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宮里,謝以瑤等人也不讓她遂心。原本宮中還只有崔望舒一個有孕的妃子,謝以瑤自是對她針鋒相投。現(xiàn)在謝以莼卻又懷上了,謝以瑤醋性大發(fā),聯(lián)和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藺湘君把個后宮攪得雞飛狗跳,闔宮不寧。嵐曜自是充耳不聞,以國事繁重為由住在宣光殿,從不踏入后宮。可重華宮里的太后可就沒這么好過了,幾日下來,太后臉上明顯便憔悴不少。
偏生謝以瑤這回是徹底被刺激到了,太后的敲打也好,安撫也好,統(tǒng)統(tǒng)起不了作用,只好一怒之下將二人禁足,這才有了幾日的安寧。
以棠同父親已經(jīng)做好了全部的計(jì)劃,桓棣提早讓寧澈將鑰匙帶了出來刻印了給她,并早在桓榕來京中之初便建議太后將蕭瓚遷出了宮中地牢,關(guān)押在地處城東的暗部水牢里。屆時,將由擅長易容的九黎扮作他的模樣,支走牢頭讓蘇訣、傅云琛帶走蕭瓚。湘東王負(fù)責(zé)在外接應(yīng),一旦救出蕭瓚便立刻帶他西去西涼,一路的通關(guān)印信寧澈也都悉數(shù)準(zhǔn)備好了。臨到婚禮日前,以棠在桓棣的幫助下進(jìn)入水牢見了蕭瓚一面,他身形還是那么消瘦,精神卻還好,她強(qiáng)顏歡笑地替他擦去臉上的污漬,勉勵道:“好好活著,等京中諸事平定了,我們就來西涼看你?!?
蕭瓚沒應(yīng)聲,只是愣愣地看著她頭上的海棠簪和婦人發(fā)髻,良久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同寧澈從水牢中出來,二人騎著馬并轡行在被月光籠罩的青石板上,良久的無語。
前方青石路上忽而簌簌落下條窈窕人影,寧淵同九黎見勢不妙立刻擋在了二人身前,那道影子卻從月光之中朝他們走來,“謝以棠何在?我家主上要見你?!?
卻是桓榕的侍女未笙。
以棠同寧澈對視一眼,不置可否。九黎冷聲道:“可我家小姐并不想見你家主上,閣下請回吧。”
來者卻是輕輕一聲嬌笑,“瑯?gòu)挚ぶ骱蒙涡裕y道您不怕,我家主上就此將你們暗中策劃劫獄之事告訴宮中那位老太后么?屆時,別說是蕭瓚了,就是桓……”
“我跟你走。”不待她說完,以棠便跳下了馬,繞過九黎和寧淵朝她走去。寧澈忙將她攔下,“阿棠!對方是敵是友尚不清楚……”
“不礙事。”她搖頭沖他淺淡一笑,伸手撫平他微顰的眉。未笙笑道:“我家主上并無惡意,君侯大可放心。若君侯實(shí)在放心不下,也可一同前往?!?
寧澈陰沉著臉,攬住以棠冷淡直視于她,“廢話少說,你帶路便是?!?
明月樓。
地處并州最繁華地段之酒樓,歡聲笑語,不絕如縷。未笙將他們領(lǐng)至第三層一見雅閣上,喧鬧聲便小了許多。
“君侯、夫人,請進(jìn)。”未笙為他們推開門,爾后便合門而去。屋中卻只有蕭瓚一人,正站在窗邊,落寞眺望窗下風(fēng)景。聞得聲音,他合上窗回過神來,微笑注目于被寧澈護(hù)在身后的她,“阿姊?!?
她沒應(yīng),冷冷瞧著他,“不要喚我阿姊?!?
“若我沒有記錯,楚帝陛下口中的阿姊,已經(jīng)死在了一年之前,被您廢為庶人,埋在了亂葬崗里。那才是您的姐姐,不是我?!?
桓榕唇動了動,卻未說話。半晌擠出一絲憂愁的笑來,“阿姊,你還恨著我?!?
她卻輕蔑地嗤笑一聲,“恨?我有什么必要恨你?!?
“我對不住蘇氏,也對不住先皇,可這世上我唯獨(dú)不曾對不住你。你選擇除去我,我不怪你,可你要我對你不生怨恨,是不是太強(qiáng)人所難了些?”
桓榕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神情寂寂,嘴唇卻血色盡失。以棠冷笑道:“行了,這些事我不想和你多做計(jì)較,也不想再糾纏于前塵往事,你今日有什么事直說便是!”
他眉尖微動,像犯錯了的孩子一般瑟縮地望著她,“……阿榕只是想問問阿姊,還愿意同我回建康么?母親也很想你……阿榕保證,會對阿姊好的?!?
“蕭漓?”她冷笑出聲,“你不要再騙我,當(dāng)日蕭漓親口告訴我的,我不是你們桓家的孩子,我不過是她和景帝亂|倫而生的孩子,她報(bào)復(fù)皇室的一顆棋,她會想我?她巴不得再把我殺一遍才是吧?”
“我被你們桓家騙了二十年,為了你們桓家,殺掉自己的夫君、摯友,乃至宗族,把所有的罪都替你們背了。到來頭,得到的回報(bào)就是這一杯鴆酒,你的這一劍,是么?”
桓榕震驚且疑惑,“誰說你不是桓家的孩子?”
她卻不想再理,別過身去,言語是甚于冰雪的寒,“言盡于此,多說也無異。多謝楚帝好意,卻是不必了,請您以后不要再來打攪我的生活?!闭Z罷,便欲開門離去。
桓榕眉間一緊,霍然叫住她,“阿姊,等一下!”
“楚帝陛下還有何指教?”她沒回頭,冷著聲音答道。見了她這幅冷淡的樣子,桓榕眸光不自主一縮,聲音也弱了下去,“沒什么?!?
“只是提醒阿姊一聲,近日要小心才是,尤其是小心淮安王府……”
“砰”的一聲,門扉打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低語,桓榕看著那兩道消失在門外的身影,眼中的光漸漸黯了下來。
雅閣里面的一間房門卻被推開,房門之后,站著面無表情的蘇轍?;搁呕剡^神,舉目于他,“你都聽見了?”
他不置可否,沉靜看著他,“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事么?”
桓榕嘆息一聲,“阿姊還是同從前一樣,那般倔強(qiáng),從來都不肯相信別人的話?!?
蘇轍卻是一臉冷漠,“這是你們桓家自己的事情,你不用同我說。我只問你,既然已經(jīng)默許對她下手,為何又要提醒她?我可以認(rèn)定,楚帝大人之前所說都是騙草民的么?”
他神色淡淡,像是頗入神,卻沒開口。蘇轍冷道:“也罷。無論你的態(tài)度如何,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bào)的?!?
他走到窗邊,打開了那扇窗,從這個位置看去,淮安王府盡收眼底。他唇角慢慢漾開一抹云淡風(fēng)輕的微笑,眼中卻是一片漠然,“是她讓我家破人亡,流離他鄉(xiāng)。那么這一次,我也讓她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