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何不去你府上,我們好好聊聊。”
韓休璟扭頭對吳果說道:“你先送洛洛回去,我同安岳郡主有些話要講。”
洛云商神色木然,瞪了他一眼,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這才在心中仔仔細細地盤算起此中的蹊蹺之處。按理來講,安岳郡主親臨此處,乃是為了畫師而來。聽韓休璟那番言語,似乎他有法子放了聶如意,然而方才他并未言明,反倒選擇拿聶如意當作談判的籌碼,莫非他也和這件事情有著千絲萬縷的干系?
洛云商瞧見吳果竟要押著自己回去,心中頓時莫名地躥起一股怒火。有這么個人時時刻刻盯著她,她簡直是手腳被縛,什么都沒法去做。
前腳剛一回去,聶國公便急匆匆地直奔牢獄而去。次日,洛云商聽聞聶如意被放了出來,那一刻,她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然而,那滿心的疑惑卻絲毫沒有減少半分。
巧得很吶,恰在這當口,鉑然郡主竟又傳旨將她召進宮里。韓休璟與吳果皆不在身旁,無人能為她出謀劃策。而她呢,也不知哪來的膽量,竟未經深思熟慮,自作主張地邁進了那高深莫測的宮廷。
沈鉑然仔仔細細地對她展開了一番調查,了解到她是來自安平那個地方。據說她是商隊里不慎走丟的,知曉這些情況后,沈鉑然趕忙差人去尋找了許久,然而找遍了各個角落,卻沒有一個人認識這個叫做洛洛的女子。
“說吧,你接近休璟哥哥什么目的?”
洛云商虔誠地跪在她面前,目光急切地朝著她的方向投去。只見那沈鉑然身披著一身如烈火般艷麗的紅衣,里面精心襯著一件璀璨的金色里衣。衣擺開了岔,如同刻意展露出一幅絕美的畫卷,那潔白光嫩且線條優美的小腿在衣縫間若隱若現,仿佛散發著誘人的光澤,惹人遐思。
倘若沒有看錯,沈鉑然竟在朝著她笑?可那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哪里是飽含溫柔的微笑,分明是攜著幾分冷酷,夾雜著濃濃不屑的冷笑。那上揚的嘴角似是刻意勾勒出的一抹弧度,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寒意,仿佛能將周圍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而那不屑的意味猶如尖銳的冰凌,直直地扎向她的心底。
“是主上硬要帶我回來的……”
也不知究竟是何緣由,往常但凡遭遇這種場面,她定然會嚇得渾身止不住地哆嗦,仿若篩糠一般。然而今日,卻顯得格外輕松自在。或許是經歷得多了,見識過了諸多的大場面,便覺得除了生死這等攸關性命之事,其他皆算不得什么大事。
況且,韓休璟不是曾經說過,害怕壓根就毫無用處嘛!
突然,沈鉑然猶如一道迅猛的閃電,風馳電掣般走到她面前。只見她猛地高揚起手臂,那手掌攜著雷霆萬鈞之勢,一記震耳欲聾的耳光,重重地抽打在洛云商的臉上。在那電光石火的瞬間,整個空間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聚焦在這一幕上。洛云商的臉被打得急速側過,而她臉上精心戴著的面具,也在這凌厲的一擊之下,微微松動,最終脫離了她的面龐,狼狽地滾落于地,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
伴隨著那面具悄然落下,洛云商的面容徹底呈現在眾人眼前。然而,令人極度震驚的是,她的臉上竟有著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紅印記,那印記猶如一條蜿蜒爬行的赤蛇,又如一塊張牙舞爪、無比猙獰的傷疤。
沈鉑然望著洛云商那狼狽不堪的模樣,嘴角揚起的笑意愈發深邃,宛如無底幽潭,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無論是于那波譎云詭的權力游戲里,還是在這剪不斷理還亂的個人恩怨中,她都決不會輕易退縮半分。
而此刻的洛云商,只覺心口像被重錘狠狠擊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瞬間將她吞沒。在她的印象中,向來唯有阿母曾動手打過她。
“你算個什么東西?瞧你這副模樣,竟還敢說是休璟哥哥帶你回來的?”
她冷冷地輕哼一聲,滿是嘲諷地道:“可笑至極!你當韓休璟瞎了眼,非要帶你這么個丑八怪……”
“不對!”
沈鉑然猛地一怔,突然反應過來,有人看見她從安平去了南庭獻舞。這城南王宮之中,向來注重歌舞之人的容貌,又怎么可能讓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傷疤的人去獻舞?
沈鉑然怒目圓睜,大聲吼叫道:“來人——速速端一盆水來,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洗干凈!”
洛云商聽聞此言,竟是自顧自地哂笑起來,滿臉嘲諷地說道:“郡主當真聰慧過人。”
沈鉑然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只見她雙目圓睜,咬牙切齒,面容因憤怒而極度扭曲,顯得猙獰可怖,壓低聲音狠狠說道:“休璟哥哥替你瞞過了我父皇,我雖不會拆穿你,但是,你今日休想安然無恙地走出去!倘若這疤是假的,本郡主倒是可以幫幫你,給你弄一個貨真價實的!”
緊接著,那手下毫不留情地將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朝著她狠狠潑去。頓時,她渾身濕透,猶如落湯雞一般。兩個身強體壯的老媽子迅速上前,死死按住她單薄的身子,而后拿起一塊粗糙的布,發了狠似地使勁擦拭那塊醒目的紅色疤痕。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疤竟然越來越淺,最終徹底消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之中。
“果真如此……”
沈鉑然望了望她那雙無辜杏眼,忽地覺得有些眼熟,仿佛在何處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這張臉蛋,嘖嘖,難怪,難怪休璟哥哥要帶你回來。”
洛云商只覺臉上被那粗糙的布狠狠摩擦著,火辣辣的痛感瞬間蔓延開來,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在扎刺。而她的渾身,更是如同墜入了冰窟一般,刺骨的寒冷從每一寸肌膚滲透到骨髓深處。
此刻的她,滿心慶幸郡主沒能將她認出來。
“殿下其實大可不必劃花我的臉,我有一個法子,定能讓郡主得償所愿。”
那懸浮于洛云商眉心的刀片稍稍停滯了片刻,郡主的手亦戛然而止。她問道:“你有何法子?”
“我是主上的女使,倘若讓主上得知郡主因欺瞞之事懲戒小的,想必主上亦會對郡主心存芥蒂。我聽聞宮中有一位來自江南的畫師,不日將會被遣返回遼都,郡主何不將我與那畫師一并遣送離開!只要小的遠離都城,永不再現于主上跟前,便不會令郡主心生煩悶了。況且,若是主上知曉我與畫師日日相伴一處,我的名聲定然會因此蒙垢,主上定也不會接納于我了,屆時眾人皆知我是偷跑出去的,我的離去便與郡主毫無瓜葛!若郡主劃花了我的臉,卻留我在主上身旁,小的依舊還會待在臨風居,郡主手上亦會沾染血跡。”
言罷,洛云商忙不迭地磕頭,苦苦哀求道:“民女與家父家母失散,著實不愿被困于這幽深的宮闕之中,更不想因此壞了主上與郡主的關系!況且,民女在府上也屢屢聽將軍提及郡主,無不是夸贊郡主貌若天仙、心地良善,想來定是郡主風姿綽約、心懷慈悲,才會引得將軍這般憐愛!”
洛云商深知,但凡這般位高權重的顯貴之人,皆喜愛聽些順耳的美言。
聽聞這些話語,沈鉑然的怒意瞬間消散,收回了手中的利刃,展顏笑道:“你這丫鬟倒是能言善辯。”
略作思忖,她言道:“我可以送你出宮,如此一來我與休璟哥哥也不會心生隔閡,他亦不會因你的事遭父皇責罰。但,你憑何向我保證,確保不再現身都城?”
“民女愿以性命擔保,絕不會再踏足都城。民女自知身份卑賤,從未有過半分非分之念。將軍身側,于我而言純粹是龍潭虎穴。”洛云商回應道。
洛云商的聲音雖平靜得仿若一泓清泉,然而在尾音之處卻微微戰栗,暴露出她內心的起伏不定。她的目光低垂,修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仿佛在竭盡全力遮掩著什么。那是一種深沉的無奈與隱忍,似乎每一句話都是從她心底最柔弱的角落撕裂而出,攜帶著絲絲縷縷的血絲和鉆心的疼痛。
“好,沖著你這番言語,本郡主信你這一回。其實本郡主也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但凡你未曾威脅到我,我自然也不會刻意為難于你。你倒是很有眼力見兒。”
跟蹤洛云商的人只曉得她被召入宮中,卻遲遲不見其出宮。只見傍晚時分,幾輛南下的馬車從西直門緩緩駛出。但由于近幾日有畫師進宮,他們并未心生疑慮,便依舊在宮外守候著,直至稍晚些時候才回去稟報了此等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