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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明嘉靖朝的困擾

努爾哈赤后來起兵統(tǒng)一女真各部的外在因素,是明嘉靖朝統(tǒng)治的衰落與腐朽。因為建州女真畢竟是明朝全國政治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它的左右進退,要受明朝總政治形勢和總經(jīng)濟形態(tài)的制約和影響。當中央王朝統(tǒng)一和強固之時,少數(shù)民族首領(lǐng)起而稱雄統(tǒng)一,是不可能成事的,或有則被剿滅。李滿住和董山被殺即是例證。當中央王朝衰落之時,少數(shù)民族首領(lǐng)起兵統(tǒng)一稱雄,則是可能的。到努爾哈赤降生的時候,明王朝已經(jīng)像一座柱斜梁傾的大廈,岌岌乎將要倒塌。明嘉靖朝的敗落腐朽,主要表現(xiàn)于兩個方面、四個焦點——外部的“南倭”與“北虜”和內(nèi)部的“廷衰”與“邊弛”,明王朝已經(jīng)到了內(nèi)外交困、四面楚歌的局面。

“南倭”與“北虜”拖得明朝兵民疲弊,府藏匱竭。“世廟時,南倭、北虜并急”朱國禎:《涌幢小品》第30卷,上海進步書局石印本,第12葉。,頻繁告警,朝廷震驚。“南倭”“北虜”是嘉靖朝衰落的重要原因,也是其衰落的嚴重結(jié)果。

“南倭”之患,明初以來《明太祖實錄》第38卷,洪武二年六月,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14葉。,日甚一日。如洪武二年(1369)六月,“倭人入寇山東海濱郡縣,掠民男女而去。”到洪武三年(1370)六月,“倭夷寇山東,轉(zhuǎn)掠溫、臺、明州傍海之民,遂寇福建沿海郡縣。”《明太祖實錄》第53卷,洪武三年六月,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12葉。至嘉靖年間,千里濱海,同時告警。倭寇闖入,燒殺搶掠,許多城鄉(xiāng)受到兵火的焚劫。明朝長期進行御倭戰(zhàn)爭,歲無寧日,重耗庫藏。戚繼光《征兵考實》詳述倭患之嚴重,文字稍長,引錄于下:

時東南沿海衛(wèi)所,軍政不舉,武備盡弛,海禁亦懈。奸商猾民,因而勾引番船,剽掠海中。又托官豪庇引,有司莫敢誰何。遂乘間節(jié)破黃巖、崇德、桐鄉(xiāng)、乍浦、昌國、臨山、慈溪等城十余處。尋引舟南犯淮、揚、吳、淞諸郡,焚燔廬舍,擄子女財帛數(shù)千萬。兵士吏民,戰(zhàn)死逃亡,不下數(shù)十萬。所被攻陷郡邑,以檄書上聞。世宗震怒,推刃大臣,乃以御史胡宗憲總督浙、直戎務(wù)。敕東南帑藏,悉從調(diào)取;天下兵勇,便宜征用。于是南調(diào)湖廣土兵、廣東徭兵、廣西狼兵、四川苗兵、福建賴兵、崇明沙兵、邵林僧兵,北調(diào)山東槍手、河南毛民、田州瓦民、北邊騎兵、北平射手,凡稱勝兵者輒致之。然皆臨敵馳檄,遠者萬里,近亦數(shù)千里,至必經(jīng)年……徒擾掠為害。故諺云:“賊為梳,兵為篦。”而土官且利其廩餼賞賚,舉乾沒而潤橐中,竟無分毫轉(zhuǎn)給,而又不約以律,乃任其搶奪,而莫之禁。東南髓膏始涂于寇,終竭于兵。《戚少保年譜耆編》第1卷,中華書局,2003年,第45~46頁。

戚繼光的上述文字,寫于嘉靖三十九年(1560),即努爾哈赤出生一年之后。其時正值嘉靖中期,倭患釀成大禍。“自魯迨粵,海疆麋沸,江浙受禍尤酷”《嘉靖東南平倭通錄·柳跋》,“中國歷史研究資料叢書”本,上海書店印行,1982年。:略揚州,殺同知,居民遭焚劫;薄蘇州,城門閉,鄉(xiāng)民繞城哭《明史·任環(huán)傳》第205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5418頁。。受倭患的城鎮(zhèn),“四郊廬舍,鞠為煨燼;千隊貔貅,空填溝壑。既受無辜之驅(qū)命,復(fù)浚有生之脂膏。聞?wù)吲d憐,見者隕涕”采九德:《倭變事略·序》,“中國歷史研究資料叢書”本,上海書店印行,1982年。。遭倭難的地區(qū),“兵火之后,百姓流移。死者未葬,流者未復(fù)。蓬蒿塞路,風雨晦明。神號鬼泣,終夜不輟”玉壘山人:《金山倭變小志》,不分卷,“中國歷史研究資料叢書”本,上海書店印行,1982年。。浙東浙西、江南江北,海疆千里,同時傳警,倭帆所指,皆為殘破。倭盜滋擾的杭、蘇、寧、淮、揚等地帶,明廷的陵寢、陪都、賦源和運道,警報頻傳,同時告急。總之,“南倭”之患,使得衰落的嘉靖朝更加衰敗。

“北虜”之患,正統(tǒng)之后,尤為劇烈。據(jù)《明史·韃靼傳》載:“當洪、永、宣世,國家全盛,頗受戎索,然畔服亦靡常。正統(tǒng)后,邊備廢弛,聲靈不振。諸部長多以雄杰之姿,恃其暴強,迭出與中夏抗。”《明史·韃靼傳》第327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8494頁。正統(tǒng)己巳之變與嘉靖庚戌之變,皇帝被俘,京師被困,聲威大減,元氣大傷。據(jù)《邊政考》載錄資料統(tǒng)計,嘉靖朝蒙古貴族騎兵入犯55次,為天順、成化、弘治、正德四朝入犯總數(shù)的兩倍張雨:《邊政考》第5卷,明嘉靖刻本。。這種嚴重局面的形成,同嘉靖帝的失策不無關(guān)系。蒙古俺答汗等多次派使叩關(guān),請求貢市。嘉靖帝不僅傲慢答之,而且斬其來使。俺答汗憤而派騎兵犯擾,明朝官軍擺邊防守。宣大總督蘇佑言:“先年擺邊,誠為無益。宣府之邊,千有余里,一鎮(zhèn)之軍,不過七八萬,每里七八十人,豈足守御?又分有信地,人不敢離;虜聚而多,我分而寡,勢自不支。一處潰入,千里之守,俱為虛設(shè)。虜既入邊,我兵反后。此擺邊之失也。”《明世宗實錄》第398卷,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4葉。朝廷不調(diào)整蒙古貢市政策,也不糾其消極擺邊之失,而是責令守邊官員:“如無破虜奇績,大臣不許回京,并鎮(zhèn)、巡官一律坐罪。”《明世宗實錄》第251卷,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3葉。守邊將領(lǐng)前有強敵,后有嚴律,“諸將既畏虜而不敢進,復(fù)畏律而不敢退。不得已自污以求去,或詐病以欺君”《明世宗實錄》第285卷,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3葉。

其時,“九邊宣、大、山西有俺答諸部,陜西三邊有吉能諸部,薊、遼有土蠻諸部及黃臺吉支黨”《明神宗實錄》第9卷,萬歷元年正月庚寅,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2葉。,內(nèi)中俺答成為嘉靖朝肘腋之患。僅在努爾哈赤出生的前后十余年間,蒙古兵屢犯京畿,京師五次戒嚴談遷:《國榷》第57卷,嘉靖二十一年七月丁巳;《國榷》第58卷,嘉靖二十三年十月辛巳;《國榷》第59卷,嘉靖二十九年八月丁丑,《明史·世宗本紀二》第18卷,嘉靖三十四年九月戊午;《國榷》第64卷,嘉靖四十二年十月丁卯。。宣大總督方逢時疏言:“俺答益稱雄桀,攻克諸部,虎踞朔庭,東連察罕,西脅番回,五十余年以攻我,中土之民,困于征輸,邊鄙之民,死于鋒鏑。……致我三軍戰(zhàn)斗,暴骨滿野,萬姓流離,橫尸載道,城廓丘墟,芻糧耗竭,外罹慘禍,內(nèi)虞他梗,邊臣首領(lǐng)不保,朝廷為之旰食。”《明神宗實錄》第5卷,萬歷五年九月甲寅朔,內(nèi)閣文庫本。明廷為抵御俺答汗騎兵南犯,“增兵增餉,選衛(wèi)修垣,萬姓疲勞,海內(nèi)虛耗”《明神宗實錄》第67卷,萬歷五年九月庚午,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5葉。。嘉靖二十九年(1550)“庚戌之變”后,僅嘉靖三十年(1551)至三十六年(1557),所發(fā)京邊用銀共三千二百七十一萬余兩;其時“浙直以被倭,川貴以采木,山陜宣大以兵荒,不惟諸軍興征發(fā)停格,即歲入二百萬之額且虧其三之一”《明世宗實錄》第456卷,嘉靖三十七年二月戊戌,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3~4葉。。即每年實際歲入不過一百三十余萬兩,而支出卻達四百五十余萬兩。盡管后來俺答納款貢市,如萬歷二十一年(1593)“天下財賦歲入不過四百萬,北虜款貢浸淫至今歲費三百六十萬,罄天下之財,僅足以當虜貢”《明神宗實錄》第262卷,萬歷二十一年七月辛酉,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4~5葉。

“南倭”與“北虜”之患,連年不斷。王世貞指出:“自庚戌始,而西北之兵,亡日不與虜戰(zhàn);自壬子始,而東南之兵,亡日不與倭戰(zhàn)。兵日以戰(zhàn),挫削日以繼。”庚戌,為嘉靖二十九年(1550);壬子,為嘉靖三十一年(1552)。庚戌和壬子,都值嘉靖中期;東南的“倭犯”和西北的“虜犯”,給明廷以雙重打擊。這就使得明朝兵馬疲憊,帑藏匱竭,“百姓嗷嗷,海內(nèi)騷動”《明世宗實錄》第351卷,嘉靖二十一年八月己亥,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1葉。。歷史表明,“南倭”與“北虜”是嘉靖朝沒落的重要外在因素;而“廷衰”與“邊弛”則是嘉靖朝沒落的重要內(nèi)在因素。

“廷衰”與“邊弛”使得明朝官疲兵弊,內(nèi)朽外虛。到嘉靖時,朝廷腐敗,邊警告急。“廷衰”與“邊馳”既是嘉靖朝敗落的重要原因,也是嘉靖帝腐朽的嚴重后果。

“廷衰”之弊,明初受胎,朝甚一朝。自明太祖朱元璋罷相后,皇權(quán)強化。皇帝得不到宰相制約,又依恃閹佞,君權(quán)更為集中。皇權(quán)愈集中,腐敗愈嚴重。到努爾哈赤出生時,明朝已走過近二百年的歷程,朝廷腐敗,百弊叢生。嘉靖帝一意修玄,大興土木,生活糜爛,敗壞吏治。他迷鬼神,日事齋醮:“修設(shè)齋醮,連日不止,耗蠹財用,溷瀆宮廷。”《明世宗實錄》第30卷,嘉靖二年八月庚子,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2葉。道士邵元節(jié)投其所好,預(yù)宴奉天殿,受紫衣玉帶,“拜禮部尚書,賜一品服”《明史·邵元節(jié)傳》第307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895頁。。道士陶仲文,起自管庫,以符水禱祀見幸,“帝有疾,既而瘳,喜仲文祈禱功,特授少保、禮部尚書,久之,加少傅”,后加少師,仍兼少傅、少保,“一人兼領(lǐng)三孤,終明世,惟仲文而已”《明史·陶仲文傳》第307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897頁。。其時,大臣爭媚取容,神仙禱祀日亟。淮王獻白雁,總督獻靈芝,殺人在逃的國子生王金“厚結(jié)中使,得芝萬本,聚為一山,號萬歲芝山”《明史·王金傳》第307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901頁。,自進后,受為太醫(yī)院御醫(yī)。甚至罷官閑居十余年的原參議顧可學,自言能煉男女之尿為長生藥,因得“超拜工部尚書,尋改禮部,再加至太子太保”《明史·顧可學傳》第307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902頁。。時人有“千場萬場尿,換得一尚書”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補遺》第2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59年,第856頁。之諺。他好大喜功,繁興土木,天地分祀,修葺西苑,建三殿,繕二宮。如朝鮮進香使鄭百朋在京所見云:

方大興土木之役,其于闕門之內(nèi),土木瓦石等物積如后丘山,千官由其罅隙出入,而禮部尚書夏言董其役事。又于闕內(nèi),方造延禧、敬圣二宮,此為皇帝祈禱之所,皆窮極奢侈云。九廟之梁,別作于他處。而至于迎梁之日,閣老及千官,皇帝落點隨衛(wèi),而皆插花于頭,肩荷紅袱。梁之數(shù)七,而皆以金為飾。擔一梁之人,厥數(shù)百余。……又聞赴役之人,一日三萬余人,而皆償民傭之。故匠人則日給銀七分,軍人則日給銀三分,耗費極矣云。[朝]《李朝中宗大王實錄》第80卷,三十一年十一月癸酉,日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刊本,1959年。

他生活糜爛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萬壽宮災(zāi)》第29卷載:“(萬歷)四十年冬十一月之二十五日辛亥,夜火大作,凡乘輿、一切服輿及先朝異寶,盡付一炬。相傳上是夕被酒,與新幸宮姬尚美人者,于貂帳中試小煙火,延灼遂熾……尚氏承恩時年僅十三,至冊封妃則已十八矣。”,廣采宮女,動輒千計。宮女受欺凌,遭笞楚,便演出一場“壬寅宮變”之鬧劇。壬寅即嘉靖二十一年(1542),宮婢楊金英等謀縊殺嘉靖帝。據(jù)朝鮮使臣至京見聞,后奏其國王云:

臣等九月二十二日到北京,見東西角頭,將宮女十六人尸首。問之,則宮婢楊金英等十六人共謀,二十一日夜,乘皇帝醉臥,以黃絨繩用力縊項,事甚危急,宮人張芙蓉覘知其謀,往告方皇后。皇后奔救,則氣息垂絕,良久復(fù)蘇。命召六部尚書會議定罪。蓋以皇帝雖寵宮人,若有微過,少不容恕,輒加捶楚,因此殞命者,多至二百余人,蓄怨積苦,發(fā)此兇謀。[朝]《李朝中宗大王實錄》第99卷,三十七年十月癸亥,日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刊本,1959年。

時嘉靖帝鼻孔流血,氣息已絕。經(jīng)御醫(yī)許紳“急調(diào)峻藥下之,辰時下藥,未時忽作聲,去紫血數(shù)升,遂能言”《明史·吳杰傳附許紳傳》第299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650頁。嘉靖帝自“壬寅宮變”后,不再住大內(nèi),而移居西苑。他先自甲午即嘉靖十三年(1534),不視常朝。此后更“日求長生,郊廟不親,朝講盡廢,君臣不相接”《明史·陶仲文傳》第307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896頁。。所以,史稱“世宗自甲午以后,三十余年不視常朝”。嘉靖帝退居西內(nèi),專祈長生,簡選文武大臣及詞臣,入直西苑,供奉青詞梁紹壬《兩般秋雨盦隨筆》第1卷:“青詞,乃醮壇請禱之詞,明世宗朝,大臣詞臣,悉從事于此,以希天眷。有極工者曾見一聯(lián)云:揲靈蓍之草以成爻,天數(shù)五,地數(shù)五,五五二十五數(shù),數(shù)生于道,道合元始天尊,尊無二上;截嶰竹之筒以協(xié)律,陽聲六,陰聲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于天,天生嘉靖皇帝,帝統(tǒng)萬年。”。嚴嵩以善青詞,而結(jié)主知。嚴嵩一意媚上,專直西內(nèi),久居權(quán)要,流毒天下。有明一代,巨奸大惡,多為閹宦,“惟世宗朝,閹宦斂跡,而嚴嵩父子濟惡,貪醟無厭”《明史·奸臣傳》第308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905頁。。嚴嵩獲罪,其子世蕃斬于市,“籍其家,黃金可三萬余兩,白金二百萬余兩,他珍寶服玩所直又數(shù)百萬”《明史·嚴嵩傳》第308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7921頁。。嚴嵩被抄沒家產(chǎn)后,在祖塋旁搭屋棲居,就死在塋旁。

另一諂媚官員袁煒,中進士后,善寫青詞,如嘉靖帝寵物貓死后,要官員寫挽詞,其他官員推辭說寫不好,或待潤色,袁煒則寫“有‘化獅作龍’語,帝大喜悅”《明史·袁煒傳》第193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5118頁。。但眾臣恥之。袁煒因巧于諂媚逢迎,官至禮部尚書、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入閣典機務(wù),又加太子太傅、建極殿大學士。后回籍,死途中。

上述嘉靖朝內(nèi)廷衰朽的數(shù)例。

其“廷衰”與“邊弛”,相為表里。“邊弛”之弊,嘉靖以來,日甚一日。明朝北部之患,洪武、永樂、宣德三朝,主動征撫,安疆定邊;正統(tǒng)、景泰、天順三朝,皇帝被俘,邊禍嚴重;成化、弘治、正德三朝,北事平緩,尚無大警;嘉靖、隆慶、萬歷三朝,邊門屢叩,北患愈急。僅嘉靖朝,北患大者,55起,是天順、成化、弘治、正德四朝總數(shù)的兩倍張雨:《邊政考》第5卷,明嘉靖刻本。。北患日深,是因邊事久廢;邊事久廢,則因紀綱敗壞。那個“面瘦頤尖,顴高鼻長,眼尾上斜,殊無風采”的嘉靖帝,在繼皇位、“大禮議”得意之后,用張(璁)桂(萼),寵嚴嵩,親奸佞,疏賢能,外肆大興更張,內(nèi)演壬寅宮變,三十余年不視朝,天下吏貪將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時,盜賊滋熾。謠云:“嘉靖者,言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海瑞:《海瑞集》上冊,中華書局,1962年,第218頁。財用不足,信用才士,“點金”成錢,以充國帑——“朕亦信之,以其足代民膏血也”沈德符:《萬歷野獲編》第27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59年,第698頁。。不消說小民無法生活,即便是宗室也難為生計。代府奉國將軍朱聰浸于嘉靖四十年(1561)二月至京上奏:“臣等身系封城,動作有禁,無產(chǎn)可鬻,無人可依,數(shù)日之中,曾不一食。老幼嗷嗷,艱難萬狀。有年逾三十而不能婚配,有暴露十年而不得殯埋,有行乞市井,有傭作民間,有流移他鄉(xiāng),有餓死道路。名雖宗室,苦甚窮民。”《明世宗實錄》第493卷,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6葉。朝廷連宗室生計都缺乏善策,邊事則更難妥善籌劃。明朝中葉以后,遼東軍備日弛。內(nèi)臣貪黷,邊將驕縱,牧地侵占,苑馬倒失,屯制破壞,軍伍逃亡。遼東明初實行軍屯制,“軍士守城十二,屯田十八”畢恭:《遼東志》第7卷,《遼海叢書》影印本,遼沈書社,1985年,第6葉。;但至嘉靖朝,軍屯之制,逐漸破壞,“遼東屯田半廢,近行營田之法,撥軍耕種,致行伍空虛”《明穆宗實錄》第13卷,隆慶元年十月戊子,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第3葉。。遼東邊備廢弛,官兵掩敗為勝,濫殺冒功。“寇入塞,或斂兵避。既退,始尾襲老弱,或乘虛搗零部,誘殺附塞者充首功,習以為常。”《明史·郝杰傳》第221卷,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5822頁。這種倒行逆施,既使遼東明軍愈加兵衰勢弱,也使遼東邊民愈加離心背明。

總之,“南倭”之禍,“北虜”之擾,內(nèi)廷之衰,邊備之弛,都表明嘉靖年間明朝已經(jīng)由強盛走向衰落。如《明史·世宗本紀》論曰:

將疲于邊,賊訌于內(nèi),而崇尚道教,享祀弗經(jīng),營建繁興,府藏告匱。百余年富庶治平之業(yè),因以漸替。《明史·世宗本紀二》第18卷,中華書點校本,1974年,第250~251頁。

“因以漸替”,即是說明朝至嘉靖已由盛轉(zhuǎn)衰。明朝衰落,這就為滿族的興起提供了客觀條件。至于由什么人利用這個客觀條件,登上歷史舞臺,演出有聲有色的活劇,還需要有其主觀條件。努爾哈赤的前述家世及青少年時期的經(jīng)歷,是他個人諸方面條件中的一個基本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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