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野嵐詫異地看著沐川楓，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有這種提議。

現代的巫女并不再具有古代靈媒的身份，雖然在官方記錄里確實存在部分覺醒者，能夠依靠式神與死者進行溝通，但加藤依沙看起來并不是那種覺醒者。

也就是說，她能施展出的通靈，恐怕僅僅是依據古代典籍的照貓畫虎的仿造，不可能得到亡靈的任何反饋。

沐川楓注意到長野嵐疑惑的神情，但只是回予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曾跟隨神社的神官修習，可以幫助依沙小姐布置結界。”沐川楓從容地說。

店長雖然看著沐川楓很不順眼，但是見他能起作用，也是催促道：

“依沙！既然結界師都有了，你還傻站在那干嘛！快去換衣服，道具屋里有好幾套巫女服，你去挑身干凈的過來！”

加藤依沙咬了咬嘴唇，猶豫片刻，終是朝沐川楓鞠了一躬：“那就有勞沐川先生了，我去更衣。”

幾分鐘后，加藤依沙就回來了，身上換成了巫女的裝束。

不僅僅是白色小袖，濡絆，還有洋紅色的緋袴，她還特意披上了進行儀式時需要佩戴的千早。

黑色的披肩長發也用檀紙，水引以及裝飾用的丈長組合成繪元結，緊緊地束起，有著濃厚的神圣與高潔之感。

當然，如果聯想到她的工作，那這些感覺無疑會煙消云散，但也會增加某些別樣的樂趣。

即使是吃過見過的店長，顯然對這身裝束也頗為受用，他趁著沐川楓和長野嵐在布置結界時，貪婪地撫摸著巫女小姐的每寸肌膚。

房間內，長野嵐端著剛剛找來的筆墨紙硯，皺眉看著趴在地上奮筆疾書的沐川楓。

“你真會布置結界？我怎么不知道。”她忍不住問道。

“啊？不會啊。”沐川楓埋頭回答道。

“……”長野嵐似乎明白了沐川楓想做什么，可是又說不清道不明。

她偷偷地回頭注視，看到加藤依沙呆呆地矗立原地，而站在她身后的店長，已經把整個頭都埋進了她的長發里，貪婪地嗅著。

沐川楓剛才偷偷和她說過了，他有點懷疑加藤依沙，畢竟這些事的發生太過巧合。

而長野嵐也早就在偷偷觀察加藤依沙，只不過并沒有發現任何的反常與證據。

“寫好了！”沐川楓擦掉額頭的汗，吹了吹這些墨跡未干的符咒。

“紅中、發財、白板、東風、南風、西風、北風……好久沒寫漢字了，應該沒有寫錯吧？”

沐川楓默讀了一遍，確認無誤，然后吩咐小助理長野嵐，分別將它們放置在七個方位，并焚燒殆盡。

長野嵐看著這些不認識的文字，又抬頭看了看沐川楓：“這些字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

“這些都是寫給神的文字，你當然看不懂了。”

沐川楓催促她快去布置，然后回頭對加藤依沙說，“巫女小姐，可以過來了，你就坐在正中間，面對著死者即可。”

加藤依沙征求店長的同意后，躡著碎步，走到結界的中央，緩緩坐下，玲瓏的雙足自然地埋在了屁股下面。

屋內本來充滿著血腥味，而此刻七張符咒燃燒，飄散出的奇異芳香混雜其間，衍生出了奇特的怪異氣息。

“還請各位退后幾步，我需要走完最后的步驟，才得以開啟結界。”沐川楓對身后的幾位說道。

而后，他看著加藤依沙：“依沙小姐，我要開啟結界了，這個過程可能會有些痛苦。”

加藤依沙點頭：“我會堅持住的，請放心吧，沐川先生。”

沐川楓看向角落處死狀凄慘的丹羽仁希，再看著加藤依沙的背影。

他閉上眼睛，輕聲誦念，“王座”的領域，緩緩展開。

這個結界當然是他隨意布置的，根本沒有任何作用，而他的目的，也確實不在于此。

他要做的，是試探。

一個人是否覺醒，無論通過外表或者靈視，旁人都無法窺見，至于覺醒者的實力，也更是無從知曉。

雖然按照規定，覺醒者必須遵守密約，按時參加警察廳的生活權利審查，并在后頸植入追蹤器，從而讓警察廳得以實時監控他們的狀態。

但那僅限于遵紀守法，并想要過正常人生活的覺醒者。

可既然擁有凌駕于普通人之上的力量，又有幾個人愿意接受管控？

所謂的黑戶，才是大多數覺醒者的現狀，以至于生活權利審查的制度早已形同虛設了。

沐川楓已經拜托長野嵐查過，加藤依沙并沒有在系統里存檔，所以她是否是覺醒者，只能通過其他途徑確認。

可是也不能排除她真的是普通人，這一切都是巧合的可能。

他們固然可以把加藤依沙帶回去審查，但沐川楓覺得，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那對方的目的絕對不會簡單。

所以，他打算使用“王座”。

式神被鎮壓，也會有相應的痛苦反映在宿主身上，即使是普通人也不會例外——例如，如果你某天身體不舒服，那也許就是你的式神出了問題。

如果加藤依沙是普通人，那她的式神就會被輕松鎮壓，她也肯定會出現痛苦的反應。

而這場結界儀式，就是最好的掩飾。

畢竟覺醒者公然對普通人動手，是會觸犯密約的，即使長野嵐也會不高興，更不論現場還有這么多不知情的警員。

沐川楓的眼眸染上血絲，因為他正在精細地控制著王座的領域展開，防止傷到可能是普通人的加藤依沙。

領域的觸須從四面八方匯聚，緩緩地淹沒加藤依沙，靈視內，加藤依沙的式神雪女，依舊穩穩地坐在她的肩頭。

雪女背對著沐川楓，像是坐在吊椅上的恬靜女孩，白色的長袍衣擺無風飄拂。

沐川楓的身體僵直，難以置信地凝視著她的背影，同時將更加深層的王座朝她壓了過去。

然而，還是沒有反應。

覺醒者的實力有一種公認的劃分途徑，那就是“深度劃分法”。

長野嵐目前位于深度6，而沐川楓則位于深度3，也正因此，他才能夠輕松壓制深度為1的池田紗繪。

但是現在，他的王座卻對加藤依沙完全起不到作用。

那也就證明她的實力，恐怕能夠和長野嵐相提并論了，至少也是深度5！

沐川楓攥著拳，試圖將王座強行灌注在她的身上，然而他卻看到雪女不緊不慢地漂浮到空中，而后轉過身，清冷的白眸望著他。

沐川楓猝然收回王座，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滾滾而下。

加藤依沙果然不簡單，至少她一直都在隱藏實力，絕對不是表面這般的人畜無害！

長野嵐已經走到沐川楓的身邊，美眸盯著加藤依沙的背影，而她的身側，玉藻前的妖媚狐眼也凝視著空中的雪女。

剛才的一切，長野嵐都看在眼里，也很快明白了沐川楓的用意。

“退后，我不一定能保護好你。”長野嵐沉聲道。

沐川楓咽了口唾沫，抓住她的手腕：“走吧。”

長野嵐不解地看著他。

沐川楓輕輕搖頭，目光堅定地制止住了她。

這時，店長從長野嵐身側湊過來，賊眉鼠眼地問道：“各位有什么發現嗎？”

沐川楓說：“我不知道，這得讓進行通靈的依沙小姐告訴你。”

他們看著加藤依沙緩緩站起，然后轉過身。

她的視線掃過眾人，眼神中不再是原本的清純模樣，反而充滿清冷，仿佛是那雪女已經附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轉瞬間，她又恢復了純潔無瑕的少女姿態，輕輕搖頭：“抱歉，可能是我愚鈍，什么也沒有感覺到。”

她有些委屈，自責的樣子像是要哭了。

店長沖到她面前，狠狠地打了她的屁股：“我養你有什么用！你這個月的工資……算了，你等會下班跟我走！這身衣服也先不用換下來了。”

她感激地鞠躬道：“謝謝店長。”

沐川楓平復自己的呼吸，輕晃長野嵐的手臂，給了她一個眼神。

長野嵐會意，對店長道：“店長先生，那我們先走了，我的同事會留下來盡可能多的提取物證，還望您能配合。”

店長攬著加藤依沙的腰肢，回敬道：“那就請貴司盡快破案吧。”

長野嵐和沐川楓離開了。

臨走前，沐川楓看向加藤依沙。

她微微頷首，仿佛真的是神社里的巫女般，恬靜的眼波無痕，目送著他們離開。

······

淺草歌舞伎町外，越野車內的氣氛有些凝重。

長野嵐坐在駕駛座，歪頭看著沐川楓，不解道：“為什么不讓我動手？”

沐川楓心事重重地說：“你也清楚，我的王座壓不住比我深度更高的覺醒者。”

“可我是深度6，她總不能比我還厲害吧？”長野嵐的語氣像是正在跟男朋友狡辯的小女生。

沐川楓看著長野嵐的臉，說道：“她既然敢出現在我的面前，甚至完全不想逃跑，保不準還留有后手。”

“更何況，雪女沒有控制他人的能力，所以……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也許她還有幫手。”

長野嵐咬了咬嘴唇：“那也不能把她這種危險分子，放在這種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啊……我去申請逮捕她吧？她沒有參加過生活權利審查，已經違反密約了，我們就用這個理由，對策部會派其他覺醒者處理。”

沐川楓看向車窗外的歌舞伎町一番街，形形色色的男女穿梭其間。

良久，他才說：“給我點時間，你先按正常的流程破案，還有……借我用用‘赤姬’。”

長野嵐感到很意外：“你要用赤姬？我可以保護你的，大不了這段時間我請假就是。”

這還是沐川楓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難免讓她覺得驚訝。

沐川楓搖頭：“我不用保護，我想讓赤姬跟住加藤依沙，你專心破案就行。”

長野嵐撫額，默默地拿出手機，給備注為赤姬的聯系人發了一個定位，然后抬頭，嚴肅地說：

“這件事真的這么嚴重？以至于你都開口問我借赤姬了，你是不是還瞞著我什么？”

沐川楓無奈地說：“沒什么，我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長野嵐繃著臉：“沐川楓，我警告你！你別想著什么事都自己扛！”

沐川楓聳聳肩，無辜地說：“我真的只是感覺而已，唉，相信我。”

他探身按下了越野車的啟動鍵：“可以麻煩長野課長送我回家么？真葉有的時候半夜會醒，她膽子小，我得守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