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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班長(四)

只要是六個人就能稱為小組。在一個平淡無奇的早晨,吃完早飯后預備時間,老高按照慣例會來巡視一趟。他叫到李樹,李樹從婉初的身邊起來,跟老高在前門口的老地方對著教室的幾處指指點點說了一陣子,然后一同登上講臺。老高站在講臺的正中心,李樹立在一側,我注意到李樹此時臉上陰沉沉的,像從老高口中聽到了什么駭人的消息。

老高指著一個男生,他旁邊坐的是一個女生,說:

“你跟第四排的那個女生換一下位置。李樹,你去幫他們挪下!”

誰都沒料想到老高的此番舉動,它沒有任何先兆。他將在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里拆散所有的男女同桌,而李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老高一定是聽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他絕對不會允許愛情的種子在自己的班里開花,而李樹絕不會是這個告密者。

在老高拆撒完七八桌后,他終于注意到了教室里唯一空缺的位置,那便是李樹的座位,空位旁邊坐的是婉初,老高問李樹:

“這是你的座位嗎?”

李樹只能點頭,他別無選擇。

老高在教室里掃視了一圈,琢磨了幾秒,李樹只能傻傻地站著,等待老高的指示。

“這兩個女生和后邊他們那兩個男生換一下,然后……”老高指的是我和婉初。我們也別無選擇,只好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李樹走到婉初的桌前,在婉初將桌面上的東西拿走后,抬起了她的桌子,親手送到了后排,然后又折返回來,將我的桌子也搬了過去。這全部都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我們之間什么話都不能說,只能默默地搬挪,用眼神做最后的告別。這一切都太過突然,無聲無息,卻讓我們無能為力。

最后,班里的男生只會挨著男生,女生只會挨著女生,李樹他們一組變成了6個男生,我們這一組變成了6個女生。老高天真地以為這相當于頒布了一條愛情的禁令,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舉措讓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率先觸犯了這條禁令。這也是李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忤逆了老高。

自我和婉初挪過來之后,就一直沒開口說話,我們心情都格外沉重,我們沒想到竟會如此沉重,比當時看到那封信時還要沉重。在下課后,我對婉初說:

“我去跟李樹告個別。”

“你去吧。”婉初說完便趴到了桌子上。

我到李樹跟前,只拍了拍他,說:

“老高怎么這么突然?”

李樹抬起頭,眼神里也帶著一絲憂傷,說:

“他說班里談情說愛得有點多。”

“他怎么會知道?”我說。

“……興許是看到了吧。”

“哎呀!談戀愛!跟我們有什么關系,跟著倒霉,真是難受!”

“……”李樹沒有說話,他有些為難,不知道該為誰說話,老高?我還是婉初?

“我來就是跟你告個別,還捎帶上婉初的,恭喜你脫離了苦海,到時候可別想念我們哦!”我盡量把告別的氣氛搞得歡愉一些。

“……我覺得難過。”這不像李樹的風格,他很少表達情感。

“我也難過,咱幾個好好的,你跟婉初又沒有談戀愛,憑什么連我們都要跟著被拆散!”

“……姐,不只是難過,還有心痛,我說不上來,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從我搬起她的桌子那刻起,我的心一直在隱隱作痛。”說出這番話對李樹來說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一聽這話,我笑出了聲,我能明白這一切,我推推李樹說道:

“傻孩子,那是心動!有一種痛,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好在這里只是一個小花園,瞧,你看哪里呢?來,把頭轉過來,干嗎!使那么大力氣,看見了吧!你定是愛上了婉初!”

“……你知道的,我不能這么做。”李樹把僵硬的腦袋快速地轉了回來,

“但你無法阻止它,它會一直折磨你,直到將你吞沒!”

“……我只需要冷靜下來,恢復理智,疼痛會消逝的!”

“我可憐的樹啊,如果我說你是一個冷漠的人,全班的人自然都不會同意,但如果我不這么說,那么我就是在跟一個傻子說話,這個傻子竟冷漠自己的內心,將真實的情感視之為一種病痛,這會讓所有人笑話你的愚忠!”

“……可我要怎么辦才好?”李樹輕松地化解了班里的各種矛盾,卻解決不了自己情感上的難題。

“面對它,別無他法!”可笑,愚蠢的問題,我是這么想的。

“……但我要如何面對?”李樹當真是什么不懂啊。

“表白啊!你就跟她說你喜歡她,想跟她好,說沒她不行一類的話。”我對李樹的情商感到擔憂。

“……這,我不好開口。”李樹扭捏得不像樣。

“你在講臺上喋喋不休地講個沒完沒了,這會兒了,說句……‘我喜歡你’很難嗎?”我說。

“這不一樣。”

“婉初可不是別的什么女生,我可看不住她,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要上課啦,我要回去了!”

“姐,我努力!但你要幫我探探口風!”李樹最后說道。

“我才不嘞!”

我一回去,就拍醒了婉初,挽著她在她耳邊說:

“李樹喜歡你!”

“啊?你聽誰說的?”我認為婉初在裝傻。

“李樹剛親口跟我說的。”

“他親口跟你說的?”婉初又突然露出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吐出了一個字,“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才不信!準是你聽到了些什么,便回來說些哄人開心的話!”

“我有那么無聊嗎?”

“有!”婉初竟不帶一點猶豫的。

“這么說你也是喜歡——”

“安靜,安靜,開始上課!”老師打斷了我的話,而且這節又是倒霉的語文課。

我找了一個空本子,在上面繼續寫道:“你是不是也喜歡李樹?”我把本子推到中間,示意她看本子上的字。

婉初瞟了一眼,把本子推了回來,我再把本子推回去,并推推婉初讓她老實地寫下來。

她故意先寫了一個“不”字,然后又在后面寫了一個“說”字。

我瞪了婉初一眼,在本子寫道:

“那就是嘍!”

婉初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字,沒理睬我,正過頭,真以為在聽老師講課。過了一會兒又拿起筆,在本子上寫道:

“他又沒親口跟我說。”

我撲哧一笑,隨即婉初便在我大腿上溫柔地掐了一下,我不甘示弱,也掐到了她的大腿上,竟忘了現在還在上課。

“后面那兩個女生,還上著課呢!”我們的動作確實有些過分,即便是好脾氣的語文老師也感受到了不尊重。他一點我們,就意味著我們的名字將被記在班級日志里,也意味著我們給新小組抹了黑。但這沒關系,因為我和婉初的到來就是一種拯救,且來日方長。

我和婉初雖然安分了下來,但并沒有停止在本子上繼續說小話,我寫道:

“真沒想到,花叢中最艷麗的鮮花竟被傻子摘去,是你的挑剔呢?還是他的幸運?”

“是你在中間搗鬼,給他指明了花園的方向,還向他透露了花園里的秘密。”

“你這是在誣陷我,我們這位可愛的傻子,在一開始可沒有采摘鮮花的打算,絕對是你喚來風兒,搖曳了花瓣。”

“好你個瑜萱,把我的美麗說成一種罪過!”

“確實罪過,讓我妒忌,不過這都成全了他,不是嗎?”

“怎么聽你有取定終生的意思!”

“哈哈,天曉的。”

“你和你的他怎么樣?”

“……”

我和婉初有的沒得在本子上閑聊了整整一節課,也不知道老師又講到了哪一位古人的悲涼。

李樹在整個上午都沒有做出任何行動,我想對他是需要時間準備好口袋里的小紙條。可是等下午都過去了一大半的時候,他依舊沒有靠近這邊一步,婉初也是,該說說該笑笑,困了就睡,不會就問。我作為旁觀者,可沒像他們那樣富有耐心,在下午的最后一個課間,我找到李樹,他正和當天的值日班長對著本子議論,我瞄到本上有我和婉初的名字,但在這會兒也是其次了,我把李樹拽到一邊問他:

“你怎么搞的?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是一點兒行動都沒有!難道真就不怕被別人摘去嗎?”

“我在等你的消息。”李樹微微俯低了身子說。

我擰了李樹一下,有股恨鐵不成鋼的勁兒,我說道:

“天底下沒有比你更愚鈍的人了,完全是榆木腦袋,要我怎么說你好呢!是夸你精打細算呢?還是怪你優柔寡斷?”

“你就別取笑我了,這只會讓我的心口更加疼痛!我已經盡量地找些事情來做,以不至于讓我喘不過氣來。”

“你是完全沒有聽進去我說的話呦!那是你最真實的聲音,來自心跳的聲音,根本就不需要人來告訴你是怎么一回事!好在我可憐你的愚笨,提點了你,但沒想到你一點兒都不開竅,仍把它當作病痛,難道你是打算冷了婉初的心嗎?”

“什么!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這將是你送來的最振奮人心的消息,使得煎熬的等待有了結果,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早一些到來。”

“你沒資格埋怨我,這壓根就不是我的職責,如果都像你一樣等徹底明白了對方的心思后才袒露自己的情感,那不就如牛郎織女間永遠隔著一道銀河。我已經懶得跟你廢話了,你也休想讓我再充當你的信使,我要回去了,而且不會再來了!”

“你送來的消息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不會再跟他開玩笑了,否則只會消耗我的精力。

我回到婉初身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言自語道:

“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蛋!”

“怎么了?”婉初看到了我從李樹那兒回來,她問道。

“你說一個人愚鈍到什么程度才能趕得上一只樹懶!”

“你說的是他吧?”

“還能有誰!你瞧見了嗎?他現在手里拿著的本子上可是記著你和我的名字呢!”

“這還不是你的錯,讓老師逮個正著,連辯解的余地都沒有。”

“好啊好啊,一離開他就將指責的對象瞄向了我,誰來可憐可憐我呦!”

“你跟他說了什么?”

“嗯……就是些你不喜歡他,討厭他,讓他盡早放棄了的話。”我假裝思考了下,說道。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婉初直起身,將手搭在我的手腕上。

“‘哦’,不是嗎?”

“我算是明白了,從你嘴里出來的就沒有實話!”婉初將手收了回去,轉過身。

“那我實話告訴你他跟我說了什么。”換我將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我不聽,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說的話嗎?”婉初拿起筆,低頭著手寫些什么,就像一位畫家做的那樣。

我趴到她的肩頭,輕柔地撫摸她的秀發,然后一把抱住她,搖晃她的上半身,在她被晃動地寫不成字時,狡黠地說:

“他說,他瘋狂地愛上你了!”

婉初這才抬頭扭到我的臉前,從夾縫里泄漏出了一抹微笑,說道:

“好了好了,別再晃我了,今天完不成這些的話,真就完蛋了!”

如果李樹還有點頭腦的話,就應該在日落之前告白,而不是選在北風呼嘯的雪夜。

他果真是一個榆木腦袋,他錯過了日落,錯過了第一抹月光,就連婉初從他身邊路過時,他都一聲不吭。眼看又到了晚上的最后一個課間,等到放學,等到各回各家,等到睡上一覺,又不知道會遺忘些什么,就像遺忘睡前背誦的英語單詞。

而我是絕對不會再去多管閑事!

“張瑜萱,外邊有人找你。”在離最后一節還有五分鐘的時候,一個男生到我跟前說。

“誰?”我問。

“不認識,就在后門邊。”男生說。

“好。”我起身到后門邊,沒見到有外班的人,但看到了李樹在跟前。

“誰找我?”我問李樹。

“我!”李樹說。

他讓我太失望了,我不想理會他,便翻個白眼轉身就要走,他慌忙之中拉住了我的手腕,也就一瞬間,他急忙又松開了,說道:

“別走!已經沒時間了,但我還是不知道要怎么開口,你給過我勇氣,但那還不夠,你一定要幫我!”

“我還能怎么幫你?難道要我替你去表白?”

“……不!你只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告訴我該怎么說!”

“一個字一個字?”我掰著指頭說,“唐婉初,我喜歡你!”

“然后呢?”

“什么然后!這些對你來說就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還剩兩分鐘就上課了!”

“別——”我根本就不理會他又一步的挽留,轉身就進了教室,大步地往前走。

我這是在幫他爭取時間,我到婉初身旁跟她說:

“婉初,外邊有人找你!”

“誰?”婉初問我。

“不認識,就在后門邊。”我說。

“這都快上課了。”婉初抬頭看了一眼鐘表。

“你快去,那人說他很急!”我已經上手拽婉初起來。

“好吧。”

婉初走到后門口時和進來的李樹撞了個正懷,他們互相打了聲招呼,然后都傻傻地站了幾秒,婉初探出門外,發現沒人,就跟李樹說了些什么,李樹也跟她說了些什么。我隔太遠,聽不見聲音。然后他倆又傻站了幾秒,李樹張張嘴說了一句,把婉初領到了門口外邊,這下連看都看不見了。過去了一分鐘后,上課鐘聲響了,在鐘聲敲響的第五聲后,婉初先是低著頭走進了教室,李樹緊隨著她跑了進來,臉卻紅到了耳根。

“說了嗎?”婉初一坐下我就問她。

“說什么?”婉初再試圖掩飾,也遮蓋不住臉上的笑意。

“少裝!原來冰山也會被火苗融化,月亮也能被猴子從井中撈去。”

“別再講話了,否則又要被記到本子上去了!”婉初的話雖然蒼白,但是有用,畢竟再被記上對其他四個人可不算是一份見面禮。

我又找來上午的筆記本,寫道:

“你答應了嗎?”

婉初瞟了一眼,很干脆地在本子上寫道:

“沒有。”

我在本子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婉初笑而不語,埋頭開始用功,我知道她玩起了與我相同的伎倆。我用腿碰她的腿,她沒抬頭,以牙還牙,碰了回來。

上課十分鐘后,值日班長宣讀了當天的扣分情況,我和婉初的名字果然也名列其中,在一句“有什么疑問嗎?”之后,就有人開始為自己的罪狀進行辯解,而我和婉初的這條沒有辯解的余地,便只好坐著看熱鬧。這時候李樹通常是沒有發言權,因為一切都是按照班規上來的,辯解也只不過是在對其中可能存在的誤會進行解釋,而這個誤會又被定義得極其模糊。今天還好,只有兩例爭議,其中一個是遲到,對方給出的解釋是:“數學老師在辦公室多批評了我兩句,所以才遲到的。”然后這個扣分就被抹除了,另一個是衛生,對方給出解釋是:“掉在地上的不是垃圾,是我本子里的書簽不小心滑掉了。”兩邊都據理力爭了三五句,最后還是視為垃圾扣去了衛生分。臨近放學的時候,老高突然來到教室,喊走了李樹,直到放學都沒回來。

婉初在放學后多坐了幾分鐘,說是寫完這道題就走,我也就多陪了坐了一會兒,我知道她在干嗎,她在等他,但我還是沒耐住性子,直問她:

“在等他嗎?”

“好了,寫完了,走吧!”她根本沒動筆,就合上了本子,然后站起來拉著我要走。

“不等了?”我說。

“等什么?天都黑了,要回去啦!”天早就黑了!

婉初拉著我離開了教室,回去的路上也沒再提到“他”。

第二天早晨上學時,我在校門口的樹下看到了李樹,婉初也曾在某個午后在那里站過,他正和一個男生在深情地擁抱,當我走近他時,他突然歡呼雀躍起來,跑到我跟前做了一個假意的擁抱,我問他:

“你在干嘛?”

“我擁抱了路過的我所有的朋友!已經抱過了大概有二十多個人了!”

“你傻不傻呀!不過恭喜你呦。”

“我必須要好好謝謝你才是,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算了算了,擁抱就夠了,我先進去了,你繼續等她吧。”

我剛走兩步,他在后面喊道我說:

“張瑜萱,你對我很重要,這你應該知道!”

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他不該說這種話,他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在說什么呢!走啦!”

我走了一段距離后,再回頭看時,李樹已經和婉初肩并肩走到了一起,他們之間也沒有了所謂的安全距離。

婉初成了李樹的女朋友,在其他人看來他們或許是般配的情侶,但只有我清楚,他們在一起時的格格不入。在婉初還只是李樹的同桌時,婉初的美麗對于李樹來說,就如同花園里的玫瑰,在他眼里與路邊的野花差不了多少,但當他采下這朵玫瑰,插到自己的花瓶里后,它的美麗才真正的顯現出來,就連觸碰的時候他都會小心莖干上的枝刺,并不是怕傷到自己,反而是怕傷到她。

我們常常在晚飯和晚自習的課間時四人結伴,李樹在戀愛這方面簡直就是一個白癡,就連他自己都承認:有待學習。李樹幾乎不敢觸碰婉初,在他們還是同桌的時候,李樹還會用筆頭,用胳膊肘碰到婉初,但在婉初成為他的女朋友后,李樹變得格外小心謹慎,他的兩只手無論擺在哪里都顯得極其不自在,即便他們如膠似漆地走在一起時,李樹也不會輕易觸碰到婉初。他愛惜她,害怕自己的觸碰會被反感,怕婉初不同意而發起火來,他將婉初視為一種極其美好的存在,像高空懸掛的月亮,他的理智告訴他,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將自己處于一個卑微、仰視的位置上。但愛情不是這樣的,不過我會教他的。

我在李樹面前故意牽起男友的手,好讓李樹能有一些啟發,但他羞澀地將頭扭到一邊,贊揚起梧桐樹的枝繁葉茂;我撲到婉初的懷里,親吻她的脖頸,輕揉她的臉蛋,我戲謔地告訴他,這已經是你的了,但他卻將身體后退了一步;我將甜言蜜語直白地告訴李樹,但他搖搖頭,說自己無論如何都講不出口;我向李樹透露婉初喜歡霸道推倒,但他卻說細水長流為好;當我們在放學后進到小花園時,這里是比翼鳥們才會來的地方,李樹便變得惶恐起來,雖然身處黑暗,但我仍能看見他迷離的雙眸在四處游蕩。當我和男友擁抱在一起時,我們也不知道為什么而擁抱,僅僅是擁抱,這卻讓李樹手足無措。李樹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鼓足了勇氣生硬地和婉初擁抱在了一起。總之,他絕對是一個差勁的學生。

時間像靜淌的溪水,從黑色的早晨流淌到黑色的深夜,但不過,每當夕陽時分,總會有粉紅色的晚霞映滿天空。

“我看到了!”婉初一回來就說道。

“看到什么了?”我問。

“小偷!”

“小偷?”

“沒錯,我們上次懷疑的那個人!我親眼看到他在別人的位置上若無其事地站了幾分鐘,他以為自己偽裝得足夠充分,但他手上的小動作逃不過我的眼睛!他面不改色地偷走了桌上的一支筆!”

“一支筆?”我問。

“是的,一支筆。”婉初回答道。

“我意思是,什么筆?鋼筆?偷的東西總得有些價值。”我說。

“就是很普通的筆,那,就跟這根一樣。”婉初從桌上拿起一根很普通的廉價圓珠筆。

“這……他又是何必。”

“何必?偷什么不是偷!賊就是賊,本性難移!可恨得很!”婉初眼里寫滿了憎恨。

“那這不正好,告訴你親愛的男朋友,我們尊敬的班長大人去!”

“哎喲,瑜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呀,看咱班誰都是好人,一口一個朋友的,還記得上回班費那事嗎?我還沒說是誰,他就急赤白臉地維護起自個兒班的名譽,我倒不是說他哪里有錯,誰還不是班里的一分子呢,只是他看得未免太重了些。”

“誰叫他是咱班長呢,要沒這個覺悟,咱班的人能服他?你沒看班上學習好的、壞的、老實的、搗蛋的,哪個不服他,也就只他服他一個。”

“所以說嘛,就一支筆,為了他,犯不著提,我見不得他那好脾氣在我面前發起火來,這件事我們幫他盯著,總有天會讓他顯原形的。”

“我們?你這就把我算進去了!從現在起,我可要和你倆劃清界線。”

“由不得你,大功臣!”

“你這絕對是在嘲諷我!你和他現在進展得怎么樣了?”

“你不都看在眼里了嘛,還用得著我來告訴你?”

“我是在幫你提防著他,但他在背地里對你動手動腳的,我可是保護不了你呦!”

“你少嘴貧,我覺得他這樣挺好的,沒那么多花花腸子和套路,我也相信,他一定會保護好我的,倒是你,沒事別教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搞得奇奇怪怪的,給他點兒時間。”

“是嘛?”我壞笑道。

“是什么是!”婉初將腦袋頂到我的胸口上,我伸出手撓她的胳肢窩,她發出笑聲,在我身上鉆來鉆去,最后愜意地躺在我的大腿上,秋水明眸,盯著天花板發呆。

“你在想什么呢?”我問。

婉初眨眨眼,莞爾一笑,說道:“什么都沒想。”

在李樹和婉初戀愛期間,班里開了一次家長會,在家長會前老高別出心裁地要求每個小組各自準備一個節目作為家長會上的主體。這也是史無前例的家長會,老高別看身為年級主任,整天抓學習,抓紀律,但在這種關頭,卻想告訴家長們,自己的孩子在學校里不是只有學習,還有生活,還有熱愛,不要因為成績單上的數字就覺得孩子失去了希望,失去了光芒,成績并不是全部。他用這種方式告訴家長們自己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學生,希望他們也不要放棄自己的孩子。

在家長會那天我們得知李樹竟藏著一個妹妹,她和李樹是兄妹名,喚為梨花。他的妹妹長的機靈可愛,猶如從童話世界里走出來的小精靈,在她剛來到教室的時,一直嬌羞地躲在李樹的身后,緊緊地貼在她哥哥的腿邊,我和婉初喚她,她抬頭看了看她的哥哥,李樹滿是寵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他用溫柔的微笑告訴小女孩,面前的兩位姐姐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李樹將他的妹妹托付給我們和婉初,自己跑去忙班長的事務。我們和他的妹妹很快地打成了一片,不斷地親吻她嬌嫩的小臉,將她細膩的小手握在手心,我和婉初都納悶,像李樹這種半吊子的男生怎會有一個如此冰雪可愛,嬌楚動人的妹妹,我們都說是李樹長歪了,李樹卻嘴硬說自己的妹妹隨他。

家長會全程由高個副班長夢蕊主持,老高講了只有五分鐘,便說道:“各位家長朋友們,剩下的時間就全權交給孩子們了!”他隨即離開了教室,李樹登上了講臺,這一刻,二十一這個數字是屬于他的,他做了近十五分鐘的匯報和演講,他的口才比起剛入學那會兒簡直是突飛猛進。在學生、老師、家長代表發言后,便到了小組節目展示環節,一共十一個節目,代表著十一個小組,班里的每一個人都參與到了其中。

李樹他們六個男生的節目排到了倒數第二個,演了一出鬧劇,李樹扮演了一個壞學生的角色,當他在講臺上蹺起二郎腿時,他可愛的妹妹,“噔噔噔”地從教室后面跑到講臺前,賣力地拍打他哥哥的大腿,嚴厲地說:“媽媽說過不許你蹺腿!”李樹無奈地笑了笑,將右腿從另一條腿上放了下來,這也成了節目的一個笑點逗樂了大家。我們六個女生壓軸,合唱了一首《送別》作為家長會的結尾,李樹留在了前門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臺上,但他的眼里只有婉初一人。

我一時間竟有些羨慕李樹,他單單在這個教室里所擁有的:班長的榮譽,全班人的尊敬,老高的信任,家長的認可,朋友的愛戴,最重要的是降臨在他身先身后的兩個天使,婉初和他的妹妹。或許在這一刻,就連成績單上的第一名都會羨慕起李樹所擁有的一切。

混亂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它深藏不露,隱匿在桌椅之間,但到最后回首時,才發現我們本身就是混亂的根源。而講臺桌上的那個本子就是混亂的中心,它制造混亂的方式簡單干脆,只需要在上面寫上名字即可,正是這種簡單的判決方式,使我們不分角色地圍繞著本子在彼此間進行無休止的爭論。

“我沒有說話,我只是在告訴他,你的筆掉了!”

“你說我扭頭,不可能,哪節課?我整節課都在低頭寫字!”

“你絕對是看錯了,給我十個膽,我都不敢在老高的課上睡覺!”

“你搞錯了,化學老師的語氣不是批評,而是鼓勵!”

“鐘聲還沒停,我就已經進到教室里了,不能算遲到吧!”

“不是吧!就一張紙屑,也能算!”

……

“一句話能說五六分鐘?我是一直看你倆從頭說到尾!”

“扭頭?我記得都是輕的了,我眼看著你們都動手了!”

“你用手支著頭,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你合上了眼!”

“虧你說得出口,全班人都聽見了!”

“只要鐘聲一響,就算遲到,上次他們組就是這么算的!”

“沒辦法,都是這樣的,我們還不是吃了別人的虧!”

……

“你一天就盯著我看了,是吧?”

“盯著你?我閑的嗎?”

“難道不是嗎?都沒見你記過其他人。”

“犯錯就是犯錯,一個大男人還死不承認!”

“我們組當時就沒這么嚴格!”

“我們也沒想啊,誰讓有些組這樣對我們的。”

“那你們去針對他們啊,反過來對我們是什么意思?”

“一視同仁!”

“怎么規矩到你們這就變了?”

“我們可是按照上一組的規矩來的,再說,我們有超過班規的范圍嗎?”

“照這樣,等到我們了,我們也按這般來!”

“隨意!”

“風水輪流轉,等著!”

……

那個本子仿佛被施展上邪惡的魔法,只要觸碰到它的人都會展現出貪婪的一面,像魔戒,就連純真善良的霍比特人都無法抗拒它的魔力。我和婉初在這場爭奪中立于了不敗之地,我們奮起力爭,我們強詞奪理,我們不畏強權,我們以眼還眼,我們只不過六個柔弱的女生,我們強勢地將排名維持在榜首。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我們全都有理可據,“班規上就是這么寫的。”

李樹也是身處中漩渦中的一員,他無法終止爭論,只能作為潤滑劑,在爭論進一步擴大前好言相勸。但這是杯水車薪,仇視已經深深地埋在了組織之間,誰在針對誰,誰又在報復誰,這根本無從追問,每個人都身處在錯亂的仇視鏈中,且不存在確切上下等級之分,被食者也終有一天會成為捕食者,而新的捕食者在反撲時又將孕育出新的敵人。勾心斗角、明爭暗斗足以形容那段時間里的混亂,這是李樹最不愿意看到的,他寧愿看到兩個男生為同一個女孩而大打出手,在學校里好像沒有比這更狗血的事了,就如同應了老師常說的“沒腦子的!學習都學哪去了!”簡直是動物在爭奪配偶時所用的最無知的方式。但正是如此,它是純粹的、外露的、可以被掌控的,不像正涌動著的暗流,只在一處處小孔處若隱若現。這條制度最終所展現的,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其判定的方式對李樹來說只有一條。

“這項制度嚴重影響了班級的和睦和同學之間的友誼,理應被廢除。”李樹最后得出的結論。他將這條建議委婉地告訴了老高,卻被輕描淡寫地否決了,“我看挺好的,咱班扣的分明顯比以前少了。摩擦是在所難免的,什么時候都有,只要是對整個班好,那就沒問題。而且在任何時期,都是對領導者的一種考驗。”老高儼然就是李樹的孔夫子,他的話對李樹來說即是真理,但是老高不知道是,自己鐘愛的學生已經喝下了愛情的毒藥,使他的諄諄教誨已經有悖于常理和理智。

李樹可以忍受這場混亂下的秩序,可以理解沖突中的進步,他可以視而不見,選擇性地認同這項制度帶來的榮譽,但他唯獨不能接受的是,我和婉初在這種秩序下的勝利。我不能說某種聯系的絕對性,但它確實存在,滑稽而可笑,李樹作為班長凌駕于全班之上,而我和婉初僅僅只是凌駕于李樹之上,在我們掌握片刻權力后,便再也忍受不了同類的壓迫,試圖從新的秩序中建立自己的地位。我們確實做到了,以強硬的手段和犀利的言辭,就宛如一年級時隔壁班的女班長,在那段時間里,我們也因此成了多數人的敵人,雖然聽不到,但能感受到某些聲音的存在,“簡直是兩個女魔頭!”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錯了,我們只不過是在守護我們六個女生的榮譽。

李樹在我們面前對班里的狀況閉口不談,從他緊皺的眉頭就可以看出,目前的境遇對他所造成的煩惱和為難,若只有我還好,可還有婉初,他許諾過會保護好婉初,但他也許諾過會為二十一這個數字奉獻一切,這兩者雖然沒有直接的沖突,但他強烈的責任心讓他遭罪,完全是自作自受,他大可不讓自責糾纏自己,因為這完全是我和婉初,我們小組自己的事情,我們明白他的責任,也完全沒有奢求得到他的袒護。但是他卻認為自己的沉默和不作為已然成了一種袒護,他一方面不能阻止混亂的繼續發生,一方面又漠視我和婉初的在這場混亂中的勝利,他備受煎熬,沒辦法像以往一樣拿出有力的解決方案,而一切的根源在于他不敢觸碰婉初。

在我們小組最后一次值班的那天,是婉初坐上了講臺,那天的平淡與校園生活里的每天無異,那天的混亂也同樣與班里的近些日子無異。

“第三組有人說話。”我是婉初在下面的眼睛,窺視著班里一切的不安分,第三組、第五組、第六組是需要特別關注的,第二組、第八組、第九組,是沒有威脅的,其他的一視同仁。

我們與第三組的恩怨是因為一道數學題,當時婉初在自習課的時候向我請教,我們刻意將聲音放的極小,且省略了沒必要的話術,只在本子上指指點點,可能是因為題目的難度,我對婉初的理解力發出了唉聲嘆氣,但這一嘆氣便被記到本子上:第四組有人自習課上說話,?2分。我們為此與之發生了爭論,對方咬文嚼字,依據班規上一條“自習課上不許交頭接耳”取得了勝利。我們與第五組也是因為一個問題,但是在課堂上的提問,老師提問了我們組的一個女生,她站起來答了半句,支支吾吾沒答出后面的,被旁邊第五組的一個人坐著搶答了問題,當時值班的是第六組,于是在本子上有這樣的記錄:英語課第五組回答問題,+2分。這等于抹除了我們被提問站起來的事實,我們不能接受這樣的評判,便產生了異議,對方詞窮,無奈討好地將兩邊都加了分,可這種事也有先例,但并沒有得到這樣的評判,于是就引發了其他人的不滿,但這已經不關我們的事了。還有一點是,那個小偷也在第六組里,他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沒再露出馬腳。

到下午大掃除的時候,本子上已經密密麻麻地記了大半張,但這不夾雜著任何個人恩怨,至少我們當時是這么認為的。同樣,必不可免的是晚上時會因此引發的爭論,我們為此也準備好了說辭,我們不做沒有勝算的爭論。完成打掃任務后,剩下的便是自由時間,我對婉初說道:

“勞作已經結束了,我為你擦拭了一面窗的灰塵,難道連一聲感謝的話都換不來?”

“哎喲!快讓我瞧瞧你嬌嫩的雙手,它們因為辛勤而失去了光澤,就讓我握著你的手,直到它們恢復原初的美麗。”

“你休想拿溫柔來哄騙我,然后繼續賴在座位上擺弄這個本子,如果你想讓我內心得到平衡,就先將它丟到一邊去,陪我出去走走,遠離這里面污濁的空氣。”

“是該出去轉換個心情啦,這一整天的操勞已經讓我的神經都有些疲憊,不過好在到了這會兒,算是得到了平息。”

“走吧,這樣的日子可沒有多少!”

我和婉初走出了教室,但卻沒有被校園里的景色所吸引。

“你倒真狠心,連李樹的名字都記了上去。”

“他睡覺被老師點名,我再仁慈,也沒辦法幫他掩蓋,這會落下話柄,反倒不利于我們。”

“話說,他人呢?”

“我想,不是在老高的辦公室里,就是跑到清潔區查看衛生去了,他在剛開始大掃除時就跑來跟我說,自己手頭有幾件事,挪不開身,表達了歉意。沈浩呢?”

“不知道,不用管他,我們先去找李樹。”

“好,但不一定能找見他。”

“沒事,就當做散步。”我們朝著清潔區的方向走去,“第一組的扣分是不是沒有必要啊,因為一只飛進來的鴿子,難免有些說不過去。”

“我也不想,但這都有先例,上次不還是只小麻雀,都沒能得到憐憫,被當時的第五組記去了。”

“說來可惡,上次他們因為一次掉隊記上了我一筆,系鞋帶的功夫!”

“他們組就沒一個善茬,還不如第六組的那個賊!”

“他今天犯什么事了?我見有他的名字。”

“上課說話。”

“哦。”我們到了清潔區,但沒看到李樹的身影,我問正在掃地的第八組成員。

“見到李樹來過嗎?”

“哦,班長他剛來過,幾分鐘前的事,好像回教室去了。”一個女生回答道,其他人對李樹的稱呼幾乎都是班長,好像他的名字不重要一樣。

我們沒找到李樹,卻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沈浩,他是來找我的,我們簡單寒暄后,約著等會兒一起去吃晚飯,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找到李樹。我們一同返回教室,在轉角的樓道間,遇見班里的一對兒情侶正在幽會,他們卿卿我我的樣子顯然已經隱瞞了多時,耐不住寂寞而暴露了出來,我們彼此間打趣了幾番,也約著一同去吃晚飯。轉過樓梯,在教室外面我們就看到李樹正在教室里跑動,于是婉初撇開我的手,獨自走進教室,去喊李樹,可沒過幾分鐘,她又獨自一人從教室里出來,牽回了我的手,我問:

“怎么了?他不來嗎?”

“他說,在大掃除結束前他都沒辦法離開,希望我能理解,還說讓我們先去,等一結束馬上就來尋我們。”

“真掃興,等會兒我幫你批評他。”

“瞎起勁,責任心都要被你責備?”

“難道不是他冷了你的心嗎?”

“不是他,是他的身份,他愛它勝過愛我。”

“你從哪得出的結論?”

“難道還不明顯嗎?”

“這我就很難體會的到了,可能你是對的,那我們還要等他嗎?”

“等等吧,耽擱不了多久,再說這離吃飯時間還早著呢。”

“那最好不要在這兒等,你還好,孑然一身,我們都成雙成對,要被老高遇見,準吃不了兜著走。”

“那去哪?”

“校門口吧。”

“好,我去跟他說一聲。”

“去吧,月牙彎彎竟也被勾走嘍。”

婉初來來回回也就花費了一兩分鐘。說來真是神奇,我們五個人一同走去校門口的途中又遇到另外一對兒情侶,他們黏在一起你儂我儂,我們不謀而合地湊到一起,達成了一同吃晚飯的共識,不過我們仍需要等待李樹的到來,且沒有人有異意。我們等了有十幾分鐘,沒等到李樹,卻又等來了一對情侶,他們被我們的陣勢所吸引,試探性地走近,真誠地詢問,最后不明所以地加入其中,他們的加入湊齊了班里所有的戀人,這樣一來,我們九個人碼在一排,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而且嚴重違背了頭頂上“厚德載物”的校訓。我們之所以停留在這里,只為一個目的,等待李樹的到來。

又過了十來分鐘,但我們并沒有因此感到焦急,這樣的氛圍宛如雨后的清新,宛如初雪的素靜,戀人們在彼此間分享共同擁有的美好,在學生時代,那份美好是難得的,如同品嘗伊甸園里的果實,但婉初品嘗到的果實或許就有些酸澀。

李樹終于來了,他飛奔而來,臉上洋溢著春光,但當他走近時,卻放慢了腳步,盡可能悄無聲息地靠近婉初,他細聲地與婉初說道:

“不好意思,久等了。不過,這是什么情況?”

“大家都在等你。”婉初也細聲說道,他倆頭對頭像在密謀。

只對一個人表示歉意是不夠的,我提聲對李樹說道:

“真好意思,讓我們大家伙等你等這么久,瞧見沒,成雙的比翼鳥們已經因為饑餓而飛不起來了!”

李樹環顧左右,卻言說其他無關緊要的事物:

“今天是一個不錯的天氣,興許再過一會兒就能看到火紅的夕陽。”

“算了算了,料你也不是只百靈鳥,能說出好聽的話來,吃飯去吧。”我又對其他人說道:“走吧,我們的班長大人已經到了!”

這話不經意間刺痛了李樹,但也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在我將婉初還給他后,他停留在原地漫不經心地向婉初描繪天邊的云彩和地上的花蕾,直到我催促他們快走,李樹才邁開步子與婉初走到隊伍的末端。他刻意放慢腳步拖著婉初與我們拉開距離,我覺得后面空空的,便回頭瞧向婉初,并瞪大眼睛表示疑惑,婉初指了指李樹,搖搖頭,委婉一笑。在出校門的一個轉角過后,便不見了李樹和婉初的身影,定是李樹為了躲避這條愛情長龍而帶著婉初去了其他地方。

因為時間的充裕,我們剩下的八個人坐在一起,享受美食同時分享了愛情這顆禁果,它既青澀又甜美,以至于我們不太愿意把它視為違背教條的行為,反而更愿意相信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在情竇初開的年紀發自內心地喜歡一個人,是順應人類在情感上的傾訴,而獲得做出選擇的權利。我們同時也認為,十幾年的教育已經足夠使我們具備應有的理智,而接受這份情感,也同樣具有放棄這份情感的思考,我們能夠理解老師口中所說的,愛情是盲目的,這完全出于他們的職責,也能理解父母心里所擔憂的,愛情是下賤的,這通常是因為時代的烙印。既然我們具有對知識的渴望,也應當獲得追求愛情的權利,這兩者之間不該具有沖突,矛盾的是任何道路都是需要探索的,在愛情這條道路上缺乏領路人,那只好磕磕碰碰,在迷茫和碰撞中找尋答案。

吃過晚飯,回到教室,婉初和李樹也已經回來,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婉初在自己位置上翻看那個本子,我一落座就問她:

“你們去哪了?”

“食堂!”她說話的語氣帶著情緒。

“吵架了?”我問。

“沒有……他哪會吵架!”李樹確實不會吵架,他在我和婉初面前幾乎從不辯解,他說不過我們,便只好以沉默表示順從。

“那這是怎么了?惹得你眉梢都泛起了漣漪。”

“……他總是沉默,用無聲作為他的回答。我問他,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他說,不合適。大家都是同學,而且瑜萱你也在,能有什么不合適的。他支支吾吾后,沉默不語。我想也算了,吃頓飯而已,便找些其他話題來說,我問他那會兒很忙嗎?他說還好吧,便什么也不再講了。我又跟他說,我在本子上記你的名字了,他表示不介意,但希望我能對其他人寬厚些。我問他怎么個寬厚法,他含含糊糊地也講不明白。我一和他談論班上的那些人,他立馬皺起了眉頭,變了臉色,我便也不想再說下去了。他一陷入沉默,就會一直沉默,就連路邊的梧桐樹都沒他安靜,我問他在想什么,他愣一下,說自己沒想什么,天知道他在想什么,根本用不著我的關心。等到了食堂,我問他吃什么,他漫不經心地說隨意,什么都行,我們晃晃悠悠轉了一圈也沒做出決定,我跟他說我不餓了,他說他也不餓,那就這樣,我們便走出了食堂。夕陽這時候已經染指天空,我發出贊嘆,卻沒得到他的回應,他抬頭瞄了一眼天空,并不關心它現在的變化。我們沿著道路漫無目的地走著,中間的交談也是斷斷續續,有頭無尾的,他想不出好的話題,我也因為糟糕的氣氛而不愿講話,最后悶不吭聲地游蕩著回到了教室。剛進教室門,他才問我餓嗎?要不要去買些吃的給我。我賭氣地說不餓,便回到自己座位上,他一臉擔憂,但也還是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了。我的好瑜萱,你有沒有帶回來些吃的,我的脾氣終歸拗不過我的饑腸。”

“那,一袋酸奶和半塊糕點,愿能撫平你的憂愁和饑餓。”

“瞧見我眼角的濕潤了嗎?這都是被你所感動的!”婉初接過食物,隨后便吃了起來。

“少來,根本沒有好吧。”我安慰道,“他被我們的陣勢嚇壞了,他太過小心,怕有負于責任,他在你面前也太過謹慎,怕自己的舉止和言行會令你反感,他總喜歡講道理,但在我們面前又不能講道理,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你……濃墨把我們……說等。不堪桃李的人啦!”婉初一邊嚼著東西一邊說。

“什么呀?別著急,你吃完再說。”

婉初咽下后說道:“我說你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女人,不可理喻!”

“好一個不講道理,肚子里的食物還沒開始消化,就已經忘了我對你的恩寵,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我們相視一笑,撫摸對方的頭發,為剛才的尖酸刻薄表示歉意,婉初說道:

“還有嗎?”

“什么?輕薄的話嗎?我可是還有一大堆呢。”

“不是!吃的!”

“干嗎?還不夠嗎?煩惱可以增加你的食欲?”

“不是,他不也沒吃嘛。”

“好啊,我又多了養活兩個孩子的職責,沒有了!就餓著他吧!你不能對他太仁慈,只會讓他得寸進尺!要我說,餓他一頓,挫挫他的銳氣。”

“前后不著調。”婉初嘟囔道。

“什么?”

“沒什么,就聽你的。”婉初抬頭看了一眼鐘表,“到點了,該上去了!”

臨近預備時間,班里已經坐滿了人,這時候需要當天值日班長坐上講臺桌維持紀律,但更多的是用本子作為威脅。

“你去吧,后面的我幫你盯著。”婉初拿上本子,在嘈雜聲中走向講臺,她的背影是義無反顧。

在接下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婉初所有的行動軌跡:她一到講臺上,就有一個女生找了上去,在她表明來意后,婉初翻開了本子,找到本子上的某一條信息。婉初和她對著本子指指點點,又對著教室某個位置指了一番,然后交流了一分多鐘,最后婉初拿出筆在本子上畫了一道,彼此間報以微笑,我猜測應該是解除了某個誤會。女生剛一下去,坐在第一排的男生突然站了起來,扶著講臺桌跟婉初說了些什么,接著婉初將本子攤在講臺桌上給他瞧,這引起了他旁邊的兩個男生也站了起來,挨在一起看本子上的信息,男生們看了兩眼,手便不自覺地伸到了本子上,婉初立馬拿起了本子,并將本子合上,和男生們說了一句話,男生們也七嘴八舌地說了些什么,婉初又對著他們說了一大堆,他們之間僵持了有一分鐘的時間。這時候紀律委員鑫磊登上了講臺,詢問了情況,之后問婉初要了本子,婉初將本子攤在講臺桌上,指著上面的某一行說了幾句話,男生們也搶著說了幾句話,鑫磊對著本子上的字思考了一番,對著男生們搖搖頭,說了一番后,男生們便不再爭論了,這才坐了下去。鑫磊接著對婉初說了兩句,婉初點了下頭,然后坐到了講臺桌前的凳子上,而鑫磊提高了音量,替數學課代表向全班交代了收交作業的事。婉初向我招手,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從她的課桌上抽出她的作業,再轉過頭看她時,她已經從凳子上離開,下了講臺,手里拿著本子站在前排靠墻的角落邊,而她面前站的是那個我們曾懷疑過的小偷,婉初刻意與他保持了相對較遠的距離。無論小偷口里說的什么,婉初一直在拒絕,始終也沒有讓他看本子上的字,但小偷仍舊沒有放棄,做出了懇求的姿態。

班規有一條規定,組里可以通過投票,以全票將組里的某人提出組去,我猜測小偷就在為此事而做最后的掙扎。婉初不接受他的懇求,并劈頭蓋臉地指責了他一番。

正在盯著婉初看的人不只是我,還有李樹,李樹從自己的位置上起來,走到他們中間,將婉初和小偷隔開,他先是問了婉初,但婉初還在生李樹的氣,擺了臉色,李樹只好扭頭問小偷,可小偷故意放低了音量,李樹不得不湊近小偷的身邊,聽他講話。小偷在李樹的耳邊說了有幾十秒鐘,這讓婉初忍耐不住,突然情緒激動地在李樹身后嚷了一句,李樹轉過身子,他沒有思考,他沒有給自己留下哪怕一秒鐘的思考時間,他竟用自己的食指指著婉初,表情冷峻而嚴肅,他對婉初只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婉初愣住了,令婉初的表情瞬間凝固,她死死地瞪著李樹,嘴里一張一合說了三個字。李樹卻冷漠地背過身,輕輕地拍了拍小偷的肩膀,絲毫不顧身后的婉初,和小偷說了些話。婉初將本子攥在手里,轉身登上講臺,隨意的本子甩在了講臺桌上,然后從講臺的另一側走了下去,本子凌亂地攤在講臺桌上,又被第一排的男生伸手拿了去。婉初沿著走道在嘈雜聲中面無表情地向我走來,她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冷冰冰地對我說:

“你上去吧!”

我一頭霧水,對這十分鐘間發生的事情不明所以,我問:“怎么了?發生了什么?”

婉初突然情緒激動起來,語氣里夾雜著憤怒和委屈:“你行行好!替我坐上那折磨人心的位置!也別來煩我!我受夠了這場混亂!”

我貼近婉初,捋她耳邊的頭發,又問道:“剛才是發生了什么?我看在眼里,卻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

婉初眼里泛起了淚花,就快要哭了出來,但仍舊忍耐著情緒冰冷地說出了最后一句話:“他做出了選擇!我和他結束了!”婉初說完后將頭埋了起來,任我如何撫摸她的頭發都沒法讓她再抬起頭來。

我只好代替婉初走上了講臺,完成小組最后的職責。我向還在講臺上的鑫磊打聽發生的事情,他搖頭表示一無所知,我看向李樹,他坐在位置上,雙手抱著頭一動不動。我瞥見了小偷,他在竊笑,他得逞了,他偷走了某樣重要的東西。

事情再簡單不過,都是因為我面前的這個本子,它所制造的混亂,沖破了李樹一直守護的秩序。但像李樹,他到底能說出什么話來,竟讓婉初心灰意冷,傷心流淚。第一節自習課一結束,我就走下講臺,到李樹跟前問他事由,他陰沉著臉,沉默不語,也不打算向我坦白,只留下一句話,“會結束的,一切都會結束的。”

第二節是老高的課,婉初整節課都在魂不守舍仰著頭發愣,我盡可能地提醒她,但也只能起一小會兒的作用,她很快地又陷入了思緒,兩眼無神,機械地在課本上涂抹。我為婉初的狀態表示擔憂,將手搭在她的腿上,好讓她感受到我的存在,但我也必須努力地回到課堂當中,課堂上的跑神無疑會給我之后帶來更多的苦惱。這節課竟會如此漫長,而老高只不過講了兩道題而已,老高為講完題目拖堂了三五分鐘,他一離開教室,我就看見李樹從講臺上穿過去,在教室窗外追上了老高,并一同去了辦公室,但我沒心思關心李樹的行蹤,婉初在我身邊已經失去了美麗,我怕再激起她情緒上的波動,便耐著性子說道:

“剛才那兩道題,你沒搞明白的話,可以問我,我沒問題的。”

但這并沒有起到緩和的作用,她的情緒像泉涌一樣奔涌而出:

“他傷透了我的心,如果你親耳聽見他說的那句話,我講不出口,它像刀子一般在我心口劃上了一道,我不敢相信他說出了那種話,但他就是說了,在我耳邊、腦袋里揮之不去,就連苦瓜臉都不可能說出那種惡毒的話來,而下節課我就能發現到他的善良。我努力地去愛他,算了,愛情這個詞匯現在看起來,它是多么可笑,我們真應該聽取老師的忠告,承認自己的稚嫩。我曾還相信,是天真蒙蔽了我的雙眼,他保護不了我,是他拋棄了我,他背棄了愛情的誓言,選擇了虛偽的榮譽。他當時用手指著我,如果他還記得他曾說過他愛我,就不會將鋒利的刀尖對向我,如果他還念及我對他的溫柔,就不會急不可耐地將刀子捅向我,不,他一直都藏著那把武器,否則怎會在一剎那間就抽了出來,他根本就沒有思考,完全是出于本能,他一直將惡毒藏在心底……”婉初屏了一口氣,做出了決定,像是接受了某個事實,“‘我不關心你們之間的恩怨,我現在只要公正!’這就是他指著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公正?他問我要公正!他說完頭都不回地面向了賊,將罪名全部拋給了我。這就是他要的公正,他把我當作了什么!女魔頭?還不如一個賊!哈,都去死吧!”

婉初說完了話,上課鐘聲也敲響了,我還沒來得及擁抱婉初,苦瓜臉就已經開始講課,這時李樹才從教室外面進來,穿過講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想,我不會再理他了,他的話不僅深深地刺傷了婉初,隔著距離和時間,也刺痛了我,如果這就是他要的結束,那就結束吧。這節課同樣漫長,我沒能像上節課那樣保持專注,我不能理解李樹為何能說出這種話來,他愛婉初,他曾將婉初天方夜譚地算進未來,自從和婉初確定關系后,便變得十分刻苦努力,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婉初而強加給自己過多的使命,但這些都是美好的,證明他愛著婉初,會為婉初而奮不顧身,這一刻他是怎么了,難道是小偷竊取了他愛情的果實,以至于冷漠了對婉初的愛,還是說他本就如此,與賊寇為伍,與愛情為敵。算了,就讓失去婉初的悲痛懲戒他吧。

最后一節自習上課,還是由我代替婉初坐上了講臺,并為最后的爭論做好準備,發生在李樹和婉初之間的事情好像并沒有影響秩序的進行,它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仍需要被運作。但在幾分鐘后,李樹登上了講臺,改變了這一秩序。他站在我的身旁,我沒抬頭理會他,他也沒理會我,只默默地站了有兩三分鐘,我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情緒。突然他提聲說道:

“各位,打擾一下!”同時也把我驚了一跳,“我宣布一件事情……”他突然停住了,我側著身子抬頭望了他一眼,他表情凝重,眼神鋒利,像是在醞釀著什么,下面的人也都抬著頭望著講臺,等待他繼續說下去,“從明天起,值日班長由小組調回為班委負責,我在這里向各個小組在這段時間里的付出表示感謝,這項制度沒有達到原初理想中的效果,想必各位在實踐中也看到了其展現的缺陷,是非對錯已無需再做過多的評判,已經結束了,望各位周知!”

他的聲音平靜而威嚴,沒有引起下面任何的喧嘩,大家也平靜地接受了這條信息,我抬頭跟他說:“今天的呢?”他摸摸眼角,思量了幾秒,說道:“給我吧。”我站起來將本子甩給他,挑起凳子走下了講臺,把他要的公正還給他。我回到座位時看到他將本子拿在手里,看上面的字,那一頁幾乎全是婉初的字跡,他皺著眉頭從上看到下,看完后對著教室的某個位置說道:“鑫磊,還是勞煩你上來宣讀一下。”鑫磊登上講臺,從他手中拿過本子,宣讀了上面的紀錄,并解決引起的爭論,而李樹整個過程站在一旁故作深沉,一聲不吭。

放學的時候,李樹沒有出現,而婉初的悲傷就像漆黑的夜空,看不到月亮和星辰。第二天回到學校,婉初一直都是昏昏欲睡的,顯然昨天度過了一個煎熬的夜晚,我盡可能地為她打掩護,能讓她在堅持不住的時候睡上一小會兒,好在今天換回了班委值班,并由李樹做第一班,他不至于這么快就將仇恨記進本子里去。李樹在上午的最后一節自習課上,才第一次來到婉初的身邊,他把婉初叫了出去,以班長的身份,婉初沒做抵抗,跟著到了教室外面,他們在教室外面待了有十分鐘。先回來的是婉初,她一回來就趴在了桌子上,但并沒有哭泣,李樹隔了幾分鐘后才從前門進來,坐回了講臺,他在上面盯著趴在桌上的婉初,愁苦印滿了他的臉龐。我找了個空白的本子,什么也沒寫,推到婉初的肘前,輕扶她的頭發,她微微抬起頭,疲倦的眼神讓她美麗的面孔失去了光彩,她拿起筆只在本子上寫下了兩個字:失望。

婉初始終沒和我提及他們在教室外面交談的內容,她說沒什么值得要說的,他已經不愛她了,而自己也不會再愛他了。

這天晚上的最后一節課,我見到李樹和老高在教室后門的樓梯道間談了很長時間的話,等他回到教室后,坐在了講臺的邊緣,老高立在教室后門口,對著班里搖搖頭嘆了聲氣,便無聲地離開了。李樹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坐了片刻,在大家還在埋頭自習的時候,獨自一人莫名地癲笑了一陣,宛若一個瘋子,突然猝不及防地說道:“各位,打擾一下!”他仍在笑,而且沒有從凳子上站起來,“結束了,終于結束了,我的使命完成了……我太累了,沒辦法繼續履行職責,在這里正式向各位引咎辭職,望各位成全。”他這是鬧得那般,大家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終于站起來繼續說道,“現在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需要各位花費些時間,投票選出新的班長,這是老高的意思,所以,開始吧,找張紙,寫個名字。”他轉達了老高最后對他的指示,“夢蕊,你上來照看一下,我就下去了。”李樹說完最后一句,徹底走下了講臺。

我誰都不想寫,所以交了張白紙上去,婉初也是,交上了另一張白紙。等所有人投完票后,夢蕊并沒有公開唱票,而是自己在本子上做了統計,他做完統計后,走下講臺,將李樹喊到了教室外面,幾分鐘后,夢蕊又進來將鑫磊也喊了出去,又過了幾分鐘,夢蕊登上講臺,宣布了鑫磊成了我們新任班長,之后鑫磊也登上講臺,算是說了幾句就職演講,而李樹默默地從后門繞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李樹的瘋狂還沒有結束,在鑫磊新上任的第一天傍晚,教室里還是一片亂哄哄的,鑫磊登上了講臺,怒吼著讓班里安靜下來,他擺出了威嚴,撒下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不知道是其中的哪把火燒到李樹,讓他憤怒地將課本重重地砸到講臺上,慶幸的是只砸到了黑板上,發出了響亮的碰撞聲,李樹嘴里還怒吼道:“閉嘴!”這一舉動讓全班人震驚了,同講臺上的鑫磊一樣鴉雀無聲,鑫磊張著嘴,攤開了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受盡了屈辱,最后用拳頭往講臺桌上錘了一拳,憤懣地說道:“這個班長我也干不了。”隨即也走下了講臺。

夢蕊來到李樹的跟前,將他拉到教室外面,教室里隨即炸成了一片,對剛剛發生的事情議論紛紛。但過了幾分鐘,夢蕊獨自回到教室,走到鑫磊旁說話,我趁著這個空隙悄悄起身,從婉初身邊離開,走到了教室外面。我看到李樹坐在樓梯道的階梯上,雙手掩面,悲痛不已,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跟前,沒有觸碰他,但他感覺到了我的存在,低著頭說道:

“我只想為這個班好,你聽見他說的話了嗎!這會毀了這個班,毀了我一手建立的二十一班,我其他的都不在乎,我只想守護好這個數字——你知道嗎?我當時以辭職作為要挾,才讓老高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是多么愚蠢啊,他當時還是那么地信任我,跟我說:‘你是班長,體會最深,你要是真覺得這制度不好,就廢了吧。’可我回頭又無恥地向老高表示了辭職的想法,就在這個地方,他就站在那兒,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李樹,我對你很失望!他說這話沒錯——但,我承受不了!他曾信任我,給了我全部的權力,他教給我智慧和擔當,他對我恩重如山,而我卻讓他失望了——李樹,我對你很失望!這一句話就足夠讓我再也抬不起頭,去看他對我滿是失望的眼神——鑫磊!我親愛的朋友,我很抱歉,你能幫我告訴他,我很抱歉嗎?我想我再也無法面對他了,鑫磊,我的朋友,對不起,我沒能克制自己,二十一這個數字對我來說更重要些!但我已經不再是班長了,我是多么愛它啊,它給了我全部的快樂,而我卻拋棄了它,如果我能再堅強一點,過了這道坎,一切都會過去的,對嗎?但如果我還是班長,婉初,她就永遠不會原諒我,你能明白嗎,我之所以辭去班長,這都是為了她啊!我無法忍受這個身份對她的傷害,這頂帽子戴在我頭頂上的每一秒鐘都使我窒息,我不能原諒自己因為這頂帽子而對她犯下的惡毒,但,但我不會為那番言辭而后悔,永遠不會,因為我愛這個班勝過愛她,即使讓我失去一切作為代價,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守護這個班!可現在,你瞧,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班長,失去了我熱愛的數字,失去了我敬重的恩師,失去了我親密的朋友,失去了我摯愛的女孩,失去了我所有的快樂,瑜萱,最痛苦的是,我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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