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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貳」花惹驚雷

  • 顰淵
  • 玊澈
  • 7880字
  • 2025-06-14 00:11:05

“脈?”他在暗室藥房踱步,彎腰拉開了一扇藥屜,隨手拂開了額上散落下來的發,輕喚。

“閣主。”芰荷色蟬翼紗屏風后走出個男子,十七歲光景,青雀頭黛色圓領袍上饕餮暗紋于光影下時隱時現,左手起了一串燎泡。

“過來。”

“是。”

閣主從藥屜里抽出幾葉草藥,放嘴里嚼了一番,拉過脈的手,將藥糜輕輕抹在燎泡上:“怎么受傷了?”

“……他,輕功很好,太快了,我……差點來不及抹火拉箭……”脈頷首。

“無礙,到底不還沒有脈快嘛,脈還會更快的?”閣主纏罷紗布,抬眸,一個滿臉通紅的他映入他的眼簾。

“是。”脈感受著藥糜溫熱。

“好孩子。”閣主摸了摸脈的左臉龐,又蒸開一片紅霞。

?

卻才走了一段路,正路過一段熙攘鬧市,有人道:“這好端端的,棱堰場的賽事說推遲便推遲了,真是古怪!”

“據說啊,是藏獎品的閣子被燒了,獎品失竊了!”

“甚么?堂堂棱堰場連個獎品都守不住?何況還是第一場的獎品!”

“這管我們這些看熱鬧的甚么事兒啊,反正明個照常,咱還去看看。”

顰淵聽得以后,走得迅速,翠遲本來腳速便不及,如此更是跟不上,一個不小心便被撞了。

“不長眼啊!”撞他的是個寬肩肥頭的屠夫,一身腥味,兇神惡煞的。

“分明是你撞倒我了。”翠遲嘟囔著。

“誰叫你們富家公子哥身子嬌貴!往俺們這粗人身上一撞,摔不摔都賴在俺們這些下人身上!”屠夫雙眼直冒火,粗嗓子里全是怒氣。

翠遲也不與他理會,屠夫也不再說甚么,仍拎了生肉往橋頭鋪子去,到底富家子弟惹不起,他的暴脾氣總該斂一斂,臉上一道刀疤可不是白來的。

“顰淵兄!顰淵兄!”翠遲穿過人流哪里還找得到甚么顰甚么淵。

“公子!公子!”只見上官家一派子弟往這邊跑來,“祖宗!讓我們好找!公子好快活,這里閑逛!倒是我們,丟了公子,我們怎樣向老爺交差!公子快隨我們回府,府里信使來信,急召公子回去呢!”在子弟催促包圍之下,翠遲無奈只得打道回府。

?

“公子來了。”閣主自后房掀了簾子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笑著走進客廳,“想來公子還未曾吃過晌午飯罷?”說罷將面輕放在顰淵面前,“在下手藝,公子嘗嘗?”

“多謝。”只是不動筷,“閣下,在下有一事相問。”

閣主微笑了一下,指著面:“再不吃會坨的。”

顰淵到底意不在此。

“你吃著我與你講。”看到顰淵挑起面來,閣主方說,“你若是目的所在是為知曉冷璱前世故事,此事可止;若是為了探求冷璱后來——著眼上官家。”閣主將顰淵吃面模樣融入眼眸之中,一時笑嘆,眼前人與“他”除樣貌上并無差別,吃面仍是幾根挑著,面湯不濺,食面無聲,慢嚼細咽,每逢四口面定喝一口湯,食不言。

吃罷,碗底只剩清湯,顰淵方開口說話:“多謝閣主,此次報酬卻是?”

“我做的面,好吃么?”

“自然,流連忘返。”

“這便是報酬。”說罷,閣主起身作禮,“公子好走。”

顰淵拿起擱置在席邊的白玉髓長劍,告辭離去。閣主滑著步子,在卷珠簾之下,練著指風手,環扣馬尾隨風起,白瓷風鈴挑撥著披在肩上的黃白游色發帶,漾起一片漣漪脆響。

“閣主大人。”客廳小道里走出個長須醫師,拱手作禮。

“請說。”

“經查閱古籍,閣主所給這縷頭發的主人應是中過奇毒,此毒包括毒司命皆不識得,配方也尚未查清,但經尸體試驗,卻有凍顏易臉奇效。”

“嗯。勞煩明醫師了,不知明醫師近日新收的門徒安好?”

“很好,多謝閣主掛懷,請容小人退下。”

“請便。”

閣主憑欄望去,心想,他,果又回來了。

“脈?”

“閣主。”脈從柱子后走出來。只要不在練武場,脈便是如此藏在閣主身邊,以防礙了閣主的事,又可保閣主安康,可以說是個暗衛,可他覺得自己遠比暗衛享有的多。

“想吃甚么?我去給脈做。”邊說邊走到客廳里間廚房,一邊一手解了發帶,捋起長發綰作一朵云,一邊道,“脈,煩你幫我將圍裙系腰上。”

“是。”脈拿起架子上的棉布圍裙,輕手輕腳給閣主圍上,最后綰了個蝴蝶結——他只會蝴蝶結,“閣主做的,都好吃……嗯——我,這次,只是這次,我,不想吃面。”

閣主被脈的小結巴逗笑了,輕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醋缸。”

?

棱堰場冷清得出奇,場主站在眺望樓上,怒不打一處來。

“場主。”

“啪!”一個狠狠的巴掌打在來人臉上,頓時那人臉龐便紅腫起來。

“廢物!都說你輕功奇高,卻連個第一場的獎品都守不住,老子雇你錢是拿來打水漂的嗎?!”

那人頂了頂腮,不耐煩地扭了扭頭,也不言語。

“怎么,你還不樂意了?”場主又揮起手來。

“場主,”那人一把攥緊了場主的手,三分白眼地敵視道,“您也說了,我是雇來的,誰給您打了包票說守東西一定要守得住?再者,”那人怒氣灌沖到手上,“有人從我手下搶東西,我也很不爽。”

“放手!”場主感到手腕幾近折斷,疼痛不堪,“你真是!我的寶貝丟了,發幾句牢騷還不愿意!”

他甩開場主的手,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你去哪兒?”

他側過半個頭,只留下三分白眼并一份不耐煩:“找東西。”

?

將箭自背著的箭筒中,從食指到中指間打了個旋兒,再壓到弓上,繃緊,松手,中心。

太慢。

第九十一支,拉弦,放手,中心。

不夠。

第九十二支,張弓,放箭……慢,九十三支,拉弓……不行,九十八……不夠快,一百十五……又崩手了,一百六十九……

還是太慢。

“在練箭?”

“是,閣主。”脈收了弓,站直頷首。看閣主的衣擺,今日大抵穿的是嫩鵝黃色的衣裳——應該,仍是那般好看。

“伸手。”

脈伸出左手。

“怎么左手?”

“右手……練箭,很臟。”

“要右手。”

“……是。”

閣主一把拉過脈的右手,繭子像山丘,鋪在上面。閣主從衣袖里取出一只扳指,輕輕戴上他的拇指。

“合適么?”

“合適……”脈眼簾子里的是閣主笑吟吟的面龐,嫩鵝黃色,很適合閣主。

“到酉時便來我房內歇息,別太累。”閣主溫熱的手撫摸在他的臉龐上,抹去了他額上流下的熱汗。

“是。”

脈撫了撫扳指,像是狼骨的,狼——抽箭——中心。

一百七十——夠快。

?

上官府之大堪比半個皇城,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各子弟“押送”上官翠遲打東大門九進九出,北繞西折,走過三道長廊子,方到了父親院內。

“五公子稍等。”門簾旁小廝先拱手做了個禮,后進屋報了個信兒,惹得翠遲咽了下口水,未幾,小廝方出來,掀起簾子,道:“五公子請。”

翠遲邁步過門檻,室內蘭香清幽,靈芝高設,二面皆是書架,留有一面掛有當今圣上手邊紅人親手所題的書法,上官有禮正一邊背手,一邊細品掛卷上所書的“守靜致虛”四字。

“爹。”翠遲拱手做了個禮,不敢吭聲。

“嗯。”上官有禮轉過頭來,走到桌前,落落大方地坐在太師椅上,頗有大家風范,“為甚不讓眾子弟跟著?”

“回父親,只是……不自在。”翠遲只是拱手不抬頭。

“遲兒,你當知道,自冷璱一時風雨后,至今世道并不太平。游俠豪強勢力不淺。十三年來除了上學并不讓你來市里胡混,如今你長大,該見見世面,便不再禁足,為父只望你莫要惹是生非——你自己看看!”說罷,拿起桌上的信封擲于翠遲。

翠遲打開砸到手上的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紙,方明白過來,原是幾日前他打傷忤氏子弟的事:“父親,他們客棧強搶賣唱民女,大丈夫出手相救,有何不對?”

“強搶?”有禮自鼻里哼了一氣,“那我且問你:他們給錢了么?”

“……給了。”

“她家人同意了么?”

“……嗯。”

“她反抗了么?”

翠遲搖了搖頭,沒吭聲。

“不過是忤氏子弟采辦女孩子罷了,哪里便被你說得這般十惡不赦,人家連強買都算不得,前番你小叔叔送你把無字扇,是要你把玩,必要時防個身,你倒好,一上來便拿惹事試手!”見翠遲仍頷首不語,上官有禮又嘆道,“原來多乖順個孩子,現在怎成這般淘氣模樣——現在忤氏要你去給他們被打傷的十幾名弟子道歉,否則便要告到衙門去了!上官家幾百年擱不下這張臉!一會兒換身正經衣裳,去忤府登門道歉——聽到沒!”

“……是,父親,兒子告退。”說罷翠遲拱手碎步后退欲去。

“等等。”

“是,父親。”

“再敢甩掉子弟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翠遲應上后趕急退出門去,眾子弟仍在門外候著,見翠遲出來又跟上去,一齊往翠遲院兒里去。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翠竹影深深,假石眠淺淺。

“小遲?”一人打著折扇自走廊西邊走來。

翠遲抬頭看,原是小叔叔上官司空:“小叔叔早好。”

“怎哭喪個臉?你爹又罵你了不是?”說時俯身側在翠遲耳旁,以扇相遮,耳語道,“你爹要是打斷你的腿,小叔叔妙手回春,打包票給你接上。”

“小叔叔就不能把打我的板子折了么?”翠遲明白小叔叔的話里話。

“得了,快換了衣裳給‘烏龜’們道歉去罷。”上官司空半遮面仍笑。

“小叔叔,可要見我萇弘化碧,流芳百世!”翠遲長舒一氣,擺擺手揚長而去,聽得子弟們云里霧里,怎么得了個這么難伺候的主兒!

未時,忤府前守衛正嗑瓜子嘮嗑,遠見身著庭蕪綠如意暗紋圓領袍,額系祥云紋春晨色抹額的公子來,便抄起家伙耍起威風:“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我們是上官家的,這是我們三公子上官翠遲。”一子弟答上。

“哦,來登門道歉的罷?那日上官小少爺行俠仗義起來不是威風得很嘛,這會子竟會來低頭道歉了!”一守衛仰天大笑。

“英雄救美嘛,不耍威風怎么顯他們上官家高貴!不過問那美人兒何處歸?青樓自是好去處!上官小少爺要不要再去救一救?”另一守衛附和隨笑。

上官家各子弟皆是氣得頭爆青筋,敢怒不敢言,在這京都,雖說上官氏稱霸百年,然新起的忤氏敢說第二,卻沒人敢稱第一——一個新勢力的崛起,必然要威脅到舊勢力。

“放肆!”只見一人身著狩獵服,騎高馬而來,馬蹄揚沙,甚是威風,“上官家公子也是你們這廝說得的!來人!”

兩守衛一看是忤氏二當家忤如昨回來,嚇得跪地求饒,一向被這些高官顯貴的大人物欺負,如今過過嘴癮,竟倒霉到這份兒上!

“二當家。”忤如昨身后走出兩個高壯的侍衛,拱手待吩咐。

“杖責五十!逐出忤氏!忤氏怎養得你們這類鼠輩在家門口放屁!”忤如昨翻身下馬,拱手作禮,“上官五公子委屈了。”

“哪里,我就說,忤氏若都是這樣人物,怎會家世顯赫的。”翠遲回禮。

身后仍是二守衛的求饒聲。

“聒噪!割了他們的舌頭!”二當家一擺手,冷眼道。

“家門不幸啊。”忤如昨惋惜得搖搖頭,伸手請上官一行人自大門入府,侍衛們識眼色地推開了門。

“抬到后院去打,別在門口丟人現眼!”

“是。”

兩守衛只是嚇得腿打顫兒,尿了褲子,卻不敢言語,舍不得舌頭。

“公子請。”

“二當家請。”

繞過影壁,跨過半尺高的門檻,順著瓷石路直走待客廳,廳上正掛著一匾額,上有圣上親筆所題“治世名臣”四字。

“一點小事,不過你們年輕人小打小鬧哪里就要道甚歉了,豎子背著在下寫信威脅之事,我狩獵回時方知,怪在下管教不嚴,幾日不回,忤氏就出來這么個逆子!”

“客氣,禮節要有的,勞煩請貴公子一見。”

“上官家公子果然知書達理,只是豎子被公子打折了腿,窩在床上起不來,恐是不能相見了,公子心意在下已知,此事化了,權當翻篇便是。”

“哪里,在下還是想和貴公子見上一見,不打不相識,好歹交個朋友。”翠遲起身作禮,執意要見。

“也罷,公子這樣有心看一看也好,若是豎子魯莽,公子見諒,在下還有要事要往朝廷去,不能相伴,還望見諒。”

兩人相作禮,忤如昨去。翠遲望其背影,忤氏既有無理之徒,亦有忤如昨這般的當家人,好如一座再繁華的阿房宮也有老鼠藏于角落,哪里是人力所及的。縱是忤如昨管得了著一時的忤氏,懲得了著一時的豎子,以后呢?留與后人罷——后人而復哀后人也,嘆。

“公子請。”一侍女引了上官一行人往忤仁院兒里去。只見院里明星熒熒,綠云擾擾,熏香花香混雜,金塊珠礫。侍女掀了花緞子的門簾子,請翠遲進,其余人只在門外候著。

屋內熏香混著煙味,一美人蕉色鶴氅半搭在屏風上,忤仁瞇著鼠目臥在錦緞鋪的床榻上,別有諷刺意味地淫笑:“呦呦呦,上官公子大駕光臨啊,道歉不帶禮,未免太沒誠意了罷!”

“何出此言,在下自然帶了好禮贈予‘仁兄’。”翠遲緩步走近忤仁。

“喲,本公子可不是斷袖,不吃這套。”忤仁一雙眼珠子在翠遲身上漫游。

翠遲俯在忤仁面前,呼吸咫尺可聞,一手用折扇抵著忤仁的下巴。

“上官公子這么主動,破個例也不是不可。”說著手不老實要抬起來。

“——你——”

“但凡再說一句,你的小命便不保了。”折扇中暗藏的刀片正抵住忤仁的頸部,已輕微劃出血跡,讓他感到一陣刺痛。

忤仁不敢咽口水,怕喉結一提刀片直穿。

“你現在只聽在下講便是,敢吭一聲,在下隨及閹了你。”說罷,右手又拔出一把魚腸劍。

“很好。首先,在下不是來道甚么歉的,這事傳到我父親那里,讓我碰了一鼻子灰,特來泄憤,我也不屑聽你道歉——第二,我要打此處后墻出去,你若敢吭聲——第三,你要再去找家父告狀——”翠遲話都只說半截,后截子眼神體會。

說罷,翠遲找了塊棉布堵了忤仁的嘴,收了扇子與魚腸劍,從后窗翻出,打后墻溜去。

?

抬首所視在天邊,云如此斑駁,大抵是李白醉時一揮墨——月閣之檐牙偏占一角,彩云易散琉璃脆。

顰淵只身獨往于市井之間,蒸霞街十字路口的那攤雪花酥仍在,賣酥的南方口音姐姐亦是在,只是姐姐已成了阿姨,她的女兒也不復在身旁嬉鬧,過往流入他的意識:

十四年前,風門一行人乘舟涉江至鼎盛之京都。是夜,明燈高掛,街市熙攘,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嬉笑打俏,含住了這人間煙火。彼時,師父在客棧同名人交往游談,大師姐和三師哥去采辦物件,師娘領了冷璱、五師弟令狐少言、小師妹兔穎、二師哥陳忘之來街上閑逛。

一眨眼功夫,少言便跑了個沒影兒。

“五師弟真是個石頭里蹦出的猴兒,沒閑的。”冷璱笑道。惹得大家一齊哄笑。

才走幾步,小師妹東張西望,正是一瞥,看見了一攤上的簪:“哇,嫦娥兔子滿月簪,今年我生肖守護神!娘,舍我一個罷!”小師妹本是愛簪,更兼有暖色燭光打色,是故見了此簪,滿心喜歡,拉了師娘的手,嬌聲道。

“我可沒錢,找你二師哥要去。”師娘笑著擺擺手,指指陳忘之。

小師妹卻才轉頭,卻正臉碰見個青面獸作勢,嚇個不輕,還未緩過來,只看冷璱扯了青面獸的頭發,笑道:“少言欠揍。敢嚇小師妹,小心師父剝了你皮做青面獸!”

彼時少言摘了面具,笑道:“師父老正經,為賠償小師妹,哥送你個簪子還不成?”說著和賣簪的攤主攀談起來,沒兩句便叫到,“奸商!一根簪便要我一吊錢,你家招財樹是參天樹做的么!”

“過節漲價,有何不可?你不愿買,我還不愿賣了呢!”攤主拜拜手送客。

少言一聽,哪里得了,與攤主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欲罷不能。

“真不知道師父給他起這名兒有何用。”冷璱扶額嘆道。

想著過會兒少言吵完了該會跟上,故四人又行,卻走幾步,一孩子提著一小竹籃,迎面碎步趕來,笑道:“大姐姐,可不可以嘗嘗我阿姐做的雪花酥?”說著從籃中拿出一小塊油紙裹著的小酥遞于小師妹,見她咬下小口,又道,“好吃么?阿姐的攤子在那里——雪花酥一文錢兩個!”說罷又跑向別人去,道一樣話。

此酥清甜香酥,的確可口,小師妹想著出門時自是帶了一百文,簪子到底身外物——也的確奸商,不如買了雪花酥的好,便往攤位去,回首,見阿娘在一邊看布匹,二師哥沒了影蹤,只有冷璱在旁,兩人便往雪花酥攤子去。

攤主是個二十歲光景的女子,一嘴南方水鄉口音,待客熱情:“我們原不是本地人,沒爹沒娘,阿弟想來京都看看,我想著也好,反正會個手藝,在哪里不是掙錢——您拿好,姑娘常來啊。”

“多謝。”卻才轉身要走,小師妹一頭撞在陳忘之胸膛上,尚未晃過神來,一根簪子別入她的發髻。

“我看這支,很像,不知你是否喜歡。”忘之紅臉道。

小師妹用手摸了摸,應是支步搖,長流蘇觸風便歌:“喜歡,二師哥給的都喜歡——二師哥吃酥么?”說著揭了油紙往陳忘之嘴里塞了一塊酥。

彼時師娘和少言皆是來了,小師妹將酥遞于師娘和冷璱各一塊,獨少言沒有。

“師妹偏心,我給師妹買簪子,師妹卻不予我吃。”

小師妹接過少言給的簪子,反插在了他頭上:“看你嘴沒閑,給你吃酥怕累著啦你。”

哄笑隨著京都的風,吹得遠入云霄,湮沒。

顰淵緩過神來時,云已晦暗,風雨欲來。他走到攤子前,攤主正在收攤避雨。顰淵看時,酥已漲了價,一文一個;攤主已失了顏色,春華已逝;酥已入唇,再無故時滋味。

抬望眼,街道寥落,小雨微涼,煙火已散。

看來,還是要混進上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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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遲翻身下墻,落地瀟灑,卻才拐過幾條小道,天已是陰暗下來,似是要降雨,正好可以去窺夢軒樓閣后的小河上聽風吹雨,喝幾壺熱茶。

說不后怕是假的,萬一父親真真要打斷他的腿,他也不敢確定小叔叔能不能保住他,至于自保,更是免談——可如是要他重來,他怕是死不悔改。

正憂愁之間,一眾人圍在道上,當即截住了翠遲去路,一人兇神惡煞道:“你便是上官家的?”

翠遲沒應,伸手握住了腰間的無字扇,問:“你們是何人?”

“上官家的仇人!”一臉有長疤的大漢扛著大斧從中走上前來,橫斧便劈。

翠遲側身一躲,斧子深深嵌入了地磚之中,震得地面抖三抖。

“我與你無冤無仇,殺我作甚?”翠遲面對斧子連劈,開始只是躲,不還手,看對方只是便服,看不出個門派來,問。

“我的妻兒亦是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你們痛下殺手!無冤無仇!你也配!”大漢身后登時躍出兩個拿大刀的男子,上前連攻,翠遲怎么擋得下來!只是四望想法脫身。

“是否有甚誤會?”彼時小雨淅淅,翠遲還在打嘴仗。

“誤會?”大漢拋出個木令牌,上刻有燙金“上官”二字,令牌正砸在翠遲胸口,深厚的內力惹得他嘴角流下少許血滴,干咳不止,“你們上官家不僅心狠手辣還不敢承認?甚么高官貴族,只不過是爬滿臭蟲的鼠輩罷了!”

翠遲握緊令牌一看,卻是上官家的不錯,怎么會……

“先殺個你祭奠我死去的妻兒!”大漢拿斧便來劈,翠遲此時了無力氣,想是剛被打住了氣脈,渾身無力,心中至深處,竟托命于神佛——他向來不信甚么神仙巫師的,真是諷刺!無根水混著血腥味,真非佳釀。

翠遲合眼之時,斧刃相接之聲入耳,震驚之余,一個濡雨色衣裳的少年擋在他面前,印入他眼簾的,是和他走散的他——顰淵。

“顰淵兄……”

顰淵只招架幾勢便意欲脫身,當即一手攬住翠遲的腰肢向墻頭躍去。翠遲想,就說要學輕功嘛,必要時可保命的!那大漢并無停下之意,上前來追,只是輕功哪里比得顰淵,氣惱地將斧子甩去,顰淵抱著人,哪里靈敏躲得,正劈著了后背。

“顰淵兄!……”

顰淵不吭聲,只是抱著翠遲在屋檐上穿躍,少時沒了蹤影。

“大哥,這如何是好……”

“怕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眾人散,雨墜無留意。

顰淵站在房瓦上,自窗戶將翠遲輕放進屋內,方才翻身進去,拉上了窗戶。

“為何不去醫館?”翠遲嘴角的血跡已干,氣脈尚未通過來。

顰淵并不理會。不能去醫館,醫館里的醫師怪不定是個江湖好手,萬一測出他體中流通之血中含有“死年活顏草”,萬事便暴露了。

“轉身。”顰淵倚在窗邊上,道。

翠遲遂背對顰淵,只見顰淵兩指空中一捻,向翠遲背部一點,登時一股清流淌其血脈之間,氣脈頓時解開,翠遲只覺一身舒暢,向顰淵連連稱奇道謝。彼時窗外狂雨驟作,雨滴直打到地板上,顰淵仔細拉上窗戶,道:

“那邊抽屜之中有一裂紋青瓷小瓶,勞煩……”說著顰淵“嘶”了一聲,想是那斧傷得不淺。翠遲早已會意,隨即取了瓶子來,見顰淵寬衣解帶,又要上手幫忙。

“不用。”顰淵避開他,道。

“顰淵兄如今是我恩人,在下幫忙上藥,有何不可?”

又因傷在背部,上藥屬難,顰淵只得應允。卻才去了上衣,斧傷好在較淺,只傷了皮肉,滲了些血——但其下的另一道舊疤撥動了翠遲的心弦,惹得他愣了一愣。

“怎了?”顰淵以為翠遲不會上藥。

“無,無事。”翠遲并不會上藥,只聽顰淵隱約發出“嘶”的聲音,便問是否下手重了,顰淵卻只答無礙。直至白色藥末全全遮住了斧傷,翠遲乃問:“有紗布否?”見顰淵搖頭,翠遲便解了發帶系上,好在發帶大抵三尺長,是夠的。

“啊,卻沒用熱水洗過便上藥,恢復不好的。”翠遲想起兒時上樹刮傷了腳時,三哥便是先替他洗過再上藥的,道。

“無礙,多謝。”顰淵卻要起身坐到床邊,驀地嚇了一跳,“你!——”不想卻才站起身來,翠遲有意一把將其衣裳扯到腰處。

其腰肢處之花形胎記登時印入翠遲眼簾,直觸動他的心扉:“葉,葉哥哥……你果真是……”翠遲一時驚訝以至于啞口。

一聲驚雷喚來十二年前之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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