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出門之時，不遠處便能望見前方聚攏了一群人。洛云商滿心疑惑，究竟是何人有這般膽量在這是非之地賣藝營生。定睛瞧去，竟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一個身著白衣，蒙著雙眼的畫師。

“這個聶如意，怎的也在都城，還偏偏要在我家門前作畫？”

出于好奇，洛云商快步走了過去，奮力擠進了人群當中。

“好嘞！您瞅瞅可還滿意？”只聽得他對那女子說道，同時伸手將那幅畫遞給她。

今日的聶如意仍舊如初次相見時那般，一身潔白如雪的衣裳，未沾染一絲一毫的筆墨痕跡。臉上滿是笑意，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給人一種格外溫婉親切之感。

聶如意身旁的小嚴認出了她，剛要出聲提醒一旁的少爺，就被云商的手勢及時制止了。

“下一位！”

洛云商見無人上前，便徑直坐到了他面前。

他的雙手猶如荑草，輕柔地撫過云商的面龐，恰似羽毛悠悠劃過平靜的湖面，在人心中激蕩起層層漣漪。那份從容淡然與溫柔和婉，讓人絲毫不敢冒昧，生怕打破這寧靜而美好的氛圍。

當摸到她眉眼的那一刻，聶如意才恍然覺得似乎在何處“見過”她，于是輕輕開口詢問：“姑娘，可是從前在我這里買過畫？”

云商生怕被他聽出是自己，便緘口不言。

只見他安然坐在案前，筆尖在紙上緩緩勾勒，一縷清幽的墨香悄然飄散在空氣中。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漸漸癡迷其中。

“姑娘，您瞧瞧可還滿意。”

洛云商壓根沒瞧那畫，目光直直落在聶如意光潔如玉的臉上，遲疑地回答道：“滿意。”

“嗯？”

聶如意緩緩垂下眼眸，唇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抹狡黠卻又不失溫潤的笑意，那笑容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人瞬間沉淪其中難以自拔。

“怎么是你？”

洛云商將位置讓開，挑眉問道：“怎么不能是我了！”

她把銀子塞到他手中，目光盈盈地說道：“公子可想同我一起走走？”

“好啊！”

聶如意向來便是如此，心里想怎樣就會隨心隨性地去做。

旁邊一位姑娘叫嚷道：“那這生意還做不做啦，我等了這么久了！”

聶如意略帶無奈地笑了笑，滿臉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這里打烊了。”

他把這攤子丟給了小嚴，便欣然跟著洛云商走了。

“如意，你這樣靠著這根棍子可跟不上我，不如我牽著你走如何？就像你和小嚴那樣！”

聶如意只是輕輕一笑，應道：“好啊！”

牽著那根系在聶如意手上的紅繩，云商輕輕抬起手晃了晃，旋即興致勃勃地同他講述起周邊有趣的事物——

“如意，我瞧見木匠師父做的小掛件啦，有精巧的小木馬，還有憨態(tài)可掬的小羔羊……更有可愛的小娃娃呢，這次回家我還要給我弟弟買上一個小木馬。”云商那雙靈動的眼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啊？這里怎會有賣風箏的。”云商微微歪著頭，滿臉的好奇。

“如意呀如意，我同你講一件特別令人煩悶的事情，你愿不愿意聽？”洛云商抿著唇，神色小心翼翼。

“嗯哼，媆媆說的，我自然要聽了！我若不聽，萬一你氣惱起來，將我獨自扔在此處，那我可如何是好？”聶如意噙著一抹笑打趣道，那明亮的雙眸透著幾分俏皮。

“不會的，如意！我絕對不會將你一人丟下的。”

“是因為我看不見嗎？”聶如意的神情中掠過一絲落寞。

“……也算是吧。”

其實云商也在思量，這似乎與看不看得見并無太大關聯(lián)，即便對方是正常人，既然一同出來，又怎忍心將他一人遺棄在此處呢？

他微微低了低頭，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媆媆不是說有煩心事嗎？我在此處聽到茶肆里推杯換盞的聲音了，料想附近定有喝茶的地方。我們不如坐下來說話。”

洛云商蓮步輕移，牽引著聶如意步入那古色古香的茶樓。那雕花木窗闖入眼簾，透過斑駁的光影，宛如一幅歲月靜好的絕美畫卷。她心中暗自贊嘆，這茶樓隱匿于鬧市之中，卻獨擁著一番清幽雅致之境。

二人選了一隅靜謐之所落座，茶樓內絲竹之聲悠悠傳來，與外面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對比，更增添了幾分空靈的禪意。

“這兒真是個妙處，”洛云商輕啟朱唇，語氣歡快，如銀鈴般悅耳，“有趣得很，里邊兒喝茶的人那般恬靜，窗戶外卻是熱鬧非凡的市井。”

聶如意淡然一笑，側耳傾聽著她口中所述的鬧市與靜處的銜接，“媆媆若覺得心中舒暢了些，這個地方便沒來錯。”

洛云商輕嘆一聲，那好看的眉宇間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愁緒。“回來以后，阿母便要替我操辦親事，我著實不想與那些我未曾謀面之人往來。”

聶如意聽罷，眉頭微微一蹙，眼中明顯對洛云商的處境流露出深深的擔憂。“媆媆向來聰慧，定能化解這樣的難關。況且，媆媆未曾見過那人，又怎知曉不是良配呢？”

說話間，一縷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聶如意那線條分明的側臉上，他那如雕琢般精致的輪廓與陽光的金色交相輝映。

洛云商也是極少見到這般模樣出眾之人，竟是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那面龐仿若上天精心勾勒的杰作，令人移不開眼。

本來此事是她自己拿主意才對，洛云商也不知怎的，竟開口問他道：“那你覺得，我應該聽阿母的，是嗎？”

聶如意稍稍停頓了片刻，“我不能替媆媆做決定。”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沒有片刻覺得，不希望我嫁給其他人……”

聶如意沉默著，他那如星般璀璨的眼眸此刻深邃而復雜。只見他修長的手指猶如幽谷中輕拂的微風，在桌面那交錯的紋路間緩緩游移。那手指好似夜色中潺潺的流泉細語，最終輕柔地落在了那溫潤如玉的茶杯之上。他的動作優(yōu)雅至極，輕輕將杯盞穩(wěn)穩(wěn)提起，沿著那弧線優(yōu)美的杯緣，引導著裊裊清茗之氣悠然升騰。茶香縷縷，仿佛能滌凈這塵世所有的喧囂。直至那如甘露般的茶液輕觸他的唇瓣，順著喉間緩緩滑落。

隔了許久，他才神色淡定地開口：“莫非媆媆想嫁給我，然后拿我當幌子，把其他人都推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洛云商微微咬唇，秀眉輕蹙，神情帶著幾分急切。

“看起來，你不喜歡我，是嗎？”

洛云商的話語輕緩，卻字字猶如利箭直刺人心。她那如夜鶯般婉轉的聲音仿佛攜帶著夜幕下清冷的月光，還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他雖雙目失明，卻似乎能敏銳地感知到洛云商眼中那復雜的情感，那份掙扎與渴望如同石子投入他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聶如意微微側耳，仿若在聆聽她那慌亂的心跳。“媆媆……”他輕聲喚著她的昵稱，聲音里帶著絲絲暖意，那俊逸的面容此刻染上了一抹無奈與疼惜，“我的世界里沒有色彩，沒有光明，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你值得擁有一個能與你并肩看遍世間繁華的人。”

他的手指再次輕柔地撫過桌面，像是在尋求言語之外的慰藉，那微微蹙起的眉頭透露著他內心的糾結。“或許，我們之間的情誼，就讓它停留在此處吧。像這杯茶，雖美，卻終有飲盡之時。”

他的話，如同他手中那略帶苦澀的茶，令人心生悵惘。

在這一刻，兩個人的距離看似更近了些，卻又仿佛更加遙不可及。

所以，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