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毅點點頭,將古弓小心地背在身后。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山澗的水流聲嘩嘩作響,混著孫悠的童謠,像一首寧靜的序曲。但他知道,這寧靜只是暫時的——懷中的醫書依舊時不時發燙,黃豪腰間的傷口還在滲血,而那本宗卷上記載的“鬼門秘事”,正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們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他低頭看了看正在篝火旁哼歌的妹妹,握緊了背上的古弓。無論前路有什么,他都必須走下去,為了悠兒,也為了那些深埋的秘密。
每當夜深人靜,篝火的火苗縮成小小的一簇,孫毅便會借著這微弱的光,再次攤開從墓中帶回的圖紙。羊皮紙邊緣卷得厲害,他用石塊壓住四角,指尖劃過朱砂繪制的通道,目光在“鬼盟”二字上停留許久。心中的好奇像藤蔓般瘋長,纏繞著那些零碎的線索——爺爺的醫書、古弓上的“孫”字、徐蕊發間的銀簪,似乎都與這個神秘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徐蕊,這個總是冷靜得近乎神秘的女子,成了他探尋答案的關鍵。趁著黃豪靠在樹上打盹,孫悠蜷縮在篝火旁熟睡,孫毅輕輕碰了碰徐蕊的手臂,等她轉過頭來,便用手指在地上寫下“鬼盟”二字,抬頭時,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徐蕊聞言,眉頭微挑,眼尾的細紋在火光中若隱若現。她沉默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頸間的銅哨,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像是想起了什么遙遠的事?!肮砻恕彼従忛_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那是一個傳說中的組織,據說在十六年前極為活躍,行事詭秘,手段狠辣,沒人知道他們的據點在哪,也沒人見過首領的真面目?!彼D了頓,撿起一根枯枝撥了撥篝火,火星噼啪濺起,“但近年來,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再無任何蹤跡可尋,有人說他們解散了,也有人說……是被滅了?!闭f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眼神里既有對過往的追憶,也有對未知的審慎,仿佛那兩個字本身就帶著危險的氣息。
孫毅默默點頭,將她的話記在心里。他注意到,每當提及鬼盟,徐蕊的指尖總會下意識地收緊,而不遠處的黃豪,即使閉著眼,眉骨處的疤痕也會微微顫動——那是一種混合了警惕與興奮的復雜情緒,像是獵人提到了最棘手的獵物。他越發懷疑,這兩人知道的遠比他們透露的要多,只是不愿輕易敞開底牌。
孫悠則成了這趟路程中最純真的存在。白日里,她總能循著風的方向跑在前頭,盲杖在地上敲出輕快的節奏,“篤篤篤”,像在為趕路伴奏。遇到不知名的花草,便會蹲下身,用鼻尖輕輕嗅聞,然后仰起臉,笑著描述那香味:“哥哥,這個花像奶奶做的桂花糕,甜甜的!”她的好奇心永遠旺盛,一會兒拉著徐蕊問“姐姐,為什么你的銀簪會發光”,一會兒又湊到黃豪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黃豪哥,你的雷光會不會電到自己呀”。她的笑聲如同山澗的清泉,叮咚作響,為這趟充滿未知與危險的路程,添了幾分難得的溫暖與活力。
這天午后,孫毅緊握著妹妹略顯冰涼的小手,一步步穿過這片泥濘的洼地。腳下的泥土黏膩如膠,每拔一次腳都要費不少力氣,褲腿早已沾滿泥漿,沉甸甸地墜著。地面上散落著的生活痕跡格外顯眼——被踩扁的陶罐碎片、燃盡的火堆灰燼、還有幾枚生銹的鐵釘,像是一個個未解之謎,訴說著曾有一群人在此短暫停留。從火堆的數量來看,人數似乎還不少。
孫毅心中暗自盤算,也許他們離鎮上逃亡的大部隊真的不遠了。這份念頭像是一股暖流,悄悄淌過因長途跋涉而疲憊不堪的心。他低頭對孫悠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比劃著“快到了”,指尖在她掌心畫了個小小的太陽。
然而,就在這時,風變了。
那原本輕柔拂過耳畔的風,忽然變得狡黠起來。它卷起地上的塵土,打著旋兒掠過腳踝,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刺鼻氣息——像是腐爛的草木混著某種金屬的腥甜。孫毅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后頸的汗毛又開始豎起來,這感覺與在古墓中被巨蛇盯上時如出一轍。一種莫名的預感在心底泛起漣漪,讓他下意識地將孫悠往身后拉了拉。
徐蕊此刻正坐在一根倒下的樹干上,揉著發酸的腳踝。她的杏色裙擺沾滿泥點,原本整齊的發髻松了大半,幾縷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上,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們休息一下吧,前面的林子太密,得養足精神再走?!?
孫毅點了點頭,扶著孫悠在一塊相對干凈的石頭上坐下。黃豪則靠在樹干上,鐵锏橫放在腿上,閉目養神,只是那只握著锏柄的手,指節始終微微泛白。四人便在這片刻的寧靜中喘息,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幾聲鳥鳴。
孫悠從口袋里摸出一顆野果,是早上徐蕊幫她摘的,此刻已經有些發軟。她摸索著遞給孫毅,聲音軟軟的:“哥哥,你吃。”孫毅接過,用袖子擦了擦,又塞回她手里,在她掌心拍了拍,示意自己不餓。
就在這時,孫悠突然側過頭,耳朵微微動了動,抓著孫毅的手猛地收緊:“哥哥,你聽……好像有腳步聲,好多人?!?
孫毅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屏住呼吸,卻什么也沒聽到——風聲掩蓋了一切。但他相信孫悠的耳朵,她總能捕捉到常人忽略的細微聲響。
徐蕊和黃豪也同時睜開了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黃豪悄無聲息地站起身,鐵锏在手中輕輕一轉,杖頭的雷光微弱地閃了閃。徐蕊則將孫悠護在身后,掌心緩緩升起一層淡淡的金光,如同張開的薄紗。
風卷著塵土,漩渦越來越大,那股刺鼻的氣息也越來越濃。孫毅握緊了背后的古弓,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那片刻的寧靜結束了,新的危險,正在悄然逼近。而這一次,來的不再是巨蛇或烏鴉,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