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又無聊,只是與往年的寒假相比,多了一分煩悶和死氣。母親準備兌現她“吃大餐”的承諾了,時間就定在假后的第一個周末。
這幾天百無聊賴中,時依檸看起了小說和漫畫,這段時間“穿越”一詞十分火爆,無論文學、影視作品還是同人、番外,但凡與“穿越”扯上關系,都讓人覺得特別新穎有趣。時依檸對這些也很感興趣,于是試著寫了關于當時一本很有名的穿越類漫畫的同人文。創作之路十分艱難,她在寫了幾章后就遭遇挫折,詞匯量匱乏、情節老套、篇幅不均這一系列結論是她在強忍著內心嫌棄讀完了自己的作品后得出的,這時已經傍晚,她有點煩躁,就暫時把關在房間里一整天的自己拉出來放個風。
母親來叫她了,她已經找好了飯館。
“檸檸,那個,你安阿姨搬到咱們小區來了,你還記得嗎?就是我學校那個教數學的阿姨。”母親很高興,這時說話語氣尾音都在上揚,“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好啊。”時依檸應和著。
“一會兒記得叫人,每次你都見人不叫人,多不禮貌啊。”她皺眉嚴肅地補充道。
“我知道了。”時依檸道,“一會兒我見到人,就說:‘安阿姨好~’”她故意扯著嗓子。
“你啊。”母親笑了,伸手把她的腦袋拍到一邊。
這天的夜很涼,時依檸一出門就被冷的裹住外套,母親拉著她的手走在前面。
穿過大街小巷,走過一個個令人眼花繚亂的霓虹燈,才在一家飯館前停住腳步。
“進去吧。”
飯館里暖氣很足,時依檸進去后就脫了外套,規矩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母親到柜臺拿了一壺茶水過來,倒了兩杯后,開始問起了時依檸的現狀。母親只有周末能回家,現在好不容易放了長假,時依檸知道她是想跟她多交流、多陪伴她,當然,她也與母親有同樣的想法。
莫約幾分鐘后,母親眼睛一亮,沖來人招手:“安棋,這!”
來者是一個踩著厚底鞋、穿著米色大衣的女人,她正笑著,氣質恬靜又溫和。
時依檸見狀也站起身:“安阿姨好。”
“哎!這是檸檸吧。”安棋阿姨親切的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這是你……”
她轉身向后像是要叫人,一回頭卻摸了個空,她深吸一口氣:“蘇言卿!你又亂跑,你給我過來!”
男孩撇著嘴不情不愿地扭過來:“哎呀,媽你別吼我,我這不就過來了嗎。”
母親被逗笑了,時依檸卻愣在了原地。
母親見她傻站著,把她往前推了一把:“快叫哥哥啊!”
時依檸向前走了一步,卻還沒回過神來,蘇言卿也同樣滿臉震驚,一時間他們都沒說話。
“哥……哥哥好。”時依檸磕磕絆絆地開口。
兩個大人已經沒在顧他們這邊,正熱烈地聊她們的話題。
蘇言卿忽然間笑了:“媽,我帶妹妹去那邊玩,你們先點。”
安棋阿姨顯然不放心,但也沒阻攔:“可以,但別帶妹妹跑太遠了,玩完了趕緊回來。”
蘇言卿“嗯嗯啊啊”地應著,還沒等阿姨說完,就拉著時依檸到一邊去了:“你怎么在這?”
“我還想問你呢。”時依檸回了一句,道,“你就是我媽說的那個學習特別好的同事的兒子?”話雖說的是褒義,但語氣里滿滿的嫌棄也是真的。
他仿佛沒聽出來,頗為自豪地說:“這話倒也沒說錯。”
時依檸嗤笑,又問他:“你搬到我們小區了?”
“對啊,今天剛搬的,我本來還想去找你呢,就被我媽給拉過來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時依檸忽然覺得心中的煩悶頓時煙消云散,這些天堵在心口的郁氣好像找到了一個出口,她有些吃力地抑制上揚的唇角:“誰讓你跟多動癥一樣,把阿姨氣的。”
“嘿!你……”蘇言卿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現在跟‘學長’說話是越來越不客氣了?當初的禮貌乖巧呢?”
他刻意強調了“學長”二字,以彰顯他認為的那比她高的地位。
“你現在可不是我學長了,你下學期完就畢業了。”時依檸反駁他。
“你……”蘇言卿忽然捂住心口,扯了一張餐巾紙擦拭那并不存在的眼淚,“當初的你是乖巧又沉默的,現在竟然變得這么……”
他吸了一下鼻子,想了一個合適的詞:“伶牙俐齒!”
時依檸對此不以為然,抬手重重地戳了兩下他的胸口:“戲、精。”
很快菜上齊了,大家都回到了座位。時依檸安靜地吃飯,聽兩個大人絮絮叨叨地談著家常。
“明華整天在學校,家里就我和他兩人,不然咱們以后一起吃吧,做一鍋飯,剛好夠四個人,也不用那么麻煩了。”安棋阿姨建議。
母親當然也是滿口答應。
一頓聚餐十分愉快,分別時,安棋阿姨拉著時依檸的手說:“第一回見到檸檸啊,阿姨就喜歡得緊,檸檸要不要到阿姨家來玩?”
時依檸微長了嘴,她從未在別人家留宿過,那使她感到十分無措。她看著安棋阿姨,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后的那個身影上。
母親知道她的性格,正要開口婉言拒絕,就聽見她說:“好,那麻煩阿姨了。”
時依檸轉過頭對母親說:“媽媽,我想跟哥哥玩一會兒。”
母親笑了,手落在她的頭上:“好,那你要聽你安阿姨的話,我明天來接你。”
兩個大人相互打了聲招呼告別,時依檸跟在阿姨后面,蘇言卿走在她旁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兩家離得很近,一前一后的兩棟樓,沒幾步路就到了。安棋拿鑰匙開了門,把提前準備好拖鞋遞給她。
時依檸心里有些不安,甚至有點后悔剛才答應留宿。換好鞋后,剛直起身,肩膀就被拍了拍。
蘇言卿眨了眨眼睛:“到我房間來,我給你個東西。”說完不等時依檸反應,自己先跑掉了。
時依檸愣在原地,感覺有些莫名,安阿姨這時從廚房出來,給她一盤洗好的水果:“快吃些草莓,找你哥哥玩去……哎?這小子又不見了。”
時依檸笑了:“阿姨你忙你的,哥哥在房間,我這就去找他了。”
蘇言卿家里的裝修風格偏暖色調,舒適溫暖的光經客廳的水晶吊飾多次折射,將整個房子籠罩在一片溫馨之下,房子不大,各種小小的擺件擺放地十分用心,讓人不由得就能感受到女主人溫柔恬靜的性格。
只是……安阿姨那么溫和的一個人,到底是怎么有這個個調皮搗蛋的兒子的?
時依檸漫步來到一扇門前,門虛掩著,她知道這是蘇言卿的房間了。
推開門,還未說話,就先被面前的景象驚到了。墻角的大茶幾上擺滿了樂高積木——馬路、樓房、汽車、機場……簡直就是一個小型城池!
蘇言卿聞聲抬頭:“你來了?快過來,快過來!”趕緊起身拍了拍手。
他邊說著邊吃力的拖著什么,時依檸很好奇,不再被樂高吸引住目光了,湊上去一看。
竟是芭比娃娃和她的……一城堡的衣服。時依檸盯著面前那一片粉嫩嫩的東西,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蘇言卿笑得無辜:“怎么樣,喜歡嗎?我攢了好久的零花錢買的呢!”
時依檸努力讓自己的笑真誠一點:“我特別喜歡。”
“我怎么感覺你笑的那么牽強啊?”他撓了撓后腦勺。
“沒有,怎么會呢?”時依檸指著正劈著叉姿勢怪異的芭比,“她好好看!”
蘇言卿眼睛彎成了月牙形:“你喜歡就好,明天我幫你拿回去。”
“啊,這……”她下意識就要開口拒絕,觸及到他閃著亮光的眼睛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其實有時候,收一些不太喜歡東西,但能換取在乎的人的開心,還挺值的。
參觀了一圈,時依檸坐在床上跟他搭話:“你那些積木拼了多久了?”
“沒有多久,幾個月吧。”他回道,又想到什么似的問道,“你初中準備在哪兒上?”
“啊?我不知道,還沒想過。”時依檸搖頭,她的確沒想過什么未來的事。
“要是我們能一起就好了。”蘇言卿托著腮看她,“我不在,你慫成那樣指不定被人怎么欺負呢。”
時依檸下意識反駁,卻憋不出一句話來,因為他說的全是實話。
她有些落寞地低下頭,指尖不自覺地攪在一起。還有一個學期他就要升學了,迎接的是從未接觸過的新的世界,他會學到很多新的事物、交到很多知心的朋友。而她呢,仍然深陷在泥潭里,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小可憐,她只是很幸運地、碰巧地認識了他,而這種幸運注定是稍縱即逝的。他那樣的人,目光不會只停留在她身上。念及此,時依檸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好像有什么要離她遠去了。
頭頂上忽然有什么落下來,輕輕揉了揉,時依檸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抬頭就看見蘇言卿站到了她面前,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又想什么了,怎么老是出神?”
“嗯……沒什么,在想溫馨周末約我出去玩的事。”
蘇言卿聞言笑了:“這事溫旭跟我說過,他應該會和你們一起去。”
“啊?大表哥?”時依檸愣了,“他跟著我們干嘛?”
“人家項溫馨要帶家屬,你管的了?”蘇言卿把手從她頭上拿開,沖她眨了眨眼睛,“所以為了避免尷尬,你也帶我去吧?”
“不要。”時依檸板著臉拒絕,“你想去就給大表哥說啊,溫馨又不會介意多一個人。”
“那多麻煩啊!”蘇言卿在她旁邊坐下,“溫旭本來就是個家屬身份,沒地位,人微言輕的,我還不如找你。”
時依檸被逗笑了:“你這么說表哥,他知道嗎?讓我感覺他是溫馨帶過去的掛件哎。”
“我管他是什么呢!我現在問你,帶不帶我?”蘇言卿盯著她問。見她只是愣著沒反應,上手抓住她的手臂前后晃蕩,“帶我吧、帶我吧……”
“好好好,我帶我帶!”時依檸被他的死皮賴臉驚到了,連忙答應,“那么,你先撒開我。”
蘇言卿松開手就做了一個加油姿勢:“Yes!”
時依檸看著笑意滿上他的眉梢,覺得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這一刻她想相信,他們的人生不會只是兩條相交直線,她之前那些相逢后便形同陌路的想法,真是杞人憂天、胡思亂想。她看著他臉上各種表情,聽著他滔滔不絕的話,這么一個鮮活的人就坐在她旁邊,她到底是怎么會覺得,他會離她遠去呢?
什么嘛,不過是自己在患得患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