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些被牛皮紙封存的往事破土而出,云旖旎便再沒了坦然面對司堂的勇氣。她刻意疏遠,并非出于羞怯或羞恥,而是沉甸甸的愧疚。這般別別扭扭過了三個月,轉眼就到了6月3日——距離高考僅剩三天。
“特大消息!今晚晚自習有喊樓活動!就今天!”于安樂剛從男朋友那兒扒來消息,立刻像個人形喇叭似的四處散播,聲音里裹著雀躍。
“時間定在晚上七點半到八點半,地點還是唯善樓,跟去年一樣,咱們班照舊在一樓。”封璟琛趁熱打鐵補全信息,話音剛落,教室里便炸開了鍋。
“絕佳位置??!”云旖旎眼睛亮起來,嘴角彎成月牙。
“可不是嘛,去年那場面太震撼了,現在想起來還熱血沸騰?!辈剃考拥卮曛?,指尖都帶著顫。
蘭絮指尖劃過臺歷,輕嘆:“又要喊樓了,時間真是攥不住。咱們離高考,還有369天。”
“是啊,”蔡昕接話時忽然笑了,“還記得剛入學時,高三學長沖我喊‘哦嗨呦,學妹’,今年九月,我就要變成別人口中的學姐了?!?
“別愁眉苦臉的,”裴禮伸手捏了捏她皺起的臉頰,指尖帶著輕癢,“2025年呢,咱們還有一整年。2026年是馬年,正好馬到成功。再喪下去,小心長出小皺紋?!?
蔡昕扭頭躲開,鼻腔里哼出一聲氣音。
“跟你說個秘密?!迸岫Y收回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語氣里藏著狡黠。
“誰的?”蔡昕本不想搭茬,卻瞥見云旖旎的目光正落在他倆身上——近一個月,司堂和云旖旎之間總像隔了層薄霧,說不出的怪異。為了自家妮妮,她還是耐著性子問了。
“咱們A2173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桃花仙啊?!迸岫Y特意把“桃花仙”三個字咬得慢悠悠。
“什么秘密?”蔡昕下意識朝云旖旎瞥去。
“他剛才被老師叫走,就跟這秘密有關。”裴禮故意吊足胃口,眼底閃著促狹。
“說清楚?!辈剃康穆曇舫亮顺痢?
“你能保守秘密嗎?”裴禮挑眉。
“能?!辈剃奎c頭如搗蒜。
“我也能?!迸岫Y笑得像只偷腥的貓,“所以,我不告訴你?!?
蔡昕的臉“騰”地紅了,拳頭攥得咯吱響:“你欠揍是不是!”
“淑女可不用暴力解決問題哦?!迸岫Y笑得更歡了。
“請你圓潤地滾?!辈剃勘粴庑?,聲音里卻裹著冰碴。
兩周前,蔡昕在高一求真樓撞見個奶帥奶帥的小學弟,魂都被勾走了。托人打聽才知道,男生叫傅思洲,高一新生,身高一米八五,無女友無心動對象,愛打籃球,理想型是溫柔恬靜的淑女。
病急亂投醫的她,竟找了號稱“戀愛軍師”卻母胎單身的裴禮支招。裴禮讓她“投其所好”,她便硬生生端了半個月淑女范兒——這遠超裴禮“撐不過三天”的預期,急得他開始變著法兒招惹她。
蔡昕懶得再理他,轉頭拽住云旖旎的胳膊:“妮妮,我昨天在籃球場看見小學弟了!他超Man的!”
“打個籃球就Man?”裴禮的聲音酸溜溜地插進來,“小爺我也打,怎么不見你夸一句?”
“你別插嘴!”蔡昕皺眉瞪他,“他投籃時不小心砸到籃板,球彈回來直沖著我飛!他‘唰’地沖到我跟前,用胸口硬生生替我擋了那下,超有安全感的!”
“投個籃都能失誤,眼神怕不是粘了膠水?”裴禮嗤笑,“差點砸到人,不是蠢就是壞?!?
“你閉嘴!”蔡昕的火氣“噌”地冒上來,“上次?;@球賽,是誰把籃板扣碎了?破壞公物還覺得酷,暴力狂一個!你的公德心怕不是跟著籃板一起碎成渣了!”
“你你……”裴禮被堵得說不出話,耳根子泛著紅。
“滾遠點,別跟我說話。”蔡昕別過臉,聲音里還帶著氣。
裴禮悻悻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你們倆……”云旖旎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別理他,越理越得寸進尺?!辈剃颗呐乃氖郑峙d奮起來,“妮妮,我跟你說啊……”
傍晚七點二十五分,曾思齊踩著鈴聲進了教室。
“快!喊樓要開始了,李浩鑫帶大家去場地!”她話音未落,教室里的人已經像歸巢的鳥雀,呼啦啦涌了出去。
司堂忽然轉頭看云旖旎,聲音清清淡淡:“等會兒往前站一點。”
說完便轉身出了教室,留云旖旎愣在原地——她躲他還來不及,怎么可能往前湊?
到了唯善樓前,云旖旎沒看見司堂的身影,悄悄松了口氣,選了個不顯眼的中間位置站定。
七點半整,主持人清亮的聲音刺破暮色:“以青春之名,頌青春之歌;以青春之年,圓青春之夢……接下來,有請高二(17)班司堂,為我們帶來開場曲《紅日》!”
司堂?唱《紅日》?
前奏驟然響起時,云旖旎看見司堂握著話筒站在人群中央,目光像探照燈似的掃過攢動的人頭,仿佛在尋找什么。
終于,他的視線鎖定了她。四目相對的剎那,云旖旎的心猛地一縮——他眼底竟藏著淡淡的幽怨,像被雨打濕的小狗。
他在委屈嗎?
“命運總是顛沛流離……”司堂移開目光,只留給她一道清瘦的側臉,歌聲卻像帶著鉤子,一下下撓在心上。
標準的發音,干凈的音質,連音調都精準得恰到好處。這是全開麥?不是對口型?
云旖旎忽然想離他近些,指尖撥開身前的人,嘴里不住地念叨:“不好意思,麻煩讓讓,謝謝。”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前排時,司堂正好轉過身來。
他明明沒正眼看她,余光卻像長了眼睛,一路追著她擠過來的身影。
“……也不應舍棄”,唱到這句,他邊唱邊朝她走來,將話筒輕輕遞到她唇邊。
“我愿用一生永遠陪伴你?!痹旗届粠缀跏窍乱庾R地接了上去,尾音帶著微顫。
《紅日》的最后一個音符落地時,司堂徑直拉著她走到僻靜處。
“你怎么會參加這個?”云旖旎想起裴禮下午那句“晚上你就知道了”,硬找了個話題。
司堂“嗯”了一聲,沒多解釋。
“你向來不喜歡拋頭露面的。”云旖旎追問——認識快五年,她太了解他的性子。
“想讓你開心。”司堂的眼神認真得像在解題。
“啥?”云旖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想讓你開心?!彼貜偷?,語氣里帶著罕見的溫柔,不是平日的溫和,是裹著暖意的柔軟。
“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云旖旎想問的其實是“為什么是我”,話到嘴邊卻拐了彎。
“初二在圖書館,你皺著眉發呆,問你怎么了,你說沒事?!彼咎玫难鄣籽_細碎的光,“我給你唱歌,故意跑調,你笑了。這次我想試試,好好唱歌,能不能也讓你開心。”
云旖旎驚得睜圓了眼:“你故意跑調?我還以為你是音癡……”
“那這次呢?”司堂的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唱得還行嗎?”
“好聽?!痹旗届稽c頭,心里像被溫水泡過。
“那你開心了嗎?”
“開心。”
“真的?”
“比真金還真?!?
云旖旎在心里嘀咕:司堂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幼稚又可愛?
“以后還唱給你聽?!彼鋈辉掍h一轉,“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不開心嗎?”
“啊?”
“這一個月,你都在躲我?!彼咎玫穆曇舻土诵?,帶著不易察覺的委屈,“是我做錯什么了嗎?”
云旖旎愣住——她表現得這么明顯?
“你沒做錯什么?!彼龔娧b鎮定,指尖卻攥緊了衣角——做錯事的是她啊。
“那是為什么?”司堂不肯放過。
“是我自己的問題……比較隱私?!痹旗届坏哪橆a發燙,心里的小人兒在尖叫:總不能說我強吻了你,現在愧疚得不敢見你吧!
司堂輕嘆一聲,伸手捏了捏她皺成一團的臉頰,指尖帶著暖意:“我本不想追問,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小角落。但這一個月,你太反常了?!彼D了頓,“是因為我嗎?”
“你怎么會這么想?”云旖旎的心跳漏了一拍——男人的直覺這么準?還是她藏得太爛?
愧疚像潮水般漫上來。司堂向來包容她的陰晴不定,她這般揪著往事不放,是不是太矯情了?
“如果……如果是我傷害了你呢?”云旖旎腦子一熱,話就沖了出去,說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司堂愣了愣,忽然笑了,眼底的幽怨像被陽光驅散的霧:“我會原諒你?!?
“為什么?”那句“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終究沒敢說出口。
“因為你是云旖旎啊?!彼f得理所當然,“誰這輩子還沒犯過幾次傻呢?”
云旖旎望著他眼里的笑意,忽然就松了口氣。他都這么說了,再別扭下去,倒顯得她小家子氣。
兩人回到場地時,喊樓已經過半。周杰倫的《晴天》正漫過人群:“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合唱聲浪里,云旖旎忽然看見有人紅著臉沖向主席臺,在校長面前大聲喊出了告白——少年人的勇氣,像夏夜的星子,亮得晃眼。
裴禮和蔡昕正站在廣播臺后主持,他忽然把手搭在蔡昕肩上:“學長學姐們夠勇啊,菜菜,咱倆算不算間接做媒了?”
“十七八歲,最不缺的就是孤勇?!辈剃客切┗蛉杠S或羞澀的身影,忽然拍開他的手,“把你的爪子拿開!”
“別這么兇嘛。”裴禮訕訕收回手,試探著問,“要是有人在這種場合跟你表白,你會怎么樣?”
“這種場合?”蔡昕挑眉。
“嗯?!?
“我會找個地縫鉆進去?!彼攵紱]想。
裴禮挑了挑眉:“為什么?”
“我有社恐??!”蔡昕搖頭,“看別人表白挺熱鬧,輪到自己就尷尬得腳趾摳地。你問這個干嘛?想整我?我告訴你,沒門!”
“嘖,小爺才不至于。”裴禮撇撇嘴。
“說真的,要是有人在喊樓時跟我表白,我第一個懷疑是你指使的!”蔡昕瞪他,“別搞事,聽見沒?”
“知道了知道了,小爺不至于。”裴禮嘟囔著應了。
最后一首是校長領唱的《海闊天空》,前奏響起時,全場都沸騰了。
“省歌一出,誰與爭鋒??!”云旖旎揮著手里的燈棒,聲音里裹著興奮。
“省歌?”司堂側頭看她。
“整個鵬市的高中,喊樓必唱這首!”云旖旎把燈棒塞到他手里,調試著相機,“在粵都,這歌傳唱度老高了?!?
“那學會這首歌,能算半個粵都人嗎?”司堂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何止啊,”云旖旎按下錄像鍵,眼角的余光瞥見他眼里的光,“說不定能當粵都女婿呢!”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合唱聲浪沖上夜空時,連風里都飄著青春的味道。
喊樓結束的那一刻,云旖旎聽見周圍的人在說:“祝2025屆高考生,旗開得勝!”
小劇場:一舉兩得
班級百事通沖進教室時,聲音里帶著八卦的震顫:“你們聽說了嗎?喊樓放《晴天》時,范家銘跟艾晴表白成功了!”
云旖旎和司堂幾乎同時松了口氣。
云旖旎內心OS:終于有人收了她,不用再擔心她纏著司堂了!
司堂內心OS:終于有人收了他,不用再擔心他天天糾纏云旖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