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臨到的日子，京中很是出了幾件事。

先是以珮的父親謝遷所在的郡縣突發(fā)天災(zāi)，身為一方地方官的他不能返京參加女兒的婚禮。爾后西北羌人大規(guī)模入侵，消息傳至并州時已是婚禮的前一日了。京中無人，太后不得已之下同意嵐曜重新啟用賦閑多日的寧澈的建議，急召他入宮，命他即刻去往寧遠。

臨別之夜寧澈摟著自己新婚還不過三月的妻子，揉著她的頭發(fā)輕聲嘆息道：“京中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只是不曾想臨到頭來，又出了這一茬子事。留你一個人在京中我實在是不放心，不若你同我一起去寧遠吧，等到京中局勢平定下來后再返回。”

以棠將臉埋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嗅著他寢衣上好聞的淡淡桂花氣息，惆悵道：“可是太后斷不會同意的。何況自古從沒有戍邊的將領(lǐng)將妻兒帶過去赴任，你若是這樣做，只怕會招來朝臣的非議。”

“非議又如何。我只要你平安便是。”寧澈不悅皺眉，手指挑開她的寢衣吻了上去，“蕭瓚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難道還不放心么？”

他的唇覆上來，酥酥麻麻的癢，以棠嬌吟一聲，捧著他的頭在他耳畔吐息，“不是因為這個……”

“若是能走我自然與你同去，可我也想留在京里，參加珮兒的婚禮。你知道的，我只有這一個妹妹了。”

這理由似乎無法反駁，寧澈心中不悅，懲罰性地咬了一口她小巧玲瓏的耳垂，“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瞻前顧后。如今老為這些不相干的人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

知他心軟了，她只吃吃地笑，轉(zhuǎn)面流花，自不用說又是一夜紅綃帳暖，露滴牡丹。

次日再醒來時，身邊便無寧澈的身影了，她探了探枕畔的微涼，估摸著他已經(jīng)離開多時了，一陣悵然嘆息。

她呆坐了一會兒，便被蘭亭叫起來梳洗。今日可是以珮的大日子，她作為以珮唯一在宮外的堂姊，自然得早早趕到，代表娘家人同她待在一處。

以珮也是一大早便被丫鬟同喜娘推了起來，連滴水都未能飲，一直待在青廬里任喜娘為她上妝。她猶是緊張，“四姐姐，我會不會出洋相啊？要是拜堂時我肚子響了怎么辦？聽說太后娘娘也會來是嗎，我若是做不好，會不會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她絮絮叨叨的，因為緊張，問題便格外的幼稚。末了又自覺自己的問題很蠢，羞赧地道，“讓四姐姐見笑了，我這么緊張，是不是很沒用。”以棠抿唇一笑，安慰她道：“都說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呢。緊張也是情理之中。”

以珮心中寬慰不少，又想起父母不能回來參加婚禮的事，郁郁嘆息，“若是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還是珣兒能回來便好了。這樣孤孤零零的，真叫人好生無趣。”

“胡說什么呢。”以棠忙打住她，“馬上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會是孤孤零零的呢？”

話雖如此，她心中也頗覺疑惑。三叔謝遷所在的平原郡歷來風調(diào)雨順，這回怎么就那么巧，剛好遭了冰雹呢？

別是太后別有目的吧……

心中雖然如此想，卻也不敢對以珮直言，只是好言寬慰了她幾句。又同蘭亭陪著她一起等待著良時到來，好將她送出府去。

此時，京城的另一邊，清河王府也開始準備迎娶的儀仗了。

嵐懌今日身穿一襲大紅色玄色邊金繡錦袍，上面繡著四腳蟠龍的鏤空花紋，鑲邊腰系金絲滾邊玉帶，貴氣天成。正整冠理帶間，近侍忽地遞了一小張紙條來，“王爺，有人讓我把這個給您，您要看嗎？”

嵐懌眸光閃了閃，將那張紙條攥在了手中，屏退下人后始展開了看。紙條上卻只有寥寥幾字，仍舊是那個娟秀的字跡，約定他在王府后花園荷池畔中一見。

今日王府舉辦婚宴，有賓客來得較早，都被安置在前院里，她能悄無聲息地進來不足為奇。嵐懌注目了良久，終是抬腳走了出去。

遠遠便見荷池畔佇立著一抹窈窕人影，手里提著一個食盒，身披杏林春燕的斗篷，遮住了頭。聞見熟悉的腳步聲，她回過了頭，對他露出一抹風露清愁的笑容，“你還肯來見我。”

嵐懌眸中閃過幾分愧疚，“這些日子，你還好嗎？”

原本就是他為了報復太后對永安的處置而故意玩弄她的感情，待其付出真心后另討以珮，使謝家蒙羞。嵐懌做了二十年的溫潤君子，對這樣的事，其實是嗤之以鼻的。但那時候他的眼睛皆被仇恨蒙蔽，對自己的這點鄙夷，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以莼伸手撫了撫鬢絲，恬淡微笑，“我很好。陛下待我極好的。”嵐懌卻盯著她微隆的腹部，澀然無語。

一片沉默之間，還是謝以莼先開了口，她走至池畔涼亭中，將食盒里的一壺酒、兩個杯子取出來，一邊倒酒一邊緩緩地道：“其實我今日過來，也不是為了什么大事。我只是想問一句，當日|你為什么一句解釋也沒有，就向太后迎娶了珮兒？”

嵐懌心中微微一痛，痛苦閉目，“我承認，當初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是我對你不住。不僅負了你，也負了珮小姐……”

以莼卻微笑，“原來如此。”

她嘆息一聲，仍舊微笑著注目于他，“不提這些。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咱們也算是老朋友，我不能出現(xiàn)在你的婚禮，便來提前向你道賀。”

“本宮先干了。王爺請隨意。”她舉起那杯放在自己身前的酒，抬袖欲飲，卻是轉(zhuǎn)換了稱呼。嵐懌眼中一緊，忙阻攔道：“娘娘既有孕在身，還是不要飲酒了。這杯小王接了便是。”

說完，奪過她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以莼靜靜凝望著他飲盡了那杯酒，目中有晶瑩的光一閃而過，但她很快瞬瞬目，依然微笑，“多謝王爺體諒。”

“本宮就在此預(yù)祝王爺和王妃，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