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紫砂壺嗎?!你不了解你說什么淘汰?!”林韜生氣地拍桌而起,“就算我被淘汰了,紫砂壺都不可能被淘汰!它是非遺文化!文化怎么會被淘汰!”
這是林歲夏回到家后,林韜跟她說的第二句話。
第二句話,便是生氣的爭吵。
只要說到紫砂壺,他就跟炸了毛的獅子一樣,六親不認。
林歲夏也被激怒了,起身道:“我不了解!我一輩子也不想了解!”
“你!”林韜生氣地抬手,作勢要打。
林歲夏的心里一緊,但還是繃緊了臉色。
最終林韜把桌上的稀飯一推,“不吃了!”
轉(zhuǎn)身離開。
林歲夏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氣,但隨即就陷入了比害怕更深的痛苦矛盾中。
她不想惹林韜生氣的,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林韜身為林氏非遺手工紫砂壺第二十六代的傳承,似乎從擁有這個身份開始,他就被凝固在歲月的長河里,背著沉重的枷鎖負重前行。
他什么都不在意,最在意的就是那小小的紫砂壺。
仿佛沒有什么比他的手藝,比他滿屋子的紫砂壺更重要了。
她沒有表現(xiàn)出跟他一樣對紫砂壺的重視,就成了她的原罪。
林歲夏永遠都記得,小時候她想找父親玩的時候,父親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工作室里,他拿著手里沒有成型的砂壺可以一坐坐一整天。
當然,他也會興起地抱著她一同感受紫砂壺的魅力。
他不會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紫砂壺就無感,甚至把它當成了敵人。
她怎么可能會喜歡上自己的敵人呢?
算了。
這是陳年舊病,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林歲夏也沒心思再吃早飯了,整理完碗筷出門,得去河邊把自己的車撈上來。
不想去到河邊,已經(jīng)看到江墨和在作業(yè)的吊車了。
“早。”江墨回頭看到林歲夏。
林歲夏輕嗯,兜著額頭擋著一點有點刺眼的晨光,走過去看。
開了一年的汽車消失一晚后,濕噠噠地重現(xiàn)人間。
“這車……”江墨瞇眸,欲言又止。
“報廢了。”林歲夏接話。
雖然她不太懂車,但是這種情況,她抱著最壞的打算。
無所謂。
這不到24小時的時間里,她失去的,又何止這一輛車。
兩人四目相對。
林歲夏以為江墨會安慰她兩句,不想他冒出一句:“沒事,讓你男朋友再給你買一輛。”
林歲夏:“……”
“林歲夏!真的是你啊!”吊車將汽車安穩(wěn)放到地面上以后,從駕駛室跳下一個身影直奔林歲夏而來。
林歲夏看著眼前穿著一身滿是油漬的修車服男生,微微皺眉。
她似乎應該認識他,但她確實沒有印象。
“我啊,江飛。這才幾年沒見就認識了?”江飛看著林歲夏微愣的樣子笑笑,“怎么,我瘦了都不認識了?”
確實不認識了。
林歲夏記得江飛是個又高又壯的胖子,但眼前的男生剃著寸頭,身材消瘦,她實在沒辦法聯(lián)想到一起。
那時候在學校里他是有名的搗蛋鬼,家里在鎮(zhèn)上開了一個修車廠。
看他的樣子,看來這是子承父業(yè)了。
“呃,你好。”林歲夏有些尷尬地對他笑笑。
“沒事,你這車應該報廢不了,不過……估計發(fā)動機泡水是要大修了。”江飛看了看濕漉漉的汽車,對林歲夏說。
林歲夏看著那輛現(xiàn)代,心情反而無比平靜。
“那麻煩你幫忙看看,要是能修就修,不能修就算了。”林歲夏客氣地對江飛說。
“對,不能修男朋友會再給她買一輛!”江墨拍了拍江飛的肩膀。
林歲夏沒理江墨。
“行,交給我吧。那我先拖回修車廠里了,你們……你們聊哈。”江飛說著朝一旁的江墨擠了擠眼。
林歲夏想起昨天江飛在群里的調(diào)侃,裝沒看見。
江飛和他二叔拖著林晴夏的汽車離開以后,林歲夏轉(zhuǎn)身也要離開。
“喂,就走了?”江墨急忙追了上來。
“謝謝你幫忙。”林歲夏不咸不淡地說完,忽然想起吳英讓她買點東西感謝他昨天救了自己,又補充道,“還有昨晚救了我。”
“你就這么感謝人的?”江墨勾了勾嘴,“似乎沒什么誠意呀,大城市回來的都這么扣嗎?”
看著江墨的神情,林歲夏不知道他又憋了什么壞。
“你想怎么感謝?”
江墨認真地思考說:“救命之恩加拖車之恩……那就,我吃碗面吧,我還沒吃早飯。就去‘春光一碗面’,怎么樣,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林歲夏:……
倒是好打發(fā)。
***
坐上江墨的自行車時,兩旁的梧桐樹正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河里還有一群鴨子在游泳。從河面吹來的微風帶著絲絲的涼意,林歲夏的手緊緊的拽著江墨的白襯衫。
大概是小路的原因,一路上沒有大城市擁擠的車水馬龍,只有幾只狗在路上亂跑。沒有喧鬧吵雜的人潮聲,只有樹上不斷響起的蟬鳴聲。
林歲夏看著河對面滿眼的綠色,一時竟然有些恍惚。
昨天她還在A市為多賣一份貨站在鏡頭頭賣力吆喝,還因為被上司的騷擾和男友的背叛狼狽不堪。但昨天的夜晚仿佛是一個時光隧道,在她醒來以后將她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似乎感覺到了林歲夏的情緒,江墨頭也不回地問她:
“怎么樣,好久沒回來,感覺舒服嗎?外面的世界再大,是不是還是家里好?”
林歲夏沒有回答,但她沉沉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她聞到的是盛夏熾熱的氣息,令她安心。
吳英的面館在一條老街上,江墨的自行車拐進老街時,林歲夏遠遠地就看到了“春光一碗面”的招牌。昨晚沒注意,林歲夏今天才發(fā)現(xiàn)招牌已經(jīng)很老舊,但這不妨礙面館里里外外已經(jīng)坐滿了人。
林歲夏才剛走到面館門前,就看到吳英正在給客人煮面。
她手法嫻熟,為人熱情,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和給客人煮面的時候順便拉拉家常。
“老板娘,這里收拾一下。”
沒等林歲夏和吳英打招呼,就看到她不遠處街邊的桌子前站了一對年輕人等著坐。
“來了。”說話間,從面館里走出來一個一瘸一拐的阿姨。
看樣子是面館里的員工,但林歲夏并沒有見過。
她還沒收拾好,另一桌也需要收拾。
“我來吧。”
林歲夏急忙走過去,挽起袖子就開始收拾上一桌客人吃過的碗筷。
以前上學的時候沒少在面館里跑,不過吳英心疼她,從來不讓她做這些臟活。
吳英這才抬頭看到她,但林歲夏背對著她,手上忙個不停,結(jié)果一個碗沒拿穩(wěn)差點掉地上。
一雙手正好接住。
“小老板娘,你這手法不行啊。”江墨笑著接過她手里的碗筷,朝面館里面走去,一邊笑著對吳英說,“吳阿姨,給我來碗面,多加牛肉。”江墨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林歲夏,“今天,有人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