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區(qū)里的小賣部

2020.2.7

近些天來，北京的道路上幾乎沒有人影，因為大家都在農(nóng)歷新年前離開了。春節(jié)是中國人民最盛大的節(jié)日，一如我們的狂歡節(jié)，它的日期會隨年份變動，在今年冬天，它正好是1月25日。我居住的小區(qū)位于海淀區(qū)，這個大都市的西北部。小區(qū)里有一個小賣部，離我家不到200米。小區(qū)有四五條道路，還有大約60棟五層以下的小樓，對于我們這些住戶來說，這個小賣部比任何超市都便利。那處由兩間房組成的狹小空間中，能夠找到所有東西，或者近乎所有，而且它開到深夜。

因此，即便對公共場所的歇業(yè)已見怪不怪（不僅因為假期，主要是安全衛(wèi)生措施），看見小區(qū)小賣部停業(yè)卻仍令我沮喪，我知道許多鄰居也是如此。一張配上了新年祝福的公告說，小賣部會在2月1日重新開門。但為了防止疫情在北京這個擁有約2150萬居民的城市中進一步蔓延，人們極盡小心，小區(qū)居委會將這家小賣部的停業(yè)時間延長到了4號。新的沮喪襲來，新的等待開始。

人們紛紛回到家鄉(xiāng)，與父母一同過年，而如若祖父母與外祖父母尚在，還得返回祖輩所在的城市或村子里過年。過年意味著人口的大規(guī)模流動，春運成了和平時期地球上由單次事件引發(fā)的最大規(guī)模的人類遷徙。不幸的是，中國這一最重要的節(jié)日導致的人口流動恰逢新冠病毒傳播與擴散之時，因此，必須強制實施出行管制，而這在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心中，造成了深切的挫敗感。

還有成百上千人離世的悲劇發(fā)生。此外，還有超過5000萬居民痛苦地困居于武漢（湖北省的重要城市、省會，距北京以南1150公里）及周圍十幾個城市的防疫封鎖線中1。

但生活仍在繼續(xù)，中國人閉門在家，小心翼翼，就這樣！這里成為一個口罩的國度。然而，此刻，人們既不執(zhí)著于審美，也不訴諸暴力破壞的幼稚思想或行為，人們絕不這樣做。體溫檢查設置在大廈、小區(qū)、食堂、大學校園、地鐵等地點的全部入口。博物館、公園和大型公共景點仍維持關閉狀態(tài)。

這種情形下，每個人都更焦慮了，人人如此。因此，在預告開門那一天，我跑到了小賣部。這是渺小而偉大的幸福。老板娘就在那里，沉靜的悲傷比以往更甚，她的眼神帶有憂郁之美，面容十分平靜。如今，她戴上了黑色的口罩，據(jù)說那是市面銷售的口罩中最為有效的。這天，太陽現(xiàn)了身，在門上投下一道光束。在這個不安的冬天里，我們已然有了更多交集。我購置了比平常更多的東西，賬單超過了110元，約81雷亞爾2，小賣部又回來了，我很開心。再一次見到它“冷淡”的女主人，我真開心極了。她總是幫我裝食品，這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禮遇。她真好！

我猶豫要不要請她跟我一起來張自拍。我沒問，也沒做。小賣部的女人喜歡看中國電視上日夜連播的電視劇，一如成千上萬的中國人，這一點上，他們竟與我們巴西人如此相似。在她的迷你設備上，總是播放著狗血的愛情連續(xù)劇。沒錯，在中國，也有狗血連續(xù)劇。如今，因為規(guī)定限制，她不得不早些關門，不能像疫情前一樣，開到晚上十一點半。

為了能常去小賣部，我總會故意騙自己說還缺少某樣東西。第二天我就這樣干了。太陽已經(jīng)隱沒了。這兩天下了好幾場雪，之前從未發(fā)生過——北京氣候十分干燥，很少下雪。所以，這次她看上去更悲傷了一點兒。如果說之前太陽或月亮令她美麗的眼眸暴露在世人面前，那么現(xiàn)在，隱現(xiàn)于店門縫隙與口罩上的雪光讓她熠熠生輝。多美啊！我們心領神會，我們的關系超越了貨架上的商品與叮當作響的錢幣。我們已經(jīng)可以微妙地相視而笑，相互問好。

有太多太多愛情故事供她不厭其煩地觀看、記住、夢想著經(jīng)歷，就在風的沉默里，北京那如刀一般會割破雙頰的寒風的沉默里。

1 5000萬這個數(shù)字高于整個圣保羅州的人口（4400萬），圣保羅州是巴西人口最多的州，而5000萬僅相當于整個中國3.5%的人口。武漢是中國第七大人口城市（1100萬），這個數(shù)字非常接近圣保羅市的人口（1200萬）。——原注|* 敘述簡便起見，本書對原文既有的腳注標明“原注”，沒有標明“原注”的表示均為“譯注”，不再一一說明。

2 巴西貨幣。按作者寫作時的匯率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