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外很快便出現許多人影，那些影子聚攏在鐘樓外，明明很輕易便可以將那腐朽脆弱的木門摧毀，但是他們卻遲遲沒有強行進來。

王換一顆心直接懸在嗓子眼，下意識攥緊拳頭。

這鐘樓內部是封閉空間，一旦外面那些家伙闖進來，當真是甕中捉鱉，跑都沒地方跑。

所幸這絕望的一幕并沒有發生，外面那些人影聚集了一會兒后，鐘樓頂上忽然傳出敲鐘聲。

那鐘聲似是有某種魔力，外面那些影子聽到眾生后，緩緩散開，最終消失不見。

確定那些家伙走了后，王換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朝著身邊望去，心中又驚訝又驚喜。

因為剛才一把將他救出囹圄的，竟然就是他苦苦尋找的騾幫一行中的鍋頭李有德。

“李鍋頭，你怎么會在這里？是被一個名為冬叔的老端公騙來的嗎？其他的伙計呢？”

王換扭頭四顧，發現除了李有德外，此處并無其他人。

而李有德本人的狀態，看起來也很差。

他裸露出來的手臂、脖子上遍布傷痕，右眼更是被用一塊破布綁住遮掩，隱隱有血跡。

看來騾幫確實落了難，李有德雖逃出來，但也付出慘重代價。

果不其然，李有德聽聞王換的問題，神情悲慟不已。

“先前老漢選擇提前下山，但是沒成想，眼看馬上就要走出這青陽山了，卻碰上鬼遮眼，無論怎么著都走不出去。”

“老漢我心中恐慌，便想著帶大伙重新回龍王廟去找小道爺，可沒成想，半途卻遭到了邪祟的襲擊……手底下的伙計死了個七七八八，還活著的，全部都在昏迷后被擒獲。”

“那鍋頭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其他人現在身在何處？”王換聽聞騾幫死傷慘重，心思頓時沉重起來。

李有德眼中露出一絲茫然，搖了搖頭。

“具體這是什么地方，老漢我也不知，我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里了。整個騾幫只剩下老漢我，劉喜和我那傻外甥三個人。”

“之后我們在此地四處游走，意外撞見了那個紙人隊伍，也被那些恐怖的紙人追趕，劉喜和李二拼死給老漢闖出了一條生路。老漢我四處奔逃間，無意中闖入了這鐘樓，然后便發現那些東西投鼠忌器，不敢進來。之后我一直躲在這里，這里永遠是黑夜，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總之聽到剛才的動靜后，老漢我才發現是小道爺你來了。”

說著，他狐疑地望了王換一眼：“小道爺你怎會再此？也和我們一樣是落難了嗎？”

王換搖頭：“不，我是為了救你們而來。”

眼看李有德滿臉問號，他接著說。

“我曾與劉二哥有過交易，若你們有一天落難，我會出手相助一次。”

李有德頓時一陣感恩，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還他的恩情。

“對了，鍋頭，你方才見到過一個年輕人嗎？他是同我一起來到這的。”王換忽然想到剛才趁亂和他分開，到現在仍沒有任何蹤跡的陳二郎。

也不知那家伙逃哪里去了。

沒有法術，他要是被那些紙人或者活尸抓住，可就麻煩了。

李有德搖了搖頭：“到現在為止，老漢唯一見到過的活人，就是小道爺。”

王換嘆了口氣，只能希望陳二郎自求多福了。

現在碰上李有德，可以說是意外之喜。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其他幾個被抓捕并關押起來的祭品。

“鍋頭，你知道二哥他們被抓到什么地方了嗎？”王換再度詢問。

李有德目光閃動了一下，點了點頭一副憂心忡忡模樣。

“他們應該是會被關押到祠堂當中了，那些紙人和戴面具的人都在祠堂周圍把守，想要救人恐怕沒那么容易啊。”

“果然被關在祠堂當中嗎？”王換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先前在供臺上看到的那個陶甕，里面裝著的就是活人祭品。

“先前老漢不敢去救人，是因為老漢一介凡夫俗子，沒有對付那些東西的本事，既然現在小道爺來了，那老漢倒是有救人的法子。”

就在這時，李有德忽然話鋒一轉，然后說道。

“什么法子？”王換看向他。

李有德附到王換耳邊，壓低聲音。

“老漢我發現，這鐘樓里有一條密道，可以直接連通向那祠堂底下，小道爺可敢和老漢闖上一闖？”

王換眉頭一挑，自然沒什么意見。

兩人找了一些碎木片和繩子，將鐘樓門窗加固，然后在李有德的帶領下，兩人順著臺階，朝著鐘樓地下走去。

除了地上的三層外，這鐘樓地下竟還藏著一片地下空間。

“小道爺，咱得打起精神來，接下來的一段路，恐怕不太好走了。”

李有德摸黑在前方引路，忽然停了下來，然后扭頭對王換說。

王換從懷中隨身攜帶的火折子，點燃后，接著微弱火光，發現那是一面非常巨大的，鑲嵌在墻壁中的銅鏡。

銅鏡的鏡蓋上雕刻著一幅怪異圖案，和先前在冬叔豢養美女蛇的房間里，所發現那座神龕中的圖案一模一樣，也是六個形狀不同的圓環，相互沖重疊套合在一起。

“這圖案，到底意味著什么呢？是指向某位神靈的符號嗎？”王換在心中猜想。

并不是所有的神靈都有具體的形象，像某些抽象的神靈或者是自然神，在信仰者眼中往往是某種圖騰或者是符號。

王換思考間，李有德在鏡蓋的圖案上摸索了一陣，伴隨著一陣“咔噠”聲，鏡蓋緩緩打開，底下露出來的并不是鏡面，而是一條黑魆魆的通道。

“小道爺，這就是那條通道了。”李有德指著那漆黑通道說。

王換點了點頭，一只腳剛準備踏進去，忽然又收了回來。

“小道爺，你這是……”

王換轉過頭看著他，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掙扎和悲哀。

“鍋頭，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李有德愣了愣，然后點頭：“小道爺盡管問，老漢定知無不言。”

“你——”王換眼中情緒退散，眼神逐漸堅定，“什么時候死的？”

李有德先是一愣，然后整個身體瘋狂顫抖起來。

“小道爺，你這是在和老漢開玩笑嗎？你別嚇唬老漢，老漢我……什么時候……死……了？”

伴隨著身體的顫抖，李有德的話語也開始變得機械，眼珠子瘋狂轉動，翻著白眼。

“何方妖孽，滾出他的身體！”

下一秒，王換毫不猶豫地抽刀揮出。

一道血痕從眉心豎直向下，貫穿李有德的身體。

李有德緩緩從中間分成兩半，但倒向兩側的并不是血肉軀體，而是被劈成兩半的人皮耷拉在地上。

一股濃烈腥臭味自人皮中傳出，緊接著王換視線開始扭曲，一個血紅色的影子緩緩鉆出。

那血色影子像是有實體，又像是由霧氣組成，朝著王換撲來。

“怎么可能？你怎么發現的？”

王換早有準備，向著旁側一閃，躲開了對方的攻擊。

“你偽裝的確實很好，無論是記憶還是神態語氣都完美符合李有德，但你唯一算錯了一點，那就是——無論是劉二哥，還是李有德本人，在面臨生死危機的時候，一定會舍生忘死，讓李二活下來。”

王換掌心雷光大作，朝著那血色霧氣拍去。

電光火石，空間震蕩，陣陣嘶吼混合在濃烈腥氣黑煙，久久縈繞鼻尖，緩緩彌散。

龍王廟那晚篝火旁的畫面，再度與腦海中浮現。

“李家的根兒不能斷，所以逃出來的那個人，不會是李有德。”