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果心里當真是恨不得將她扛著帶出去,可如今瞧著她那拳頭打得都出血了,頓時便心生怯意,不敢輕易招惹。萬一她真把命交代在這兒了,那自己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怕啥來啥,這不,沈跡辰正快馬加鞭地在趕來的路上。片刻之后,便順利尋到了韓霜。
沈跡辰倒是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現如今只要沾了“沈”這個姓,在韓霜眼中,只會讓她覺得無比惡心。
“韓姑娘,韓將軍托我定要好好照顧你,我也不能有違諾言。還請韓姑娘隨我回去。”
且不說這到底是不是父親的囑托,就瞧他這副虛偽做作的樣子,還不如那些悶葫蘆般直來直去的人來得痛快。
韓霜強忍著一腔熊熊怒火,那纖細的手指不停地在已經破了皮的地方翻來覆去地揉捏著,似乎想要把所有的憤怒都傾注在這疼痛之中,好使那痛覺愈發明顯。
她大聲喊道:“回去?回哪兒去?沈跡辰!你當初明明說關我兩三日,可這一關就是整整兩年!這兩年里,我出過幾次宮,哪一次不是你派人死死跟著我!這種時時刻刻被人盯著的日子,我真的過夠了。你憑什么把我關著,憑什么要我回去?”
沈跡辰依舊是那副溫和的表象,只是微微地皺起了眉頭,緩緩說道:“讓你留在宮中,實乃父皇的旨意,并非我之本意。你若是擅自離開,只怕父皇定會怪罪下來。韓將軍如今正在西關鎮守抵御外敵,若是聽聞有關你的任何差池,只怕他也會......”
韓霜哪怕平日里再怎么糊涂,也清楚她父親對她的在乎。若是過去有任何有關她的不利消息,引得父親私自回朝,那必定是犯下大罪。
如今這沈跡辰當真是好深的心計,把圣上和她父親都搬了出來,無非就是想死死壓住她,讓她哪兒也去不成!
她冷笑一聲,恨恨地只將頭撇向一邊。
沈跡辰將目光投向吳果,那犀利的眼神猶如寒刃,當中還隱隱帶了幾分警覺,緩緩啟唇道:“這位想必是韓將軍手下的人吧,既然已經將韓姑娘送回來了,你便退下吧。”
吳果回看向他,那眼神仿佛帶著根根尖銳的刺,似要將人扎傷。
吳果先是一愣,隨后忙應道:“是。”緊接著便匆匆離開了。
韓霜如今總算是徹底明白了,就算她知曉皇宮的地道所在又能怎樣?就算韓休璟派人來接她又怎樣?沈跡辰有的是法子將她困住,讓她如同這籠子里的金絲雀,毫無掙脫的希望。
可他這般做到底是圖個什么呢!
韓霜怒目圓睜,質問道:“云商妹妹的事情你可有去說上一句!這吃人的陪葬制度何時才能廢除!她可是和你同在一個學堂念過書的,平日里總是那般規規矩矩,謹小慎微,你怎么就忍心……忍心……”說到此處,她的聲音已顫抖得不成樣子,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韓霜方才熊熊燃燒的怒氣,瞬間如被冰水澆滅,無影無蹤,只剩下滿心滿肚的委屈。她的鼻尖發酸,嘴唇緊咬,努力抑制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沈跡辰微微低下頭,面色凝重,緩緩說道:“母后因為六弟的事情病倒在床榻上,你叫我如何去提?父皇一向寵愛母后,母后又最偏愛我這六弟。如此情境之下,我說什么都是徒勞無用的,還不如不提。”
“韓姑娘,我絕非薄義寡情之輩,只是此事不論我怎樣言說都無濟于事,況且,如今木已成舟,再怎么悔恨質問當初,也都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見你如此難過,我的心也如被千刀萬剮般難受。還請你一定要節哀順變。”
韓霜只覺滿心的苦澀,簡直苦不堪言。
云商妹妹倒真是可憐至極,活著的時候被人百般欺凌,死了也不得自由,還得被逼著和那個人待在一起,這老天怎就如此不公!
如今她和云商一樣,也成了籠中雀。
“得了,我跟你走!”
路過韓休璟的隊伍時,韓霜本是滿腔怒火,恨不得立刻沖上前去對他也狠狠質問一番。然而,這怒火卻又忽地像是被一盆兜頭而下的涼水給澆滅了個徹底,讓她瞬間蔫了下來。
她那嬌俏的面龐此刻面如死灰,猶如霜打的花朵般失去了生機。她機械般地隨著五殿下緩緩走著,整個人都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韓休璟見韓霜這副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模樣與五殿下走在一起,心里“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交代吳果的事情沒有完成,將她送出城的計劃已然落空了。
他緊蹙著眉頭,抱拳行禮道:“辰王殿下。”
沈跡辰目光專注地盯著前面快步走過的韓霜,對韓休璟的行禮全然未予理會,腳步匆匆地追趕著前方那道落寞的身影。
吳果趕來與他見面,他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地說了個明明白白。
韓休璟急切地問道:“你將就她做什么,何不直接綁著帶走。”
吳果眉頭微蹙,答道:“她找了一些讓人無可辯駁、不得不解開繩子的理由。”
韓休璟壓低了聲音,神色凝重,沉聲道:“如今這步棋走空,又多了一根軟肋。”
吳果神色匆匆地遞給他一張紙條,神色嚴肅,提醒道:“璟,南方來的最新消息。”
韓休璟雙手接過紙條,輕輕將其攤開,只見信中寫道:近日南方來的外國使臣欲來進獻長生不老藥,以求兩國永安和平。而負責接見使臣的是城南王,護送寶物的人也是城南王的手下。那筆跡龍飛鳳舞,仿佛透著寫信人的急切。
“天下人說笑,皇權在圣上手中,兵權卻在城南王手中。圣上與城南王近些年雖看似毫不相干,實則背地里早已對此心存芥蒂,互生嫌隙。此事倒是奏的巧,正好借機將城南王的兵權卸下來。”韓休璟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韓休璟微微瞇起雙眸,將紙條放入搖曳的燭火當中,那紙條瞬間化作灰燼。
“璟,我有一事不明白。”吳果緊蹙眉頭,滿臉疑惑。
“何事?”韓休璟轉過身來,目光直視著他。
“五殿下關著韓霜是為何?應該不止想要控制韓老將軍那么簡單。”吳果眉頭緊鎖,一臉凝重地說道。
韓休璟手托下巴,沉吟片刻,回答道:“我從前當真是小看了他,沈跡達能順利離開都城,也應該有他的功勞。他將韓霜關在這宮殿里,裝作和她十分親近的模樣,讓朝中大臣們覺得師父已經站在他這邊,縱使別的皇子再怎么出色,他這儲君之位也勢在必得。”他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憤怒與無奈。
“果然,如龍潭虎穴般。”吳果長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兩人正聊得熱火朝天,卻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那聲音猶如疾風驟雨,緊接著鉑然郡主那清脆而焦急的聲音便從門外響起來——
“休璟哥哥,我聽說你回來了,尋了你好幾日了,今天你可算是得閑了!”
如今,他暫且棲身于宮中,這倒是為沈鉑然尋他提供了便利。前兩日,他皆是以事務繁忙不得閑暇為由回避開了,可今日,任他絞盡腦汁,也著實找不出任何托辭了。
吳果湊到近前,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道:“璟,依我之見,這郡主生得如花似玉,對你亦是關懷備至,情意濃濃,要不你就順勢將這郡主拿下,如此一來,咱們往后行事也能順遂許多了。”
韓休璟冷冽的目光掃向他,腦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洛云商的模樣,每一次回想,那都是一副蹙著眉頭,可憐兮兮、惹人憐愛的樣子。
他無奈地長吁一口氣,沉重的嘆息在空氣中緩緩消散。
也不知她在地底下是否會感到害怕?
“進來吧。”
“今日我與手下有極為重要的事務要商討,實在不得閑,郡主還是盡早返回為好。”
鉑然一瞧吳果也在,心頭的喜悅頓時煙消云散,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休璟哥哥可是在躲著我?”
“兩年未見,你當真就未曾念及于我?”沈鉑然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癡癡地問道,眼神中滿是期待與委屈。
韓休璟端坐在那里,頭都未曾抬起看她一眼。
他對她心中的確懷有愧疚之意,然而遠未達到喜歡的程度,又何談想念?更何況,她乃是沈家人。
韓休璟面無表情,冷冷地道:“郡主多慮了。君臣之間界限分明,郡主還是早些回去的妥當。”
鉑然卻依舊不依不饒,急切地說道:“你知曉我的心意!”她好似看準了有外人在場,便篤定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尷尬難堪的境地。
韓休璟依舊目不斜視,只輕飄飄地說了句:“臣未曾向郡主許下過任何承諾。但若郡主執意要讓我充當這駙馬,臣也斷不敢回絕。”
沈鉑然滿臉欣喜,興奮地嚷道:“你這是答應了!”
“我這就去求父皇為我們賜婚!”
韓休璟趕忙叫住沈鉑然,道:“如今六殿下剛剛離世,想必圣上與圣后正因喪子之痛而無心他事。不如郡主晚些時日再商議此事。臣自知福分淺薄,與郡主實難相提并論,還望郡主另尋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