說道:“老臣不敢!唯有一片赤誠,不愿看見江山傾覆!”
朱肆一陣皺眉,數了數在場的人。
“二十八個人!一個個都是大明忠臣,都是這般想的?”
噗通,話音剛落,二十八人齊齊跪地,姿態看似卑微,實則強勢:“懇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收回成命!”
本來都打算私下勸諫,但是既然陛下召見,所幸就按照進殿之前的勾連,直接死諫。
聽到這些話,朱肆差點被氣笑了,怒目道:“爾等是以為朕輕佻,不以江山為重?”
雷躍龍聽后,沒有退縮,抬頭爭辯道:“家國一體,朕即天下!陛下若是抱著這番念頭,臣等無話可說。”
“那為何逼宮?”朱肆臉上看不出喜惡。
“因為有人壯膽!”
說這話的人不是雷躍龍,而是讓人十分意外的丁繼善。
朱肆輕笑道:“你為當朝首輔,能為你壯膽的有誰?莫不是要說晉王吧!我倒要聽聽,到底是哪路神仙。”
丁繼善面色如水:“自然是陛下!”
朱肆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我?”
“正是陛下!”
朱肆繼而怒笑:“那你們說說,朕是如何為你們壯膽的!”
丁繼善望了望左右的同僚,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時常說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臣信奉此言,故而有膽!”
朱肆聽到忍不住拍掌大笑,聽不出什么情緒,連說了幾個好。
“你們有此覺悟,朕心甚慰!”
“王全福,找幾個翰林進來,將這些話記錄在案!”
翰林院就在昭明殿不遠,很快,三個翰林就被喊了進來。
“此話乃是至理,雖然有可能誤傷朕,但朕依舊會一字不改!”
“你們說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那么朕問你們,你們能代表天下人嗎?”
朱肆話一問出,在場眾人當場舌結,按照這套話術,連天子都代表不了天下人,他們這些人何德何能能夠代表天下。
“臣等自然不能代表天下,也不是想著代表天下,只是希望天子兼聽則明,不要聽信那些武將一家之言!”
這種艱難的時候,當然是雷躍龍頂在最前面。
而后他語氣一軟,又委婉說道:“天子圣明英武,一片仁德之心,同甘共苦,上下皆服。大明只需時日,勵精圖治,便可慢慢收復河山,臣等就是不明白,明明一片坦途,陛下為何非要弄險!”
“若是晉王執意如此,以天子之明,晉王之忠,陛下您要是反對,晉王也不會公然抗命!”
朱肆聽后直搖頭:“閣老這話,混淆概念,勸諫之事,在你等分內,朕不會如此生氣。但是你們錯就錯在不守本分,甚至串聯黨羽,妄圖逼宮!”
“比如宮彝!魏中原等等,你們本無權知曉,此事便不再你們職責范圍內,如此逼迫,可知罪?”
宮彝等二十余人,齊齊跪地:“陛下若能收回成命,臣等甘愿伏誅!”
“朕不會一怒掀起大獄,但是也不會因為法不責眾,坐視爾等一錯再錯!”朱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
宮彝也是一身傲骨,之前都敢公然抗命,現在覺得為國為民,自然是當仁不讓。
“臣等何錯,請陛下指出!”
如此悖逆的話,朱肆反而平靜了下來,今日不讓這些人心服口服,看來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們說了,若是孤抱著朕即國家的念頭,做那獨夫民賊,你們定然不會有此膽量。你們今日能到此地,抱著必死的決心,是因為那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吧。”
群臣默聲,深以為然。
朱肆大袖一揮,端坐在龍椅之上:“此話乃是我說,此題也應當我解。”
“你們聽好了,天下既然是天下的天下,那么國之大事,自然需要天下人的首肯。但是人無定樣,也無常情。要想決定事情,自然需要以少服多。”
“那么是否意味著眼下之事,甚至包括所有家國大事,都應讓天下人,天下所有臣民百姓一一表決,諸位覺得然否?”
此話說完,殿內頓時炸開了鍋。
不是因為這事震耳欲聾,而是過于離譜。
且不說千古未曾聽聞,天下與民共治天下,單說大小決議,甚至軍國大事都需要一一表決,浪費時間不說,所有計劃豈不是會被敵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國家還怎么治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群臣的騷動,朱肆看在眼里,繼而說道:“諸位是不是此事過于離譜?”
“朕也覺得如此!”
“天下人各有職責,各有權利。大小事務讓百姓一一表決,即顯得拖沓,有顯得愚蠢。軍國大事,戰場形勢,瞬息變化,不是小民可以理解的。
所以這種事情需要專業的人,也就是有武略出眾的人一言而覺!”
“而咱們大明,可有誰覺得自己的武略勝過晉王?勝過他麾下的將士!你們覺得百姓愚昧不堪,何曾想過,在晉王眼中,在朕眼中,你們與百姓何異?”
“推而及之,在這件事情上,除了內閣,你們沒有權力知曉,更沒有權力勸諫。”
朱肆的話久久飄蕩在照明殿內。
皇帝不論其他,直接從專業性上否決了這次勸諫的正當性。
朱肆見群臣啞然,口服心不服,繼續苦口婆心的說道:“平心而論,國事討論,朕何曾堵塞言路?但是軍國大事,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更為重要的事,此事還未有定論,朕說過要等演武結束,難道你們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嗎?”
“難道你們以為在這種事情上朕會和晉王弄虛作假?”
群臣再度默然,未有言說,但這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們就是不信新軍有戰斗力,你能怎樣?
朱肆見之,無力的沉肩。
“我知你們不信,但朕還不能灰心,也不能賴皮,必須要讓你們信服,此乃天子之難。戰場兇險,從來沒有什么十成把握,能夠有五六成已經是天時地利了。”
“若是新軍成型,能夠代替老兵駐守昆明,晉王騰出手來能厄住韃子咽喉,江南半壁震動,日月光復便不再是夢!”
群臣再度默然。
朱肆見后突然笑了起來:“你們啦,能夠以此死諫,沒有一味媚上,朕心底還是高興的。但是你們還不夠!才學不夠,見識不夠!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朕才學同樣欠佳,唯有見識能夠立于山巔。”
“你們都說半月之軍,練不成什么氣候,且觀明日成敗再說。”
“但是在此之前!泄露之人不得不罰!”
朱肆驟然嚴厲。
群臣也早有預料。
朱肆盯著雷躍龍,他還真不知道怎么處置這個忠心耿耿的老臣,一時有些為難。
然而出人意料,站出來的是丁繼善。
朱肆訝然。
丁繼善微笑:“陛下可能沒想到是臣吧!”
朱肆恍然。
“是啊!都說首輔滑不留手,沒想到也能為國死諫。你可知道將要接受什么樣的懲罰。”
丁繼善深吸了口氣:“無論是泄密還是逼宮,罪同謀反,按律夷其三族!”
朱肆沉默,久久才出言:“按照新律,國法再無連誅,最高斬首即可!”
丁繼善叩首:“臣,愿服王法!”
看著一個幡然悔悟,改過自新的人慷慨赴死,朱肆心中無限哀憐。
因為這樣的死比鵝毛還輕。
他的死帶來不了任何價值,也帶來不了任何榮耀,甚至在日后看來可能極為可笑。
“丁首輔,朕不愿看著你的死毫無價值。朕暫時賒你幾年光陰,讓你看看這世界的變化。故而貶你為庶人,家產充公,但不禁科考!”
丁繼善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
輕飄飄的。
讓人無力而迷芒。
他以為他為國為民,直言犯君,就算于事無補,但史書上也會有幾筆著墨,也算不負此生。
但是皇上居然放過了他。
不知道這對于他來說,是最大恩賜,還是最大的懲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事已至此,丁繼善叩首:“臣,謝主隆恩!”
朱肆擺手,無力道:“下去吧。”
丁繼善當場脫下官服、官帽、官靴,孑然一身走出了皇宮。
他做個糊涂蛋,官員亨通,位列首輔。
但為國為民,據理力爭,貶為白丁,這年,他五十有六。
朱肆看著這個背影,一時說不清悲喜。
只是在心中喃喃的念道。
但愿還能在新時代相見。
皇帝無限感慨。
群臣對此殊無情緒嘆。
帶頭逼宮,天子沒有一怒殺人,已經算得上天恩浩蕩,誰也說不出個絕情寡義來。
再加上一句不禁科考,其實算是留有暗門。
說不定天子那天高興,就重新起用。
所以完全沒有兔死狐悲的感受。
甚至說的腹黑一點,也就是丁繼善串聯他們,這些官員才會臨時答應逼宮。
丁繼善當了這么多年的糊涂蛋,吉祥物,與所有人都沒仇,但也就意味著與所有人都沒有太深的感情。
逼宮一事,無論成敗,牽頭之人必死無疑,所幸犧牲的是丁繼善,似乎無足輕重,大家也就欣然接受。
此事來勢洶洶,但又草草收場,朱肆一陣索然,扔下一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便離開了。
丁繼善回家后,圣旨也就隨之而來。
得知這個晴天霹靂,家眷子女頓時哭做一團,丁繼善無甚表情,與其說是平靜,到不如說木然。
“老爺,這是為何?你一向小心,怎么會惡了天子?”丁繼善的夫人周氏哭的是欲死欲活。
丁繼善任憑其哭鬧,既不回應,也不制止。
不知過了許久,妻妾的眼淚大概哭干了,丁繼善終于出聲:“陛下已經將罪臣的家產充公。我已經不再是首輔,你們簡單收拾一下,今晚就搬走。”
“可是老爺!這兵荒馬亂的,我們去哪里?”周氏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嚇的慌亂無比。
“你們在或是在浣衣局做活、或是在御膳房做工,那里管人吃住,何愁生計?”
“咱們現在又不是內閣官眷,何須去哪里?”周氏對于每天都要去洗衣做飯本就大有怨言,現在自然忍不住嘲諷幾句。
丁繼善眼如死灰,無力的說道。
“你們若是想死,盡管在這件事情上使小性子。”
周氏被嚇得臉色慘白,不敢說話。
“我知道你現在打的什么主意,想去錦兒哪里,她已經嫁人,我這戴罪之身,就不要禍及兒女了。”
丁繼善說完,周氏頓時不哭了,似乎徹底認清了現實。
接著他又對著兩門妾室說道:“如今我貶為庶民,按照大明律,是沒資格納妾的,我也養不起你們二人。如今我把你們身契燒了,還你們自由!”
兩個妾室頓時哭的梨花帶雨,指天發誓說這輩子跟定丁繼善了。
丁繼善哪里不知道他這兩個妾室德性,直接說道:“我知道你們的盤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著我首輔之身,百官之中多少有些香火錢。就算沒有以往的權勢,但是吃穿應該不愁,但是你們看見沒有,從圣旨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那些昔日的同僚可曾有一個上門幫襯,都是住在一棟里,你們哭了半天,大家也無動于衷,人走茶涼不過如此!”
那兩名妾身聽后,臉色大變,這丁繼善兒子死于戰亂,只有一個女兒遠嫁,已經不是什么靠山,既然對方成全,不如就此離去。
兩名妾室拜別了丁繼善,鬧出了好大動靜。
雷躍龍等清靜了一會,這才慢騰騰上樓,叩開了丁家的門,開門見山的說道:
“丁兄若不不嫌棄,家中有一書房,可供居住。”
丁繼善苦笑道:“我這首輔一去,就先恭喜雷閣老了。”
雷躍龍面色一黑:“哪來這么多酸氣。此次你不死,證明陛下心中還有你,不過是稍有挫折,何故做此姿態!”
丁繼善本來有心反駁,但話到嘴邊,就后悔了:“但愿如此!”
就在這時門外來了一個兵丁送信,嗓門十分大,恨不得整座樓房都聽得見。
“丁大人,我家國公有請。他說了昨日首輔饋贈的字畫,他看不懂,不想家中子女也這般粗鄙,所以想聘請丁大人為西席先生,還請丁大人賞臉。”
丁繼善臉色變了又變,沒想到他這輩子的善緣居然落到了馬寶這個殺胚身上,這份情還真算得上雪中送炭,他也不矜持,直接回話。
“待我收拾東西,這就前去。”
一輛馬車就此公然從宰輔樓將人接走,惹得周圍百姓非議。
朱肆于皇宮之中,錦衣衛自然分毫不差的將情形說給他聽,聽到是馬寶這廝,朱肆嘴角不由的勾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