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有雙角犀鳥窸窸窣窣的來回走動,不時發出‘咕咕”的叫聲。我合上書,跳下床,從衣柜里找出一件好看的白色棉質收腰長裙,袖口和裙擺帶點兒花紋和鏤空設計,我很喜歡這樣的款式,簡約又不失氣質。我的衣柜里最多的顏色就是白色和淺綠色。我稍稍打扮一下,今天要去看阿漢親自打理的農行。
聽他說,農行擴張到很大了,以前只有油菜、土豆和蠶豆一類的,現下不僅多了甘蔗、芒果等水果,還有幾種藥材。當然這里少不了的作物就是蕓苔,也就是油菜花。油菜花開的正盛,珠圓玉潤的花朵,在陽光下隨著風閃著一浪一浪的亮光,清新自由,熱烈燦爛。我和阿漢并排走著,他話語不斷,一直在為我介紹。他真的很能干,如果他能夠繼續上學,一定不會比今天的成就差。
順著汨汩的小溪流向上走,山里很靜謐,是給各種生靈的天然的震懾力,我們不由自主的降低聲線來講話。這里的土都是粘性很強的紅土,地里又很滋潤,我穿了稍微帶點跟兒的淺口皮鞋,紅色的土壤不斷地粘到我的腳背和裙邊。
水聲逐漸有點躁動了,路也開始陡峭起來。走久了,我累得喘著粗氣。阿漢讓我歇一會兒再接著走。我就輕輕拎起裙擺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阿漢自然地抓起我的腳,用自己的袖子給我擦拭腳背上的泥土,我的腳一向很敏感,感覺很癢,就咯咯的笑起來。阿漢看我這樣子,就更加輕柔的擦拭著,然后我們的臉都紅了,一絲尷尬的感覺彌漫開來,阿漢先反應過來,松開我的腳,坐在一旁。
“你的裙子還能洗得干凈嗎?”阿漢的臉有一絲潮紅。
“洗不干凈也沒關系,我覺得這個顏色在裙擺上挺好看的?!蔽椅⑿χf。阿漢點點頭,拉起我的手,示意我該走了。
在阿漢家吃了頓很隆重的晚飯,滿桌子都是這里的特色菜,阿漢的媽媽甚至打了窖藏多年的石榴酒。這種酒,是我最喜歡的。只是這酒的工藝繁復,火候也不好掌握,沒有多年經驗就十分不易得。在這里,一般只有至親的人才會得此禮待。
我又想起,十六歲那年去磨憨鎮,向南的那面山上密密匝匝的全是石榴樹。爸爸說五六月份開花后山上都是星星點點濃烈的紅,八月又掛上圓潤飽滿的紅果子,像小燈籠。我沒見過,但是一直很向往。石榴酒,酒色透明,略帶淺紅,稍有甜味,香味卻醇厚,后味更是有些幽微甜美。入口不易醉,口齒之間香醉持久。不知怎的,我覺得蘇景和應該會喜歡這個……
阿漢伸手在我眼前打一個響指,我不再出神,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張羅著,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搶著和阿漢一起收拾碗筷。我們默契的一洗一沖,再分別放好。阿漢的媽媽笑臉盈盈的看著我們。離開的時候又把她做好的各種小吃分別用各種精致的小容器給我裝好讓我帶走。還用長頸青色瓷瓶裝了兩大勺石榴酒讓我帶著。
阿漢執意要送我回家,即使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路。月亮有些昏黃,并不是以往的透亮明晰,阿漢的媽媽擔心我冷,貼心的讓我穿著她自己做的刺繡外套。他們全家確實把我當做干女兒看待,而我幾乎渾忘了這本該放在心上的情誼。我默默地發誓一定要好好維護這樣的關系。
“累嗎,我可以背你嗎?”阿漢問我。
“真的背我???那我可不客氣了!”我嬉笑著,像小時候那樣跳上阿漢的背,一手拿著各種雜貨,一手攥著阿漢給我摘得幾支正紅色的杜鵑花。說著笑著就到了家門口。
爸爸和蘇景和在院子里交談著什么。我意識到今天和阿漢在一起,如此忘我的開心和幸福感,好像沒怎么頻繁地想到蘇景和。我連忙從阿漢的背上跳下來。爸爸招呼著阿漢進屋做做,阿漢拒絕了,和我們道了再見就回去了。餐桌上是一桌子的飯菜,他們在等我回來吃飯。
“爸爸,我吃過飯了。”我一邊說一邊找花瓶把杜鵑花插起來。放好后,看到他們兩個還沒進屋。聽見爸爸讓蘇景和先吃飯,他要修剪完院里的樹枝。蘇景和就洗了手進屋,坐下開始吃飯。我把阿漢媽媽給我的小吃還有酒放在櫥柜附近后,就站在那附近,拿著那瓶酒。我想讓蘇景和品嘗一下。看向他,默默給自己打氣,卻遲遲邁不開腿。
蘇景和吃著飯看向我,直接問:”怎么了,有什么事兒?!?
“呃,,,就是,,,這,這個?!蔽揖o張的口齒不清。蘇景和見狀放下碗筷,認真地盯著我看,我越發說不出話了。他起身朝我走過來,我的心狂跳,呼吸紊亂,好像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他走近,看清了我手里拿的東西。
我強裝鎮定,直接遞給他:“石榴酒,你嘗嘗?!比缓筠D身離他遠一點,把剩下的東西放進櫥柜。
“怎么還不吃飯呀?”爸爸也進來了。蘇景和拿了杯子還有酒走過去。我也走過去默默坐下。
“阿漢這小伙子很好啊,你們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馬?!卑职诌@是在試探我。
我默默看了蘇景和一眼,然后有些提高噪音的說:“對呀,他真的很好,就像是我的親哥哥一樣?!?
爸爸微妙的笑笑,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晚飯后,蘇景和十分自覺地主動洗碗,我就拉著爸爸出去散步,其實是要問問爸爸到底怎么想的。
那天的大雨后,一切的生命都更加怒放了,籬墻上的暖黃瓦燈下的花花草草都拉出了細長的影子,我很愛觀察這樣的時刻,也許這是這些植物的靈魂偷偷露面的時刻。從前我以為,愛情來得時候定會讓我無視我最鐘愛的大自然的純粹的美好,現在看來,倒是讓我的感觸更加細膩起來。
“爸爸,你那樣微妙的一笑,是什么意思呀?!蔽疫€是免不了開口問。爸爸還是溫和的笑笑,看著我。我們腳踩在草地上窸窸窣窣的,清脆磨耳。
“兮兮,你喜歡景和對嗎?”爸爸這一句話如雷貫耳。我定在那里,支支吾吾了半天,嘆了口氣,輕輕地點點頭。
我媽說我和爸爸的性格簡直一模一樣,那我的爸爸怎么會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爸爸,我····…我表現的很明顯嗎?”這樣像爸爸袒露心跡,尤其是這種事,還是讓我有些不自在。
爸爸輕笑出聲:“在我的眼里,真的是很明顯,因為我太了解你了?!?
我低著頭,右腳尖輕輕地鉆著地。
“兮兮,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盡力試一試吧。”爸爸拍拍我的頭。然后我們就悠悠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