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子恩重(中)
- 鳳在上
- 大暖
- 2476字
- 2008-09-15 16:36:52
貌似上朝并不如想象中的“有本啟奏,無事退朝”般簡單,涼沁將帶來的早點都擺了出來,殷勤地伺候我吃飽之后,散朝的銅磬還是沒有響。我靜功還是不錯的,吃了東西休息了一陣子,就坐在稍微開了一條小縫的窗邊打坐。
說是打坐,其實并沒有蓮花盤坐五心朝天,看起來就像是歪在榻上閉目養神。
等我行功起來也差不多是巳時初牌了,看了看沙漏,果然如此。涼沁連忙遞來熱毛巾讓我擦臉,伺候得不可謂不殷勤。我將帕子晾了一會兒,才用涼涼的毛巾擦了擦臉,涼沁又遞來一盞熱茶,我只好把茶水也放在一邊晾著。
涼沁很關心前朝的動靜,我聽她低聲對一個小黃門吩咐:“悄悄去看看,議到什么程度了?是否散朝早飯?”沒多時,那小黃門又輕手輕腳地回來了,小聲說:“回姑姑的話,只怕今日又吃不成早飯了。”
涼沁才回來對我說道:“殷寶林,您看是不是先傳早飯?”
皇帝在前朝餓著肚子議政,我區區一個駕前侍君的寶林就敢自己傳飯?我就算肚子再餓也不可能點頭說好,何況,如今也根本就不餓。于是,很堅決地拒絕了涼沁的提議。她似乎也知道不好,將帶來的小點心又拿了出來,說:“要不您再吃些東西。”
我對點心沒什么興趣,想著出門去看看拙政殿的布防,就和涼沁說要出去走走。涼沁匆匆忙忙去取厚衣裳,我已經從后朝走了出去,沿著拙政殿的邊廊一直往前邊走。
還沒走出后朝的范圍,已經有侍衛前來阻止:“議政禁地,未得上令不得擅入。”
我確實沒有上令,只好轉身離開了拙政殿的警戒范圍之外,遠遠地繞著圈子觀察。
這是件很奇異的事情。未央宮中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防守勢力。一個守著未央宮的大部分范圍,勉強稱之為外圈,一個守著有限的兩個地方:拙政殿和重華齋,可以稱之為內圈。最重要的是,這兩種力量似乎保持著某種程度上的平衡,彼此的巡邏范圍間隔五百步之外——如今最強的弓可射二百五十步,五百步則是兩邊各自的一箭之程。這一個范圍之內,居然是沒有任何人多管閑事的。
正在仔細勘察中,突然看見兩列侍衛從拙政殿里拖出來一個人,動作迅速地扔在了玉階之下。
這個人……看起來很眼熟。我瞇起眼睛,試圖看清那個紫袍箭袖的年輕武將的臉。
我這里還沒有看出名堂來,幾個拖著廷杖的宮監就出來了。規矩似乎還沒有慈寧宮中多,直接就由侍衛按到在地上,兩個執杖的宮監上前,叉起受刑人的身子,另外兩個則一左一右揮舞大杖招呼受刑人的臀股。——比起動輒傷筋動骨、殘肢要命的廷杖來說,后宮的青竹板無非就是兒戲。分明離得不近,廷杖加身的悶響還是清晰地傳了出來。二十杖結束,我已聽見了三次骨折的聲音。受刑那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行刑的宮監擺明了是要打廢他,最后一杖狠狠落在了尾椎之上。
打完之后,行刑的宮監又拖著染血的廷杖悄無聲息的離去了,感覺還真有點殺人如草不聞聲的味道。先前將這人拖出來的侍衛也不怎么搭理這人,探了探他的鼻息之后,就轉身回拙政殿復命去了。
裸露在外的手指擦過冰寒的風,我突然感覺到未央宮的冰冷恐怖。堂堂天朝武將,居然就這樣被幾個閹人杖打之后,死狗一樣丟在宮殿外邊,任憑他自生自滅?又過了許久,兩個內侍拖著板車過來了,搬貨物一樣將地上打得爛肉一般的人拖上車子,轱轆轱轆地拖著板車往一側的東信道走。大凡京官上朝議政都有家人在宮外迎候,這兩個內侍顯然是將此人送出宮門去的。
散朝的銅磬聲也在這時候傳了出來,我慌忙往后朝方向走避,惟恐撞上散朝的文武大臣。
涼沁已經找了我許久了,看見我回來才松了口氣,分明有些抱怨的神色,還是強忍著沒有吭聲。這時候稀稀落落的腳步聲傳來,姬檀已經散朝下來了,樣子似乎有些疲憊,大宮女紫麓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他甚至有些孩子氣地坐在后朝的軟榻上,憤憤地咬著遞來的核桃糕,眼中帶了一絲怒恨之意。
他咬了一口糕點,將口里的渣滓吞入腹中,突然想起了什么,睜眼四處望著,問:“殷寶林呢?出去了么?”我實在忍不住笑了笑,上前兩步屈膝道:“奴婢在。”他看著我的眼睛頓時變得笑瞇瞇的,扯著我在身邊坐下,順手遞來身邊的核桃糕,說:“餓了么?”
他怎么總是覺得我在宮中吃不飽?我對核桃糕沒什么興趣,搖頭拒絕。
姬檀揮手將站了滿屋的人都趕了出去,輕聲對我說:“我要出宮,你陪我去。”
“這時候出宮?微服么?”我問。
姬檀點頭道:“白玉琉璃盞的事已經上來了,芝蘭宮失火,事情鬧得太大,兩宮太后都不怎么吭聲,我將事情發給內廷尚律局訊問。”說到這里,他眼中的怨恨又陡然躥升了起來,尖刻地說道,“裴欣還穩穩坐著沒動,蕭彤就盯著朕的千里駒了!——該死的老匹夫!”
聽得我莫名所以,困惑地問道:“蕭太尉要你的千里駒?”
“平涼王家的長子曲寧,阿丹也認得么?”姬檀問。
我點了點頭,曲寧么,我自然是認得的。當初寒夫人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到霧山,曲寧雖然不像曲靜那樣愛纏著我,抬頭不見低頭見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幾年。記得他從小就很老成冷靜,待人接物安詳有禮,姑姑也很喜歡他,差一點就將他收為入室弟子,不過,這哥們很有想法,言道霧山清修之地,不適合他那樣雄心入世之人。姑姑又問他,入世為何?曲靜答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惹得姑姑哈哈大笑,當即將霧山信物之一的錦繡屏賜給了他。
姬檀的口吻就不可謂不咬牙切齒了:“今日廷議說起南疆烏蘭部叛亂鎮守將軍葛青兵敗私逃一案,案子是刑部聯合大理寺審的,原本就快了結了,莫名其妙就攀咬到了北書房行走錄事曲寧身上!非說是他耽誤了奏報事機。——真有他的!攪和得南太平個老狐貍也鉆出來說話,非得咬死曲寧不可!”
什么南疆烏蘭我是不知道了,刑部大理寺也不關我事,我只是心里突然打了個突,遲疑著問道:“今天……在殿外被……打了二十廷杖的人……是曲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