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止舟心頭正犯著愁,全然不知該往何處去給云商尋個師父以供她求經問道。恰在此時,眼前竟出現一位合適的人選,他當下便毫不客氣地開口說道:“是這樣,林姑娘,我這侄女近些日子在我府上也是閑得發慌,無所事事。不知能否讓她在姑娘的作坊里謀得一份差事。時間無需太久,過些時日她便回去了,也不必給月錢,權當她是去學習的。我那大哥大嫂對我這侄女兒寄予了厚望,這丫頭來我這兒本就是為了長見識的。”
林染本以為這嬌俏的妹妹是洛縣丞的夫人,方才心里還暗自嘀咕他“老牛吃嫩草”,如今知曉是自己錯怪了他,便不由得紅了臉,那一抹紅暈從臉頰蔓延至耳后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趕忙說道:“洛縣丞,這點小忙我自然是樂意幫的哈,但我那作坊能安排給她啥活兒呀?這妹妹瞧著身子單薄,怕是體力活兒斷然干不了的。這樣吧,我到時給她尋些動嘴皮子的輕松活兒。”
她微微蹙著眉頭,想了想,又接著說道:“我聽聞大戶人家的姑娘最是看重臉面,妹妹當真不懼拋頭露面?”
云商搖了搖頭,說道:“這里并非都城,也沒幾個熟識我的人。姐姐盡管放寬心好了!”
云商心里想著,既然林染阿姊都能干這些活兒,還能做得如此出色,同為女子,自己又怎能輕易認輸呢?況且,富貴人家未出閣的女子之所以如此在乎臉面,不能過多地在外拋頭露面,無非是害怕被男子盯上,受到傷害,亦或是為了日后的夫君,不想讓太多人瞧見自己。然而,女子不該成為男子的附屬品,大家同樣是人,為何男子就能整日昂首挺胸地大步走路,女子卻得守著那些規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
林染只是無奈地嘆道:“可是這唾沫星子淹死人吶!”
一盤香氣撲鼻的黃牛肉被端了上來,林染騰地站起身,一只腳穩穩地踩著身后的板凳,雙手抱起酒壇子,給兩人滿滿地倒了兩碗烈酒,隨后將酒碗推到她面前,好心提醒道:“妹妹,這酒烈得很,你少喝點兒。”
云商興奮不已地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而后伸手抹了抹嘴角,卻被這辛辣的酒嗆得咳嗽起來。
“沒……沒事,我酒量可好著呢。”云商說道,臉上還帶著幾分倔強。
林染轉頭問洛止舟道:“縣丞如今尚未娶親?”
洛止舟瞬間有了一種被人揪住小辮子的窘迫感,急忙端起酒碗猛飲一口,隨即便放下了酒碗。
“那什么……這個……”他支支吾吾,神色略顯尷尬。
云商忍不住插嘴道:“阿姊,伯父酒量著實不好,再多喝一點恐怕就要倒下了。”
只聽見林染感慨道:“唉!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尚未成親呢!我娘整日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催得我都恨不得離家出走啦!”
洛止舟聽了,微微一愣,目光定定地盯了她一眼。
這姑娘似乎對自己尚未嫁人的事情毫不在意,也全然不覺得有半分丟人。
“喝完這碗酒,妹妹便隨我去我那豆腐作坊去。”
洛止舟從身上掏出來銀子,遞到林染手上,說道:“這些只當是拜托你照顧我這侄女的謝禮,你收下吧。”
“唉,洛縣丞,還真是書呆子,你這讓人見了該如何是好!這妹妹來幫我的忙,怎的反倒你給我錢?”林染將他的手推回去。
老板娘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注目了他們許久,這才趁機輕挪蓮步走過來,將那雙略顯粗糙卻溫暖的雙手搭在林染的肩膀上,笑吟吟地說道:“我家染染心地純良,這不,方才那個潑皮在我們店里調戲良家婦女,被染染當機立斷,氣勢洶洶地給攆了出去。不僅如此,她平日里還吃苦耐勞,那本事可大的嘞。”
洛止舟望向她的眼神里瞬間又增添了幾分毫不掩飾的欽佩,那目光猶如明亮的星辰,熠熠生輝。
可洛止舟深知,他大哥大嫂大可能是不會同意他與一市井姑娘在一起的。他微微蹙起眉頭,臉上滿是憂慮之色。
“林姑娘當真女中豪杰。”洛止舟由衷地贊嘆道,聲音清朗,在這小小的店鋪里回蕩。
林染不樂意地一把推開她娘,那張俏臉漲得通紅,惱怒地嗔怪道:“娘,您在這里說什么呢,這可是縣丞大人!”
一旁的老媽子雙手叉腰,提高了音量說道:“縣丞又如何,我們家染染這么好的姑娘,若是配,那也是綽綽有余!”
林染見她娘越說越是離譜,不由又羞又惱,趕忙伸出雙手用力推著她走開了。
待林染氣呼呼地走開以后,洛云商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四周,這才悄聲問洛止舟道:“伯父可喜歡林染阿姊?”
洛止舟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說道:“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這才第一次見面呢,感情是相處出來的。你這丫頭,成日里凈想著怎么讓你伯父成家了。這林染姑娘好是好,可……我將來是要節節高升的,若是娶了她,會遭許多閑話。”
“伯父可是怕日后升了官,別人會拿你的夫人來說笑?”
會拿他的夫人乃是豆腐作坊的老板,而非大戶人家的女兒這一點來說笑。
“我倒也不是怕別人的那些閑話,只是這婚姻之事,須得講究門當戶對。洛家祖上也是從過三品官的……大哥大嫂指不定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伯父皺著眉頭,臉上寫滿了憂慮,聲音里也帶著幾分無奈。
云商心中暗暗替林染阿姊感到心酸,他緊攥著拳頭,牙關咬得緊緊的,仿佛在努力克制著心中的憤怒。
“伯父,我去找林染阿姊了,你先行回去吧。”洛止舟說這話時,眼神有些躲閃,話音剛落,便后悔了。
如此想來,反倒是他在嫌棄林姑娘。可明明這般好的姑娘,怎反倒被他區區一個縣丞給數落了呢。
想著想著,他只覺臉上一陣滾燙,仿佛被火灼燒一般,再也沒臉再待下去,于是匆匆離開。離開的時候,林染還沖他打了個招呼。
只見林染嘴角上揚,眼中滿是友善,聲音清脆地說道:“還不知妹妹如何稱呼呢?”
“云商。”
“好。你隨我來。”
洛云商一路緊緊跟著她,小心翼翼地走進了一條幽深的巷子里,最后邁進了一扇莊重的紅木大門。
林染繪聲繪色地介紹道:“這做豆腐啊,那可是格外辛苦的活兒。做豆腐的頭天,咱們得去不遠處那口清澈的水井,挑回滿滿一挑甘甜的山泉水,然后仔仔細細洗好咱們那些個偌大的瓦盆。再用升子精心丈量五升飽滿的黃豆,倒入清涼的山泉水,讓豆子舒舒服服地泡著。等到第二天,一整大瓦盆的黃豆可就泡得鼓鼓脹脹的了。這時候啊,得把瓦盆里的水瀝得干干凈凈,隨后把豆子一股腦兒倒進石磨里面,接著就開始磨豆腐。只見那一顆顆金黃色的豆粒,一勺勺穩穩當當地倒進磨洞,緊接著,那潔白如雪的豆漿便如絲般緩緩流淌而出。”
“接下來啊,就該賣豆腐啦。這豆腐可不能久放,必須得盡快賣出去才行。一般呢,是供給酒樓,還有縣里的幾位大官。噢,對了!咱們這里最有錢的那個柳府,吃的豆腐也是從咱們這兒供應的。”
洛云商聽著她講述這些,眼睛瞪得圓圓的,仿佛里面都往外冒星星。
林染說道:“小商啊,你明日的任務就是,替我到柳家送豆腐去,想辦法把賣給他們家的豆腐錢漲個價。”
云商滿臉疑惑地問:“為何要區別對待呀,價格不應該是一樣的嗎?”
“妹妹呀,近日這黃豆可漲了價,原料都漲價了,豆腐哪能不漲價?甭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得漲!”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