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應天府正經歷著一場大雨。

朱允炆坐在書房中，看著面前的奏疏。

登基兩個月，如今的他已經初具天子氣，給人的感覺也越發深邃。

在他對面不遠處，黃子澄正躬身候著。

不多時，宦官進來稟報：兵部尚書齊泰求見。

“參見皇上。”

“齊尚書，快快請起。”

黃子澄看著被皇帝親自攙扶起來的齊泰，眼神平靜。

朱允炆拉著他走來，黃子澄與他對視一眼，兩人并排而立。

看著面前的齊泰，朱允炆急切地問。

“齊尚書，可是有方先生的消息了？”

齊泰心中黯然，但還是平靜地回答。

“微臣已經派人前往漢中，想來方先生應該快到了。”

“好，齊尚書這件事辦得甚合朕意，愛卿辛苦。”

“臣惶恐。”

齊泰拱了拱手，說完便看著朱允炆。

黃子澄看著他也不言語，心中不免好奇。

同樣如此的朱允炆也是如此，他剛要開口，就看見齊泰忽然跪下。

“皇上，臣有事啟奏。”

朱允炆看了黃子澄一眼，收斂起笑意。

“準奏。”

沒有理會皇帝這些小動作，齊泰咬了咬牙，將早已準備好的奏疏呈上。一旁的陳安連忙接過，遞到朱允炆手中。

看著面色沉重的齊泰，朱允炆沒有言語，直接打開去看。

望了望上首的年輕皇帝，齊泰心中忐忑。

皇上前些日子詔自己與黃子澄兩人入宮，問了黃子澄一則故事——愚公移山。

當時兩人都沒在意，齊泰回去后忽然想起，這時有人向自己稟報周王在封地內的見聞。齊泰這才驚覺，皇上這是動了削藩的念頭。

只是現在就動手是否急了些，心中想著他先是暗暗做了準備，可還不等他準備妥當。

有人便來向他稟報，黃子澄進宮了，他這才匆忙入宮。

他猜想黃子澄八成也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這才會這么著急，可惜自己還是晚了一步。

事情果然如此，看著皇上嘴角的淡淡笑意，齊泰將頭埋得更低。

“呵呵呵，齊尚書和黃先生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剛剛朕還在和黃先生討論這件事，既然齊尚書也有此意，不如咱們一起參詳參詳。”

說著朱允炆讓人賜座，三人坐定。

窗外是瓢潑大雨，朱允炆看著下面兩人，這種感覺讓他癡迷。

看著下面隱隱有對立之勢的兩人，他率先開口。

“既然兩位都言及宗藩之事，那我們就好好說說。皇爺爺走之前一直很惦念各位叔叔，朕也不想做的太過。”

說著他看向黃子澄。

“黃先生，你先說說。”

黃子澄聞言大喜，面上依舊淡定。

“是。”

“依臣之見，諸王中賢能者少，昏庸暴虐者眾。這些藩王仗著皇上叔叔的身份，依靠自己的護衛，在封地里作威作福。前有秦王強搶民女、冤殺朝廷命官，后有周王侵占田畝致使百姓流離失所。搞得當地怨聲載道，臣以為當將這些人削爵流放，以正宗室。”

“嘶。”

正暗自聽著的齊泰，不禁倒吸涼氣，黃子澄這人也太狠啦。

這擺明是不給諸王活路，他就不怕逼迫這些人造反？

不等他開口，朱允炆已經問出來。

“黃先生，朕知自己的叔叔們行事荒唐些，可削爵為民……”

“噗通。”

黃子澄聞言直接跪倒。

“皇上，大明是皇上的大明、是天下的大明。臣知皇上顧念血肉親情，但還請皇上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秉公處理。”

說完黃子澄便叩首在地，一旁的齊泰見此心中哀嘆。

他這是想做孤臣，自己何曾不知皇上的意思，奈何坐到那個地步，天下人會怎么說皇上？會怎么說自己？

齊泰承認自己怕了，只是有些人不怕。

黃子澄很清楚皇帝要什么，自己比不過齊泰的顧命身份，比不過他的資歷人脈。

那么自己要想更進一步，那就只能走這條路。

太后以側妃扶正，按照祖訓并不合規矩。

別人也許不知道，但他黃子澄這位皇上口中的先生可是清楚。

這位年輕天子心里有刺，而那就是自己身份。

黃子澄不明白，先帝親自定下的皇上身份，為何他還如此不自信。

按理說他就是大明的天，諸藩王又如何勝得過他。

可他就是很急切，無論是推翻先帝時期的政策，還是各種名字。

黃子澄不理解，但這不要緊，他只要知道皇上想要什么就夠了。

所以他站了出來，幫著皇帝說，為的就是做皇帝的商鞅。

想到這他眼神更加堅定，抬頭看向朱允炆。

“不可。”

齊泰見狀也站了起來。

“皇上，如此萬萬不可啊！”

他也跪了下來，急切說道。

“先帝在世時，諸藩王都肩負著守衛疆土之責。眾人手中兵士多為悍卒，少則數千、多則萬余。其中以北疆燕王為最，兵卒多達三萬之重，當地官員及諸王皆受其節制。若是如此對待諸王過于激進，倘若有什么閃失……”

說到這，他咬了咬牙。

“臣恐再現漢朝七國之亂。”

齊泰說完叩首，一旁的黃子澄心中冷笑，拱手看著朱允炆。

“皇上，齊尚書此言不過危言聳聽。我堂堂大明，焉能收服不了幾個藩王？你說會掀起七國之亂，難道你覺得諸王現在已經有漢朝諸王那樣的勢力？還是皇上不如那景帝？”

“臣不敢。”

齊泰說完別不再言語，現在誰還看不出黃子澄要做這小皇帝的瘋狗。

自己接他話，是想被咬嗎？

朱允炆看著下面兩人，袖中的手微微攥緊。

黃子澄見他不言語，心中焦急。

“黃先生，齊尚書的話在理。諸叔藩王皆擁重兵，如有變端，為之奈何？”

“回皇上，齊尚書此言謬矣。諸王僅有護兵，只能自守，倘若有變，可以六師監之，諸王誰能抵擋？漢朝七國不可謂不強，最后不過糞土耳。大小強弱之勢不同，而順逆之理更異！”

朱允炆聞言笑了笑。

“既如此，那當從何人開始？齊尚書？”

齊泰此時已經放棄勸阻，聽到皇帝詢問還是勸了一句。

“皇上，臣以為削藩之事宜緩不宜急，還請陛下三思。”

朱允炆面露不悅，低聲又重復一遍。

“這件事如何還要在意，朕之事想知道，若是要削藩，該如何？”

再次嘆息，齊泰心中無奈，略作思量這才回答。

“臣以為，當從燕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