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一下課，楊彥就提著書包走了，后頭孟雨妍還跟著，和之前一樣。

好幾天就這樣隨便的過去。

這幾天，學校發生的事很單調。

老師講試卷，學生訂正試卷寫錯題集，還有一大堆其他作業。真的很奇怪，明明忙得連覺都沒得睡，還有人煩惱。還有給自己加餐的同學。

加餐什么意思，上過高三的人應該都知道吧。

加餐啊，就是嫌題不夠多，給自己多買點來寫。這樣的境界真是把知識當成了糧食，挺好。

聽說，楊彥只是聽說，他聽說隔壁一班有個女生買了兩萬塊錢的練習題來寫。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幾天，教室里的人除了關注成績，還關注排名。排名很后面的人不怎么關注，他們大多只關注自己的成績，排名在全班前15名左右的人格外關注排名。

他們不僅關注自己的，還特別關注前三，最受矚目的就是第一。

誰會是第一呢？

劉宇的哥們說他能考第一，他笑著搖頭說孟雨妍能考第一。孟雨妍則客套的說自己這次沒考好，多半是劉宇是第一。還有的人說楊彥可能拿第一。

劉宇就說不可能，然后好多人說不可能。

要問他們為什么，他們會大聲叫嚷“就楊彥的語文，不可能”。

的確，以楊彥的語文成績，他沒可能拿第一。

楊彥坐在教室右后側，靠窗的位置，把這些事看得很清楚，但不在意。他們在意第一是誰很正常，因為七中給第一的是真的多。

一分多少錢，反正在七中挺值錢的。

周三下午，總成績和總排名出了。班主任翁惜把排名貼在教室后面的墻上就走了。

一群同學烏泱泱的湊了過去，好多好多人擠在那幾塊狹小的磚頭上，白色的瓷磚被踩得更臟了。有的動作慢，排在后面的就只能墊起腳尖，伸著脖子，就像鴨子把頭伸出水面那樣，脖子真長啊。

他們的眼睛又瞪的老大，臉上什么表情都有。

人長什么樣，看不太清。

站在前面的人，就是站在成績單前面的人又是怎樣的呢？

他們的眼珠子都掉到那張A4紙上了，把自己的成績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把別人的成績看了一遍又一遍，再把自己的成績和別人的成績比了一遍又一遍。

這些流程走完，有的人會出來，把位置讓開，讓后面的人擠進來看成績。

還有的人，他們會再把自己的成績看一遍，又把別人的成績看一遍，然后不厭其煩的反復比較。

直到站得時間太久，后面的人煩了，瞪了他們幾眼，他們才會訕笑一笑，為了體面，從成績單前離開。實話說，他們心里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他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很累嗎？

他們也知道，但就是舍不得從成績單前離開，或者說不敢從成績單前離開。

聽別人說這太重要了，重要到成為青春中最重要的事情，重要到沒有什么比這更重要。

這東西重要到人都對它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有了它，什么都能解決。沒有它會怎樣呢？聽別人說，要是最后也沒有它，世界上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會降臨在身上。

沒有它的人，會被視作沒有希望的人。

楊彥坐在座位上，看著那群人，從前他也是那群人中的一個。

現在，他成為一個旁觀者，再一次來到了這樣的場景。

要是楊彥是其中的“沒有希望的人”，那的確沒什么“資格”說什么，但是他是這場選拔的成功者。只不過，他是一個疲倦的成功者。

他能說什么呢？

這個東西有點用處，但用處不大。真的，用處不是很大，但又有點用處。

希望，只有在人自己放棄的時候才會消失。

這個東西，只在這個時期，成為了人真正想要獲得的東西的代名詞而已。好多都是幻想出來的，有點關聯，但關聯不大。

忽然，旁觀者的眼睛消失了。

因為，他看見了一雙明媚的眼睛。

“楊彥，我這次考得還不錯哦。”

陳思悅走過來，說：“我考上了五百分，五百分哦。”

楊彥咧開嘴笑著，“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沖她說：“我去看看。”很快，他就擠到了那群人里面，不顧體面的擠到最里面的位置。

他把臉對著成績單，把思悅的成績看了一遍又一遍。

少年的眼里閃爍著流動的光，他輕輕點了點頭，壓不下嘴角。

的確，這玩意沒這么重要，但思悅曾經因此很遺憾。

楊彥因此很懺悔。

他那時候很在意這東西，他覺得時間是不夠用的，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成績上。思悅有不會的題來問他，他就說沒空，他要寫自己的作業。

這話沒有錯，都高三下期了，馬上要考了。

他真的沒空。

但是，他真的沒有空嗎？

他這個分段幾乎不可能提分了。

他會退步嗎？不會，到他這個分段，除非考試心態出問題，不可能退步。

所以，他真的沒有嗎？

他很懺悔，懺悔在一場前途與她的抉擇中放棄了她。

那時候，楊彥不給思悅講題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他從心里是希望思悅不要考好的。在楊彥的眼里，陳思悅耀眼的像太陽一樣。他每天都很難過，只有來上學的時候能忘記點煩惱。

因為上學的時候能看見思悅。

那時候的楊彥有多難過，難過到后來的楊彥忘記了那些事情。

他不給思悅講題是因為“18歲的楊彥覺得，思悅成績不好，我成績比她好，那我和她就更般配了一些。她成績不好，看見我成績好，就會更崇拜我，更喜歡我吧”。

后來發生的和18歲的楊彥設想的一樣。

他設想過自己在與情緒的斗爭中戰敗，設想過與陳思悅分開。

但他唯獨沒有想到，自己會受不了這件事的發生。

楊彥以為他可以理智的生活。

時間過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設想的發生了。可是，楊彥沒想到自己放不下。

可他們的分離是命運，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命運。

2024.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