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洛云商失眠了,此刻她的腦子暈乎乎的,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倒不是因為旁的什么緣由,僅僅是即將歸家,心中便莫名地涌起一陣慌亂。如今,她軟綿綿地靠在馬車壁上,時不時就被周圍嘈雜的聲音驚擾得從迷糊中醒來,朦朦朧朧中聽見兩位姐姐的交談聲。
約莫是在日中的時分,馬車陡然停住了,毫無防備的她被這突如其來的顛簸猛地往前一撲,整個人狼狽地趴到了馬車的地板上。
就在此時,耳邊驟然響起外邊兒一些男人粗獷的叫喊聲,洛云宮和洛云儂急忙一人拽著她的一條胳膊,費力地將她從地板上拉扯起來。
三人緊緊地縮在一起,瑟縮在靠近窗戶的近處。
云宮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簾子一角,只見那些個家仆正與歹徒激烈地混戰成一片。
“咱們這是遇到土匪了?”云儂的聲音帶著顫抖,眼神里滿是驚恐。
云商慌亂地四處張望,瞧見一苯正與那些壯實的歹徒奮力打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不斷滾落。
“圖啥呀?”云儂聲音發顫地問道。
云宮抿了抿嘴唇,快速答道:“要么圖財,要么,圖色。可這馬車里能有多少財物,也就咱們身上戴著的這些金的銀的物件。”說著,她扭頭往馬車的另一邊瞧了瞧,隨即果斷說道:“趁下人們在與他們拼死纏斗,咱們從這邊趕緊跑。”
洛云儂迅速跟著洛云宮跳下了馬車,腳步踉蹌地往遠處的草叢里奔去。云商卻仍舊呆呆地坐在原地,目光瞥向外面,只見從路邊的草叢里又突然冒出一批土匪,家丁們在一番激烈的對抗后紛紛倒下,一個接著一個被那冰冷的白刀子刺進去,再拔出時已成了鮮紅的紅刀子,最后只留下一眾女眷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次帶出來的三個丫鬟也都相繼被那些人蠻橫地擒住了,嬌弱的身軀不停地顫抖著,眼中滿是恐懼。
“喏,進去瞧瞧,里面還有什么!”那土匪頭子粗聲粗氣地喊道,臉上橫肉抖動,目光中透著貪婪。
云儂與云宮在馬車的另一面,恰好被車身擋住了視線。
等那些人解決完下人的時候,她們已經手腳并用地藏進了茂密的草叢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云儂壓低聲音,帶著哭腔小聲道:“媆媆呢?她怎么沒跟著來!”
云宮趕緊捂住她的嘴,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引來土匪的注意。
云商像只受到驚嚇的兔子般拼命往馬車最里面縮靠,直到有一個滿臉橫肉的人猛地掀開了馬車簾子,那粗糙有力的大手如鉗子一般,毫不留情地將她一把狠狠拽了出去。
“喲,瞧這細皮嫩肉的,還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長得可真是標致好看吶。”那人咧開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滿臉的貪婪之色。
云商驚恐地望著他那粗獷的扮相,心仿佛瞬間墜入了冰窖,頓時被嚇得舌頭都好似打了結,一個字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瞪大了那雙滿含驚懼的眼睛,拼命地往旁邊扭動掙扎。
他粗魯地將云商腦袋上、手上的首飾一股腦兒都摘了下來,拿在手里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隨后塞進了自個兒那臟兮兮的口袋里,嘴里還不滿地罵了一句:“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放一個會騎馬的回去報信兒,讓你們家老爺三日之內拿五百兩銀子來贖人!三日過后,老子可不能保證你們小姐還能活著站在你們面前!”那土匪頭子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聲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一苯急忙喊道:“我!我會騎馬,讓……讓我回去給老爺報信!老爺三日之內定能把錢送來!你們別動我家小姐!她可是圣上欽點的王妃!”
大當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苯身邊的人這才極不情愿地松開了對她的禁錮。
只聽得那大當家冷哼一聲:“莫說是什么王妃,就是皇帝來了老子也照樣劫!還跟老子扯什么王妃,我還皇上呢!”
那土匪手起刀落,將馬與車的連接物干脆利落地砍斷,把馬牽了過來,惡狠狠地喊道:“快點,別磨蹭!你要是自己一個偷摸跑了,你家小姐可活不到三日之后。”說著,那人還輕佻地摸了摸云商的臉,云商像觸電般往后退了好幾步。
一苯神色緊張地瞧了瞧四周,目光急切似乎在找什么人,隨即動作敏捷地踩上了馬,撂下一句堅定的話“姑娘,等我回來”,便揚鞭策馬,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陣飛揚的塵土。
“帶走!”
云商與別的兩個丫鬟一道被連拉帶拽地上了山,進了一個亂糟糟的寨子,隨后被粗魯地關進了一個陰暗潮濕的屋子里。
方才那伙人如強盜般收了她的首飾,連同表兄送她的那支精美銀簪子也一并毫不留情地刮去了,此刻她身上又沒什么別的鋒利的東西,壓根沒法解開這緊緊束縛著雙手的繩索。
“萬梨……”云商見他們離開了,這才顫抖著嘴唇,聲音細微如蚊地小聲說道。
只見這屋子昏暗異常,四處擺放著堆積如山的木柴,唯一的亮光宛如一柄狹長的利劍,從那高高窄窄的小窗戶費力地透進來。
“姑娘,我們當下如何是好?難道當真要等著家主送錢來贖人嗎?”
萬梨清楚得很,她們兩個丫鬟對于主家來說簡直死不足惜,所以若等到他們來贖人,就算把她們賣了也不是沒可能。五百兩銀子夠贖三姑娘,土匪自然也不會輕易動三姑娘,可她與翠柳這兩個丫鬟就難說了。
房間里黑黢黢一片,時不時便傳來一陣令人心顫的哭聲。翠柳已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淚痕交錯,身子顫抖如風中落葉,完全不知接下來將會面臨何種噩運。
“不能等,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云商咬著牙關說道,“若是將希望全都寄托在別人身上,一旦出了意外的時候,就毫無勝算了。”
云商強忍著恐懼站起來,將背著的手緩緩轉向萬梨,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阿梨,想辦法解開繩子。”
萬梨趕緊背過手,卻發現手仿若被鐵鉗死死夾住,絲毫動彈不得,無奈之下,她只好俯身用嘴去咬那繩子。
折騰了好一陣子,云商隱隱感覺到手上的繩子略微松了些,可心里卻像揣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兔子,高低起伏不停,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此時忽然來了什么人,將她們好不容易盤算的計劃全盤打亂。
終于,繩子“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云商趕忙手忙腳亂地替她們解開繩子。
“這是鐵門,根本沒法打開。”
而就在同一時刻,洛云宮與云儂匆匆忙忙回到了那半截馬車里面。畢竟,這可是荒無人煙的山野之地,她們兩個弱女子又對路徑全然陌生。若是選擇徒步返程,真不知究竟還要走上多久。再者,這半道之中,誰也無法預料會不會再度遭遇窮兇極惡的土匪。
“阿姊,你說媆媆不會出什么事吧?”云儂的眉頭緊緊蹙起,眼中滿是擔憂與焦慮,聲音微微發顫。
云宮沉吟片刻后答道:“應該不會,那土匪還眼巴巴等著阿父送來的錢呢,不會這么快就對她痛下毒手的。”
洛云儂深深地嘆了口氣,神色中滿是懊悔與自責,道:“我們還真是倒霉透頂,沒走上半天居然就碰上這檔子糟心事了。這個媆媆,讓她跟著我們趕緊走,也不知道她當時在磨蹭些什么,就盯著那些個下人,有什么好看的。都怪我,當時就該死死拉著她走的。”
“等一等搬來了救兵,就沒事了。這事兒,必須報官。一定要好好懲治懲治這里的人,太無法無天了!”
馬車外面,觸目皆是橫七豎八的尸體,鮮血染紅了地面,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整個場景慘烈至極,讓人不寒而栗。
“阿姊,我們在這里當真安全嗎?”云儂緊緊抓住洛云宮的衣袖,身體微微顫抖著,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恐懼。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里他們已經仔仔細細搜查過了,決然不會想到還會有人藏匿在這里。我們就安安心心睡吧,睡醒了救兵就來了。”云宮輕輕拍著云儂的后背,柔聲安慰著,隨后緊緊抱住云儂,兩人相互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