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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皺紋的地圖里

老了,習慣性瞌睡,看一本書,看著看著就有了睡意。就如同此刻的你,讀完《阿赫瑪托娃詩選》的第十二首,睡著了。鼾聲如小鹿,踢踏在詩行里。如果我把那杯咖啡遞給你,并且把壁燈調得亮一點兒,你是會堅持著讀完第十三首的。

在那首詩里,你讀出了誰的影子?

我凝神地望著一座老房子,朋友不解,這么個破房子,有啥好看的?我說,我在觀望一段時光。沒多久它就要被拆除,再來的時候或許就看不見了。所以,我把它記在心里,這房子就永遠不會坍塌了,歲月也終將因此而不會老朽。

這老房子是我和愛人最艱苦又最溫暖的歲月的見證。這讓我想起安徒生的《茅屋》:在浪花沖打的海岸上,有間孤寂的小茅屋,一望無際遼闊無邊,沒有一棵樹。只有那天空和大海,只有那峭壁和懸崖,但里面有著最大的幸福,因為有愛人同在。

有愛人同住的茅屋,就是最美的天堂。

我愿意為我愛的人寫詩,為我愛的世界寫詩。而我的每一首詩,又都是一則尋人啟事。在記憶之海里,用詩句打撈著走失的親人。

親愛的你,在第幾行里?

我們漸漸老了下去,誰都躲不過時光的摧殘。它看似溫情款款,實則摧枯拉朽,任何人都不是它的對手。一道道皺紋,就是它的“戰利品”。

而我愛著你的皺紋,它們是游在歲月里的魚。

年輕時愛你的神采飛揚,老了愛你的蒼老褶皺,這才是世上最好的愛的讀本。

電影《奇跡男孩》里,朱莉婭·羅伯茨扮演的媽媽說:“我的皺紋,我的白發,它們就像一張張地圖,告訴別人我去過哪兒,經歷過什么。”

那皺紋能告訴別人都去過哪里。這多好!

在皺紋的地圖里,我尋找我們一起經歷的世界。

在皺紋的地圖里,我嘗試著變回孩子,重新學習走路,挑大路走,不再鉆牛角尖。把喉結隱藏,嘗試著發出童聲,用純真的眼睛,重新把世界清洗干凈。

“聽說他家是賣橙子的,你吃不吃?”

“什么吃不吃?”

“橙子。”

“橙子咋的了?”

……

這是我花樣年華的女兒發的朋友圈,對于年輕人來說,這是諧謔。可是對于年老的人來說,這多么悲傷!

身體日漸老去,思念故友卻忘記了名字,老是懷疑忘記鎖門,散步回來卻沒帶鑰匙,擠公交盼著有人讓座,卻又因為年輕人叫了一聲大爺而心情不悅。所以,盡管身體慢慢衰老,心靈卻還在一刻不停地向童真靠攏。學不會世故,天真得常常鬧出笑話來,這有點兒像無憂島上的彼得·潘,永遠不想長大。

大爺強勢了一輩子,家務活從不染指,哪怕是大娘懷孕和帶孩子的時候,也沒見他幫過一次手。

老了,竟然換了個人一樣,把家務活全包了,還成天把大娘往外推,讓大娘出去打麻將、扭秧歌,總之,愛干啥干啥,高興就好。

這讓所有人都有些不解。大爺說,這輩子也沒讓她享啥福,給咱生了這么多孩子,一輩子凈吃苦挨累了,老了,也讓她享幾天福吧。

這就是愛情。人世間,有多少走不通的地方,講不清的道理,都可以讓愛情去試試。

萬寶湖的荷花凋落了,觀賞的人漸漸少了,直到再無一人。人們喜歡絢爛,比如煙花。對于繁華趨之若鶩,對于凋零無人問津。

在那一片凋零里,一朵晚開的荷花,異常耀眼。無人欣賞,它便開給陽光,開給風,開給這步步緊逼的秋天。

詩人雷平陽在一首詩里形象地把母親和孩子結合起來:“母親……坐在老式的電視機前,歪著頭,睡著了,樣子像我那九個月大的兒子,我祈盼這是一次輪回,讓我也能用一生的愛和苦,把你養大成人。”

看吧,在皺紋的地圖里,愛,一直都是連接彼此的那條路,窄窄的,卻在維系生命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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