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清晨，沐川楓睜開了眼睛。

意識朦朧間，他看到深田真葉的小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他猝然起身，看著云朵床上，四肢被捆綁的深田真葉，正在眼神呆滯地凝視天花板。

“不是說好了，你醒了就叫我給你解綁嗎？”沐川楓松了口氣，責備道。

他撐起身子，跪在床沿，熟練地將四根繩子陸續解開。

為了防止深田真葉夜半驚醒，獨自一人時會害怕，沐川楓早就習慣了睡在她臥室的地毯上。

這萌萌的兔子郁金香地毯，上面再鋪著幾層棉被，條件倒是不算艱苦。

“你累，所以要多休息。”深田真葉認真地說。

沐川楓幫她整理好凌亂的睡裙，摸了摸她的頭：“我不累，你起床吧，我去做飯。”

很快，濃郁的飯香從廚房傳出，而深田真葉早已坐在椅子上等候了。

她的兩只小腳丫懸空，搖搖晃晃，像是坐在秋千上。

“昨天的飯剩下好多，所以今早的飯要加量，你必須全部吃完。”

沐川楓把一大碗蛋炒飯推到她的面前，深田真葉顯然有些為難，小臉蛋上的愁容滿面。

“可以留一部分到中午吃嗎？”她小聲問道。

但是當她抬頭，看著沐川楓的臉，兇巴巴的，還是老老實實地埋頭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她突然發現沐川楓并沒有提前準備午飯和晚飯，于是滿臉期待地問道：

“今天不出去工作了嗎？”

沐川楓笑著說:“等你吃完飯，我帶你去找奶奶。”

深田真葉的臉上綻開甜甜的笑，低頭繼續吃飯，而且吃得更加賣力了。

······

景井養老院。

沐川楓牽著深田真葉的手，跟門衛大爺熟絡地打過招呼后，對方就放行了。

他們要去找的奶奶，其實跟他們并沒有血緣關系，只是名義上的奶奶而已。

奶奶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沐川楓和深田真葉小時候所在的孤兒院里的宿管阿姨。

十年前，孤兒院失火，混亂中，沐川楓抱著深田真葉沖出火海，回首看著儼然被火焰吞噬的孤兒院，卻并也沒有尋覓到其他孩子的蹤跡。

消防隊最終在廢墟里救出了奶奶，而其他孩子則都像是人間蒸發了般。

老院長，兩名老師以及其余的二十四個孩子，他們全都消失了，甚至連碳化的尸骨都沒能找到。

深田夢葉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出現在沐川楓的靈視內，成為了宛若式神般的存在。

經過跟工作人員的一番詢問后，他們終于在小公園的樹下看到了奶奶的身影。

奶奶戴著老花鏡，老遠就看到了沐川楓和深田真葉，清癯的面龐上浮現笑容。

她雖然年近古稀，但身子骨倒是硬朗，雙目渾濁但卻炯炯有神，精神很是矍鑠。

“你們來了啊。”

奶奶笑著呼喚，深田真葉忙松開沐川楓的手，跑了過去，蹲在輪椅旁。

“奶奶。”沐川楓蹲在了另一邊。

“唉，你們年輕人都很忙，不用天天跑過來看我的。”奶奶慈祥地笑道。

“肯定是最近不忙，所以才能常來，您不用擔心。”沐川楓說了些寬慰的話。

老輩與小輩間無非是些關照的話，沐川楓倒是不太會交流，反而是平時寡言的深田真葉，這時候說出來的話更能討奶奶歡心。

孤兒院出事后，沐川楓和深田真葉便被奶奶收留，并慢慢撫養長大。

后來沐川楓和深田真葉考上大學，兩個人便在外面租房住，而奶奶的身體因為那場大火落下病根，也早早住進了養老院。

他們又聊了一會，無非是些慰問現狀之類的話，當奶奶問到深田真葉時，沐川楓便說她每天讀書都非常的刻苦。

畢竟他總不能說，深田真葉天天蹲在家里打游戲，那樣只會讓奶奶不開心，她老人家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努力奮進，過上好日子的。

但如果讓深田真葉進入社會，那實在是太危險了——不是對她太危險，而是對社會太危險——所以，讓她待在家里絕對是最穩妥的選擇。

他們繼續聊了一會，然后推著奶奶走出公園，不知不覺來到了老年宿舍的外圍，這里有一些老人們閑暇時種植的菜圃和花草。

“真葉，你去幫忙澆花吧，我和奶奶聊一會。”沐川楓說。

深田真葉聽話地點頭，跑到水池旁接水去了。

沐川楓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蹲在輪椅旁，在奶奶的面前攤開，紙上是二十六個名字。

“奶奶，我想問你個事，關于當年孤兒院的。”沐川楓低著頭，像是即將被訓斥的小孩子。

奶奶輕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還是忘不掉當年的事。”

沐川楓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奶奶對于當年事情的態度，從來都是讓他們忘記，接下來認真過完自己的人生，便是圓滿了。

所以沐川楓每次提起這件事，免不了受到責備與嘮叨。

好在奶奶心軟，所以嘮叨完，總是會回答他的問題。

“你啊，快說吧，這次又要問誰？你是不是又遇到了熟悉的人？”

沐川楓點頭，指著紙上標注為“加藤K”的名字，問道：

“這個叫‘加藤K’的孩子，您還有印象嗎？比如他（她）有什么特征嗎？”

這二十六個名字，便是奶奶回憶起來的，當年孤兒院里的二十六個孩子。

孤兒院的命名方式很奇怪，他們只給孩子們單取姓氏，而名字則是以二十六個字母代替。

沐川楓當年的名字便是“沐川Z”，而深田真葉的名字是“深田A”。

奶奶輕輕閉上眼睛，重復地念著“加藤”兩個字，似是陷入了回憶的漩渦。

良久，她睜開眼，輕輕搖頭：“過去太久，實在想不起來了，我光記得加藤k是個女孩，平時說話不多，在孩子里沒什么存在感。”

沐川楓失落地點了點頭，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想不起來也很正常。

奶奶摸了摸沐川楓的頭，手指在紙上劃過了另外三個名字，笑著說：

“你之前找我問過的這三個孩子，你確認是他們嗎？”

奶奶滿臉慈祥地說，“雖然我不愿意你去追查，但是我還真的挺想見見那些可愛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現在過得還好不好。”

沐川楓的身體不由地顫抖了一下，搖頭道：“不是他們，奶奶，那三個人我應該是認錯了。”

他不能和奶奶說，當他找到那三個很可能就是“O”、“F”、“T”的人時。

他們都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